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感冒

“bingo！”胡伊嘉打了个响指，喝口奶茶砸吧几下，又接着开始了长篇大论，“那林康乐确实有两把刷子，当时的物理竞赛他是第二名——第一名是宋知学长，不过据说也没差几分。没看到他之前梁瑶确实不愿意做几小时车去那边瞎猫碰死耗子，见到他之后就不一样了啊！反正梁瑶整天游手好闲，整天关心的也就是怎么给自己找场子和钓凯子。她四下打听了一番，那林康乐不仅成绩好、长得好，人也特别傲，不爱搭理人，这不简直就是在梁瑶心尖上蹦迪吗？再一查，这人家境贫寒，家里好像只有一个母亲，背后又没有靠山，那梁瑶就更肆无忌惮了。那阵子谁不知道她梁瑶在追市一中校草啊？──坏就坏在还真跟以前那些玩玩的不一样，梁瑶是真喜欢他，也不介意外面怎么传，追的那叫一个轰轰烈烈。”

        胡伊嘉机关枪一样突突突讲了一大串，这会儿口渴了，又停下来吸奶茶。

        宋安澜忍不住接道：“那为什么后来……因为爱而不得吗？”

        “是，也不是，”胡伊嘉买了个小关子，没能卖的长久，自己又很快接上，“她追的轰轰烈烈，那林康乐可叫一个不动如山，不过梁瑶也不气馁，毕竟她就好这一口。后来梁瑶整天热热闹闹地倒追，林康乐安安稳稳地上自己的学，大家看着也没什么新奇的事，渐渐地倒是风平浪静了下来。没想到这林康乐闷声憋大事，一直没理睬过梁瑶的林康乐给了这场荒唐的倒追一个石破天惊的结局。”

        “——他公开出柜了。”

        宋安澜一愣。

        耳边乍然响起那天梁瑶阴沉沉的笑。

        ──“你不就喜欢被男人操吗？装什么硬骨头？”

        同来的在旁边喝着奶茶聊八卦的几个女生不知什么时候围坐了过来，此时七嘴八舌地插起了话，活像是动物园里跑出了什么稀有动物，在她们面前晃过一圈，她们便添油加醋地描述起自己与“稀有动物”子虚乌有的交情来。

        “公开出柜哎，是真的傲啊，谁也不放在眼里，听说他们学校还给他记处分了……”

        “听说他爸也是……去世的时候就是得了什么病呀……”

        “真的假的？什么病？”

        “不知道，就是那个什么病……听说就是跟同性恋有关系的那个，哎呀我哪知道！”

        “哦哦听说他暗恋宋知啊……”

        宋安澜在灌了一耳朵荒诞不经的“听说”里凭空生出一腔无处安放的尖锐愤懑来。

        胡伊嘉兀自沉浸在自己讲的故事里，感叹了好几声“牛逼啊”才接着说：“梁瑶好歹也算个大小姐，怎么忍得了这样的羞辱？更别说她这人本来就不讲理又疯，最致命的是──这姐恐同啊，为什么？我哪知道，反正她就是恐，她不是一次公开说什么觉得同就是恶心变态的话了。林康乐也是倒霉，撞进她手里，又踩着她尾巴了，那不得往死里整？林康乐家里一穷二白，没权没势，有什么办法？什么办法都没有。偏他这人又倔又傲，梁瑶喜欢他的时候特喜欢这脾气，现在讨厌他了他这一身反骨就跟催情剂一样，激得梁瑶变本加厉。我这人嘛，看脸，一开始也想过劝劝梁瑶，捞他一捞，结果梁瑶这疯子放话说谁为他说话就搞谁，还整起连坐来了，说真的，我第一次看梁瑶下这么大狠心折腾一个人。”

        胡伊嘉欷歔道：“听说他也是可怜，家里父亲走的早，跟他妈妈相依为命，他妈妈好像身体还不大行……”

        但世界上可怜人这么多，一个一个都去可怜又怎么可怜得过来呢？

        胡伊嘉歔着宋安澜惨白的面色，咽下了这句话，扒开一堆八卦和往事，捡了条还算正面的好消息告诉她：“你也不用太担心啦……前两天林康乐转学了，不知道他家那边谁做的，收拾得挺干净，没人知道他转去了哪里，过段时间梁瑶就忘了他啦！”

        宋安澜却从她的眼睛里读出了未出口的那层意思，半酸不苦地从胡伊嘉的天真里咀嚼出一丝残忍来。半晌讽刺似的扯了扯唇──她无法拥有胡伊嘉的天真，这自私的残忍倒是十足的心有灵犀。

        至于林康乐转学的事……应该是上次那个来接他的男人做的，听到这消息，宋安澜烧得自己坐立不安的心总算是定了定。

        宋安澜机械单调地过着自己的生活，胡伊嘉知道她在意这种事之后就留了意，她没再遇见过类似的事件，那些在夹杂在风言风语里的只言片语，她也只能装聋作哑，蒙头闭眼地过日子。

