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独处
宋安澜专注看题目，没功夫搭理裴少安。裴少安就站在旁边看她做题目，也不出声打扰她。
宋安澜扎着马尾，露出颀长细白的脖颈，碎发柔软地搭在上边。她上身挺拔，目光专注地盯着书本，眉眼秾丽，唇线无意识下稍稍拉直。绀蓝色的校服裙下是一截细棱棱的小腿，搭在课桌下的横杠上，白得晃眼。
胡伊嘉抱怨过，宋安澜现在都不与她一起出去玩了。裴少安算算时间……跟她前男友分手后吧。
她终于不必再勉强，先一步救自己上岸。他不是早就决定不再拉她陪他了么？现在还缠她干什么呢？
裴少安蹙眉，有点搞不清自己的动机。
他只知道，一切和一开始早就不一样了。驱动他的早就不是闻到相似气息的敏锐嗅觉，他只想靠近她，抓紧她……仅此而已。
只是想来看看她，仅此而已。
只是想和她待在一起，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宋安澜的余光里这么大一块杵在这里，目光灼灼，她哪里忽视的了？题目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连个解题思路都没有，索性抬头对裴少安说：“你别站这儿，你挡着我空调风了，我有点热。”
裴少安那点低沉被宋安澜拙劣的借口一扫而空，“哦”了一声，低低笑了声，依言往旁边挪了挪。
这下好了，这角度她都不用余光就能看见他杵在前边了。
宋安澜给他笑得有点燥，顿了顿，抬手沿着对角线指着第一排那个整个教室里距离她最远的位置说：“你去那边坐，那边凉快。”
赶人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裴少安看了一眼那个座位，转头盯着宋安澜，沉吟不语，片刻后一弯唇：“你是不是不会写啊？”
宋安澜愣住：“啊？”
裴少安拖腔拉调，显得不怀好意：“别不好意思，不会写就告诉裴哥，裴哥帮你——”
帮她？就裴少安这成绩？题目里的隐藏信息他能找出来三个么？大言不惭——
宋安澜眉目一肃，准备断言拒绝。
“——用手机搜题啊。”他接上了故意停顿的话。
“……”宋安澜噎住，“不用了。你别打扰我就行了。”
她很不自在，赶人赶得明显，因为他。裴少安笑意渐敛，僵持片刻，他妥协道：“行，我去前边坐着成不成？不打扰你了吧？”
宋安澜捏着笔低下头，低声“嗯”一声。
她低着头看不见，却能听见。她听见一阵脚步声，接着是椅子被拉开，一阵窸窣后，应该是他坐了下去。她心下一松，虽然裴少安的目光依旧如影随形，存在感十足，好在他人不在旁边，压迫感会少很多。她盯着题目，逼迫自己进入学习状态。
宋安澜做完两道大题，对了对是哪里出了差错，还没来得及订正，就听到咔嚓一声。
照相机快门的声音。
宋安澜猛地抬头，裴少安手里举着手机，动作看上去有些尴尬的僵硬。她好声好气地问：“你干嘛呢？”
裴少安神情自若：“自拍。”
“……你骗谁啊？”宋安澜提高了点嗓音，试图以理服人，“你这是侵犯肖像权的。”
“都说了在拍我自己，我同意我拍我，侵犯的哪门子肖像权？”裴少安嘻嘻一笑，吊儿郎当：“我拍你干什么？我又没在追你。”
宋安澜说不过他，只道：“……那你手机给我看看。”
裴少安看着她涨红的小脸——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害羞，突然笑了，拿着手机悠哉踱着步竟真的过去了。
他居高临下，伸出手机。
宋安澜仰着脖子，伸手要取。
她狠狠一抽，没抽动。
宋安澜气道：“你到底是要给还是不要给？”
裴少安垂睫，鸦黑的睫毛后边是同样漆黑的瞳孔，裴少安的眼睛像幽深得仿佛一眼望过去探不着尽头，有一种要把人吸进去似的危险诱惑，然而又很透亮干净，世界万物都在他眼睛里清棱棱地倒映出来，他盯着宋安澜，眼睛里就只装着她一个人的倒影。他握住手机，要笑不笑地低声道：“我的手机只给我对象查。宋安澜，你要当我女朋友啊？”
宋安澜没闲心思注意裴少安的厚颜无耻了，她下意识回敬道：“你想得挺美。”
裴少安伸手揉了一把她的脑袋，往后用力摁摁，淡道：“你想得挺美。”
宋安澜被迫仰起头，听了裴少安的话，突然想到之前聊天那句“千万别自做多情”。宋安澜也不知道这事是怎么个发展方向，总之显得她自制力好像不是很厉害。
她把这归结于裴少安脸皮够厚。
她忿忿，刚准备指责他，话到口边突然转了个弯——等等，万一裴少安的意思不是想当他女朋友想的挺美，而是想查他手机想的挺美呢？
