第9章 第九章
顾栄叹了口气，转身刚想从柜子里掏瓶上次做菜剩的红酒，但被太子盯着，他最后还是老实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慢慢踱到沙发边上：“前情不用我多说了吧？菲尼克斯把我爹偷偷扣他老大货物的事情给捅出去，换了两张船票拉着我妈走了，那位老大则领着他手下一群汉子砸门进了我家。
我爹当场就给吓得半死，直接求那群人同意用我来抵那几桶酒，我嘛，当时还是个小屁孩，什么也不懂，就这么老老实实被拎着走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我老爹，鬼晓得他是在哪里的地狱快活去了……再后来那个老大拿我和他认识的夜场老板换了窝混种狗仔。”
顾荣喝了口茶，润润喉咙：“那好像是用了什么基因编辑整出来的什么狗，具体啥的不清楚，反正一只快万把块钱吧？一窝大概五六只，比我爹用来抵债的那几桶猫尿值钱多了，所以说我也算得上是有身价的人了，而且水涨船高。”
这个笑话没有得到回应，更让他尴尬的是，现在太子看他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什么人间悲剧：“那个夜场老板，他对你做了什么吗？”
“他没来得及对我做什么，不然你恐怕就得去醉星的夜场找我了。”顾栄眼瞅着太子在自己身旁坐下：“当年我也就是个瘦了吧唧的小鬼，没啥讨喜的地方，派到我手里的活也只有打扫卫生，还有帮在夜场上班的大人们看看孩子什么的，你也知道那种地方，总会有私生子被造出来。
小不点们都很粘我，我和他们相处最久，有几个差不多就是我一手带大的，那些大人们也挺喜欢我的，因为我把小不点们看得很紧，不用担心他们走丢或者被人偷走。
一直到我大概十四岁那年吧，我待的那片夜场突然一场大火，烧死不少人，也没人联系得上那个老板，估计他和我爹跑到一个地方去了吧，再之后夜场剩下的人也都散了，留下几个被烧的走不了的人，还有几个小不点，我们被忘在那了，啥都没有，为了口吃的成天在街上晃荡，晃着晃着就剩我一个了。”
情感鸡汤上总说向他人倾诉能减轻痛苦，然而顾荣只觉得这场诉说是场漫长的折磨，逼迫他再次回忆起那些他无力改变的事情，就算叙述时刻意避开所有细节，也无法避免它们在脑海中轮廓越发清楚。
就像一脚踢开下水道的泄洪口，让自己被污泥彻底淹死。
手忽然被轻轻握住，在“诧异”这样的意识被大脑捕捉到之前，一股强大的精神力电流击中了他，把他重重砸进那片广袤如海的精神域。
巨大的冲击让他晕头转向，直到周围水流稳定下来，逐渐汇聚成太子的模样：
“抱歉。”太子拉住他的手：“我没控制好力度。”
“你是想帮我梳理精神力？”
“嗯。”太子承认：“但这比我想象中要难多了。”
心脏开始咚咚地撞击着肋骨，顾荣注视着从对方面颊旁划过的细小气泡，脑海中不合时宜的念头开始膨胀，叫嚣。
好想被他拥抱。
这样虚幻的念头就像水泡，从不知名的角落啵地升起，不断上浮，加速，简直就要冲破天际，但甚至不用接近水面，便会自动破碎。
他是佣兵，而太子是他的任务目标，就算披上再多层温情的外衣，也都是他迟早必须撕碎的伪装。
……到那时，你一定会恨我吧？
想到这里，顾栄猛然握紧太子的手，趁对方错愕时哈哈大笑，就好像方才失神的沉默，不过是为这点小恶作剧做铺垫：“你真该瞧瞧你自己脸上的表情，跟个羊驼羔子似的。”
他伸手拍拍太子的脸颊，趁对方反应过来前迅速换了个话题：“说说那两个孩子吧，我的陛下，在精神域里不用担心被偷听——走失的孩子交给卫队处理就行，我可不信您突然就变得热情好客了。”
不出他所料，太子果然露出了恼怒的神情：神色僵冷，嘴唇紧抿，眼神利如冰锋，然而这只持续了短短几秒，便如冰雪消融：“……因为他们父亲的事情。”
没有责备，甚至没有埋怨，如此直接坦荡，全心全意的信任，却恰恰是顾栄此刻最没法承受的东西。
他宁愿对方直接冲自己脸上来一拳。
太子还在继续：“那两个孩子都是沼星人，都是在贵族们彻底封锁沼星前，被听到风声的家长送出来的少数幸运儿，可还有更多沼星人被困死在那里。
之前盘踞在那里的贵族们，为了尽快从对手那里夺得更多利益，疯狂攫取沼星上的能源的时候，就直接把沼星绝大部分山林和农田摧毁，变成开采能源的工厂，那里的粮食，甚至饮水都要靠从其他星球进口。
我拒绝签署贵族们的战争请愿，原本是希望尽量减少伤亡，可是现在反而让整个沼星陷入绝境。”
周围精神力汇成的水流涌动翻搅，但不等暗流成形，便被顾栄用力量抚平：“但你至少阻止了更多星球被拖进战争。”
他拍拍太子的背，尽管他觉得对方可能更需要一个拥抱：“我们还有希望，不是还有授勋仪式吗？”
顾栄打趣道：“到时候授勋大会上，小贵族坐一桌，大贵族坐一桌，互相寒暄完了，你再出来，问他们国王坐哪，要是有人敢胡咧咧，我就和系统雇一堆人过来，直接吼一声‘三月之期已到，恭迎国王’——”
“你又在看什么奇怪的小说？”
“是系统下载的。”顾栄随口撇开关系，并很高兴看见太子朝自己露出嫌弃的神情，至少这说明自己逗着对方了：“它那还有一大堆，我敢打赌你这个清水党坚持不到第三章。”
“哼。”
“你笑了？”顾栄乘胜追击：“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太子陛下？那我可犯大错了，您让我干啥我都得认喽。”
他期待着对方露出微笑，也似乎正迎合顾栄的愿望，太子眯起眼睛，绷起的唇角逐渐变得柔软：“真的？”
换做其他人，顾栄绝不会答应，但太子是不一样的，顾栄相信对方的人品。
所以他也直视着太子的眼睛：“真的。”
“和我一起去参加授勋仪式吧。”
这下可真是自己挖坑自己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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