        宋安澜从未忘记过林康乐。

        梁瑶也没忘。

        宋安澜再听到林康乐的消息的时候是他因为□□未遂进了少管所，指控人是梁瑶。

        宋安澜的脑子轰的一声，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啊！荒谬感裹挟着愤怒几乎要冲冠而起，她冲去找胡伊嘉，话语颠来倒去地说不明白，不可能啊，林康乐是同性恋啊，他不是公开出柜了吗？这是诬告，这是陷害，这也有人信吗？！

        胡伊嘉躲闪着宋安澜的目光：“安澜，你别激动，这事儿我琢磨着估计确实是梁瑶瞎讲的……但是我爸不让我插手，梁家那边出手了，这毕竟是梁瑶的名声……”

        宋安澜一瞬间几乎被气笑——梁瑶，梁瑶也有名声？她要是在意这东西还会用这么阴损的招去构陷林康乐吗？可胡伊嘉说了，这事既然梁家插手了，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她没有厚脸皮到、也没有天真到认为宋宇会帮她捞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就……没办法了吗？

        就……没办法了啊。

        再后来……再后来那男人来找过她，几乎瘦得脱相，嘴角燎了好几个水泡，问她有没有见过林康乐。

        她没见过。

        男人眼里惨淡的光颤巍巍晃了晃，灭了个一干二净，却没有撕心裂肺的感觉，仿佛他已经抱着必熄的自觉，一次又一次地点燃了这灯太多次。

        白驹过隙，林康乐的事终于被别的饭后茶余替代，没人记得他曾与宋知比肩，没人记得他作为学生代表站在市一中的主席台上时恣意清冷的身影，甚至连梁瑶都不再记得他满面血色里冷意傲然的目光……他消失了，蒸发在这不大公正但足够喧嚣的市井里。

        只有宋安澜，在时至今日的秋夜里，每每午夜梦回之时，还在一遍又一遍地去聆听那句：

        “冷眼旁观者，与施暴同罪。”

        宋安澜迟缓地掀开湿漉漉的眼睫，心脏像被湿毛巾捂了一层又一层，又湿又重地难受着。窗帘半透过熹微的晨光，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已是清晨时分。

        梦里的情绪太沉重，宋安澜失神地半睁着眼，良久缓不过来，直到闹铃乍响，才将她真正炸了个清醒。脸上残留的泪水黏黏糊糊，她起身洗漱，头脑昏昏涨涨，难受得很。

        鼻子堵得厉害，宋安澜张开嘴巴呼吸，悲哀地发现自己约莫是感冒了。

        这么热的天，吹空调吹感冒了也是够蠢。

        考虑到宋淮安可能在楼下，宋安澜戴上一次性口罩才下了楼，宋宇和宋知落座在桌旁，张阿姨正端上一锅炖得稠烂软糯的红薏米粥，看到她亲切招呼道：“宋小姐下来得正好，早餐上齐了，快趁热吃。”

        张阿姨年纪大了，有些老花眼，宋安澜走得近了她才注意到她戴着口罩，惊讶地问：“宋小姐这么戴上口罩啦？是感冒了？”

        宋安澜点点头，忽视宋知的目光，对着闻声转头看向她的宋宇解释道：“昨晚空调温度开太低了，早上起来有点鼻塞，没、没……啊嚏──没事。”

        张阿姨却说：“这可不行──这正是换季时候，流感多发，不怕万一就怕一万，这要是不是普通感冒就坏了，家里还有小孩，小孩子免疫力低，传染上可就要命咯！”

        宋宇听了最后那句话，眉心一动，这才转过身来打量着宋安澜淡淡道：“脸色看着确实差，去医院看看，别拖严重了。学校那边我帮你请假。”

        宋宇说什么就是什么，宋安澜对宋宇的话一向算得上言听计从。草草吃过早餐，跟着宋知一起上了车。司机先送宋知去学校──反正学校附近就是医院，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宋知一路无言，只是下车前对她说了一句作业会帮她带回来，让她不用担心明天的月考。当着司机的面，宋安澜带着浓重鼻音乖乖巧巧道了谢。心里却不老实地暗自将害她感冒的一口黑锅扣到了宋知头上，怪他让她睡不好觉才着了凉。

        宋安澜进了医院，挂了号。果然像张阿姨说的，最近流感多发，在椅子上等待的人大多带着吵吵闹闹哭哭啼啼的小孩儿，给医院墙上贴着的“静”字演绎了鲜活的反义词。医生给她简单检查了一下，一边给她开药方，一边职业病地念叨着：“年轻人别贪凉，平时啊多喝热水，普通感冒，没什么大毛病，就是要多锻炼，增强免疫力……”

        宋安澜和千千万万个普通患者一样，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见缝插针地问了句她唯一感兴趣的问题：“医生，请问我这是流感吗？”

        医生笔尖一顿，抬头无奈地瞪一眼她，算是知道自己的话都被这年轻女孩当耳旁风了，叹口气说：“不是流感，普通感冒。拿着单子下去一楼柜台那儿付款拿药就行了啊。”

        宋安澜挨了瞪也没不快活，接了药方笑着客客气气道了谢，拿着药方下楼拿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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