那她不就主动给对方留话柄了么？鬼知道这人能拿这事儿编排她多久。
正当宋安澜进退两难的时候，裴少安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宋安澜瞄了一眼，憋在口里的话顺理成章地变成了：“你来电话了，快接啊。”
裴少安目光从她身上收回去，没再说什么，往窗边走了两步，接起电话。
宋安澜一边握着红笔订正着题目，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来电显示……张圳峰……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上次体育馆里？跟宋知认识的那一个。嗯……看起来不大智慧。裴少安跟他认识？
教室里很静，连她在纸上勾画的沙沙声都很清晰。裴少安没按免提，可是架不住电话那一头热闹非凡，叽里呱啦地，虽听不明白内容，但也听得出聒噪。裴少安举着手机倚在窗边，模样闲散，应该不是什么要紧事。他偶尔在张圳峰密不透风的话句里应上一声，也不显得不耐。
只是他手欠。
推着窗户“碦嗒碦嗒”玩得起劲，没一会儿又拽着窗帘拉来拉去，心性怕是没超过三岁。
眼看着裴少安拉完这头迈着腿要去拉另一头的窗帘，然而那边窗帘的挂环早就坏了，多扯几下宋安澜怕给直接扯掉下来，忍不住出声制止道：“你能不能别在这儿动手动脚的了。”
张圳峰耳朵尖，隐约听见这边有女生的声音，吹声口哨，问道：“在哪儿呢？旁边谁啊。”
裴少安懒散地靠着窗，听了宋安澜的话便从善如流地收回了手，随意搭在窗沿。一只手拿着手机，凑得很近，目光一转，又落到宋安澜身上。唇角勾了勾，跟电话那一头说话终于超过了两个字，语气悠然含笑。
“谁说我只会动嘴？”
“——人刚刚让我别动手动脚的。”
裴少安说的话听起来没毛病，可就是感觉不大对劲。意识到是在说自己，宋安澜不太自在地翻了两页书，字符整整齐齐码了一页又一页，没一个看进眼睛里。
这话跟张圳峰问的驴头不对马嘴，他一时也没联想到之前把裴少安贬得一无是处的事情，稀里糊涂地硬聊。
张圳峰哦了一声：“你打人家了？”
裴少安：“……”
裴少安摁掉电话，伸腿勾了一下宋安澜的板凳腿。宋安澜不受控制地晃荡了一下，慌慌张张扣住桌子的边缘稳住自己，重重盖上笔盖，抬起眼看他，虚张声势地不耐烦道：“你干什么？”
“他们说我天天只会动嘴撩拨人，”裴少安弯腰凑近她，声音低低地，声音一低就勾带出一点鼻音，沾着些要人命的委屈，“说我像个不负责任的渣男。”
这个人，看起来不好接近，但是，真的很会很会服软。
宋安澜：“……”
谁们？
谁们这么多嘴？
“所以，你能不能，让我得寸进尺一点儿，”裴少安顺手拉过她前座的椅子坐到她身边，垂着眼看她，刚刚那点委屈早不知道飞哪去了，英朗的眉很放松地舒展开，连问话都像是蛊惑，不要脸地不像话，“让我动动手脚啊？”
宋安澜想诚实点，告诫对方你这人本来就挺不知好歹的。
但是裴少安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他紧接着补了一句：“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你哥哥跟我说，你喜欢刺激的。”
“……”
刺激这个词，怎么这么耳熟？
……宋知。
她想起来了。
宋知！就不能！当好！一个！合格的！躺尸前男友！吗？？
宋安澜在一堆信息轰炸下艰难地抓住重点，她说：“你不是不在追我么？”
裴少安：“……”
“你朋友怎么会产生这种误会？还说你是渣男？”
裴少安：“……”
“你看，你说话方式就是有问题。以后注意点儿，你这样身边人多混乱多累啊。”
裴少安被宋安澜反将一军，一时无言。他倒也不生气，只是觉得新鲜。这会儿她得意，眼睛里含着些自得的盈盈笑意，眼尾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像是一把勾魂摄魄的小勾子。
也确确实实在他心尖上挠了一下。
尽管对方自以为拿着大铁锤把他的志气砸得稀巴烂，正欢天喜地地庆贺着。
算了。去他妈的仅此而已。
他叹着气认输。
“是。是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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