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窗户
华铭中学的教室窗明几净，采光良好，每间教室都是四个窗户。
宋安澜坐在最后一排，但是不靠门，靠着另一面墙，角落里放着打扫卫生的用具，因此她的座位比最后一排别的座位要稍稍靠前些，正好挨着窗户边。高层不说，理一班就在一楼，窗外种着一些矮灌木丛和一片面积不大的竹林，风一吹就是一片竹涛绿浪，煞是清新。最后一节是语文课，内容一如既往的无趣枯燥，宋安澜支着下巴，盯着窗外不远处那片竹叶上的缺口无所事事地发着呆，已入臻境。
以至于裴少安那张脸出现在窗户外面的时候她依旧支着下巴发着呆，完全没反应过来。
她呆呆地想，自己对裴少安离日思夜想到出现幻觉应该还是有些距离的吧？
然后后知后觉地被吓了一跳。
宋安澜座位靠着的这面墙加上地基比另一面要稍稍高些，也不过一米八左右，裴少安个子高，手肘稍稍撑着窗台沿，就撑起小半个上半身。
裴少安也没想到一眼就跟宋安澜对上了，还这么近。他很明显也吃了一惊，紧接着弯了弯唇，没忍住笑意。
对于追着心上人跑的少年，没什么比这种巧合更让人欢喜了。
他看着宋安澜盯着他目光恍惚了一会儿，很显然没反应过来，然后下巴从手上一滑，一脸震惊。
裴少安笑容扩大。
反应怎么这么慢。
她怎么这么可爱啊。
宋安澜慌张地抬头看一眼讲台，语文老师正对着教辅一板一眼地念着文言文翻译，还没注意到这边。她松一口气，四下一看，周围的同学不是在写别科资料就是在打瞌睡，也没人看这边。
她转头又看一眼窗户，多么希望只是自己盯竹叶盯久了的幻觉。
然而鲜活的少年依然在窗户外边，笑容有一点野，兴味十足。撑着窗台噙着笑看她，也不嫌累。
宋安澜实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竖起语文书挡住脸，无声开口道：“你——干——嘛——呀——？”
裴少安抬起一只手，伸出食指，屈指虚虚一点窗户，划了划。
宋安澜震惊，这意思是要她开窗？
开窗干嘛？他要爬进来么？
开个窗户而已，他不能自己开？
见她不理睬，裴少安眉梢一扬，作势要敲窗户。
宋安澜瞪大眼睛，一只手捏着书边，另一只手绕过语文书给他抱拳作揖告饶——大少爷您可消停会吧她早上刚得罪过语文老师啊，她紧张地打量着四周，小心翼翼地朝这边倾身。
作揖？
怎么想的，怎么这么可爱。
裴少安笑意加深，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她开窗。
宋安澜的座位并不是完全贴着墙，她探身艰难地、尽可能动静小地扒拉开一点窗户。
窗户打开的缝隙里，内外气流快速交流搅动成风，掀起垂在一旁的绿色窗帘。
宋安澜现在可谓是风声鹤唳，一点点儿动静都吓得她不敢动弹，她僵着脖子转动眼珠看了看周围，见没人注意又小心翼翼地再扒拉开了一点。
窗帘掀得更高，像翻涌的碧绿色海浪。
她迅速收回了手，拿书聊胜于无地挡着脸，瓷白的脸上因为紧张蒸起一片粉嫩的红，还是无声问他：“干——嘛——？”
裴少安笑意不改，依旧指了指窗户。
“……”宋安澜咬紧后槽牙，再次伸出手。
手指抵着窗户侧沿，一点一点地推着。忽然，指尖被捏住。宋安澜一惊，睫毛如受惊的蝶翼般快速扑棱着，讶然看去——裴少安捏着她的指尖，朝她促狭地笑，笑得可恶。
他捏了捏她的手指，不疼，还很柔软，很滚烫，粘着点夏日里潮湿的汗意。
她倏地抽回手，指尖擦过飞扬的窗帘一角，棉麻的布料，又轻又痒。
“最后一排——宋安澜，干什么呢？”
语文老师高声厉喝。
宋安澜猛地转头看向老师，心跳猝然加快。
被发现了？
她心跳如鼓，飞快地瞥一眼窗户，裴少安已经不见了。
“宋安澜！来来站起来，老师问你话你没听见吗？”
宋安澜站起身，把指尖蜷进手心里，一咬舌尖定了定神：“老师，后面的空调对着我吹，我有点不舒服，想开窗透透气。”
窗帘被夏风送得轻扬，窗外竹叶簌簌，仿佛少年不曾到访，一切不过夏日课堂上一场荒诞不经的白日梦。
语文老师看宋安澜面色潮红，确实不像是享受空调的样子，担心她真的发烧生病，又软下语气：“需要去医务室吗？”
宋安澜镇定道：“不用了，我还能坚持。谢谢老师。”
语文老师点点头，让她坐下。
宋安澜坐下前留意看了一眼窗外，裴少安没有躲在墙根下，他已经走了。
她长舒一口气。
裴少安离开了教学楼，却是为了先一步赶去练舞房守株待兔。他知道宋安澜要排练舞蹈，中午肯定会来这边。
他听到胡伊嘉提过，话剧社准备的舞台服装腰有点紧，宋安澜怕影响美观，今天中午不吃饭。为了和话剧社错开排练时间，她一定会在午饭的时间过来练舞。他只消在这里等着，就一定能见着她。
只是裴少安精心编排的计划没能成功，他逃了课马候却没兜住底，不巧被来突击查勤的许飞抓到了。许飞勃然大怒，打来电话把裴少安喷得狗血淋头，说既然他这么闲，大礼堂那边急着招人手过去布置会场，裴少安要是不能立刻赶过去就别当志愿者了。
裴少安没辙，只能跑过去帮忙搬东西。
大礼堂这边确实是缺人手，裴少安为了保住志愿者的身份，只能勤勤恳恳当好一颗哪里需要哪里钉的螺丝钉，这里那里奔波劳碌，好不容易忙完，都已经一点四十了。
裴少安其实倒也没有特别累，他跑来跑去的时候专注于手里的活，心里没什么想法，就是偶尔脑子里会一闪而过地想到，他正搭建的舞台，是宋安澜要跳舞的地方。
一忙起来，谁都顾不上谁，许飞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裴少安，虽然是为了惩罚他，但是让裴少安马不停蹄地劳碌一中午，连午饭都没吃上，还是心怀愧疚，他拉住裴少安掏出手机道：“看我，都给忙忘了，许哥请你吃饭，你要吃什么？”
裴少安扒开许飞的手，笑着说：“没事，许哥。这顿饭算你欠我的，我还有事，先走了。”
一般人拒绝就拒绝吧，对着老师难免还客套一番。裴少安急急忙忙地跑了，倒是不忘让许飞欠他的。
许飞看着裴少安的背影，哭笑不得地骂了一声小兔崽子。
话剧社说好下午去早一点到大礼堂排练，中午草草过了一遍就散了。胡伊嘉忙着出去准备下午的零食饮料，原本是要拉宋安澜一起，宋安澜婉拒了，中午练舞疲累，她想要回教室休息休息。
裴少安跑到练舞室的时候果然已经没宋安澜人了，里边几个排练的女孩子看到裴少安闯进门，四顾的目光专注明亮，发梢滴着汗水，眉眼好看得像画一样，晃得女孩子们红了脸，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对方就砰地关上门走了。一阵风似的。
裴少安站在宋安澜教室外面时，宋安澜正趴着睡觉，埋着头看不见脸，吊扇悠悠，空调静静运转，钟表走得很慢，他站在窗外看她，大汗淋漓。
奔波了一中午，就看着这么一个随着呼吸清浅起伏的背影，居然已经足够餍足。
裴少安凑得近些，呼吸打在透明的玻璃上，变出一片白雾。
宋安澜突然惊醒，揉着眼睛抬起头，还有点发懵。
裴少安敲了敲窗户。
宋安澜看过去，又揉了揉眼睛，再看，看了又看，怀疑自己是不是忘了睁眼，其实还在梦里。
……怎么又是裴少安？
她起身，慢慢悠悠晃到后门，检查了一下，嗯，后门锁了。但是……前面门还没锁！
她抬头，看见裴少安已经抬腿往那边走了。她来不及思考，飞快扑过去插上插销。
宋安澜靠着门转身舒出一口气的时候，正看见裴少安单手撑着窗台，轻巧一跃翻了进来。
“……”宋安澜磕磕跘跘道，“你，你怎么翻窗？”
裴少安看一眼她还放在插销上的手，心道你都锁门了我不翻窗怎么进来？他眯眼：“你锁门干什么？”
“……”宋安澜直起身子，愣愣道，“我不知道啊。”
眼睛里还缀着清透水色，额头中央印着一块红色印子，头顶上凌乱地翘着一撮头发，她看起来又懵又漂亮。
裴少安气笑了：“没睡醒吧你。”
宋安澜点点头，觉得也是。
她走回自己位置，既然人都睡醒了，就准备做会儿化学试卷，昨天晚自习化学测验跟她估分差了五分，她得抓紧时间查缺补漏。
裴少安跟过来：“你怎么不问我过来干嘛？”
宋安澜在草稿纸上演算着化合价，眼皮都不掀地问：“哦，你过来干嘛？”
裴少安就笑：“我也不知道。”
宋安澜点头，哦，他也没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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