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骨科

医生的字体仿佛是全国统一般潦草，宋安澜捏着药方端详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写的什么东西，不过她转念一想，知不知道似乎也没什么太大分别，便心安理得地揣着药方排队了。

        队伍长，办事慢，这长龙好半天不动一下。宋安澜低头玩手机玩时间长了弄得颈椎不大舒服，就收了手机抬头缓缓活动着脖子，手在后颈揉捏着。她眼睛无意识地乱瞟，看到三楼有个眼熟的身影匆匆走过，在转角处一晃，人群熙熙攘攘着往来，转眼又看不见了。

        那是……裴少安？

        他来医院干什么？他生病了？宋安澜掏出手机，迟疑地给裴少安发消息道：“你在学校吗？”

        上一条消息还是几天前校庆晚会之后裴少安回她的那句“你听错了”。

        裴少安没回她。

        宋安澜本也就是随口一问，裴少安一时没回复她她也不着急，把手机塞兜里，仰着脖子揉颈椎，这会她没再乱瞟，医院的led大屏吸引了她的目光。上面正在放医院自制的宣传片。

        宋安澜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会儿，增加了不少知识。才知道这家医院最出名的就是骨科，最近又从国外引进个国际知名骨科医生，给这家医院又添一块行走的活招牌。这宣传片画面绚丽，内容充实，构图讲究，宋安澜觉得做得挺有意思，看得还挺开心。

        取完了药，宋安澜掏出手机付了款，她拿着手机低头走着，正想着裴少安怎么还没回她是不是又趁上课睡觉的时候，好巧不巧裴少安的消息弹了出来，倒是一目了然，就俩字：“不在。”

        他不在学校……那刚刚的身影到底是不是他？宋安澜盯着这两个字，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排队的时候看宣传片看了太多遍，她心里没由来地晃过医院的宣传片，突然想到早上来医院的时候研究医院结构地形图的时候看到了二楼是门诊、外科……三楼，三楼是什么来着？

        肩膀倏地被用力一揽，宋安澜身不由己地撞到一个人的胸膛上，她刚刚站着的地方砰地砸下来瓶矿泉水。她吓一跳，下意识抬头往上看，医院每层都人来人往，嘈杂的很，也看不出有哪里有异样，估计是上面哪层谁不小心掉下来的。

        “谢谢谢谢，太谢谢您了，”宋安澜不好意思地从那人怀里挣脱出来，忙不迭道谢，抬头一看，好不容易吓清醒回来的脑子又浆糊住了，颇为震惊地卡了壳，“……裴少安？”

        裴少安手里提着个医院装ct片用的那种白色袋子，眉间拧了一道褶，脸色不大好看地看着她，不客气地说：“走路不知道注意点？这要是砸到了是小事？”

        宋安澜知道裴少安是好意，她平时也不是个别人语气冲一点儿就受不了的人，相反她很能忍。可她就是没来头地冒出点儿委屈，嘀咕着呛了回去：“这也不是我注意了就行的事儿呀，这得别人注意。”

        这委屈宋安澜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她也没多想，只是觉得是这人好几天没见面，见了面就训她，大概是不太适应的缘故。宋安澜暗暗啐自己越活越矫情，可是嘴比脑子快，话已经放出去了。

        裴少安没想到宋安澜还觉得自己挺有理，还敢呛回来。他心里还不上不下地吊着一口气，憋了好几天了，刚刚是着急她才说了一句，这会儿那口气又梗上来了，却任凭心里有千条万条教训她的道理也不肯再开口说话了，只自上而下冷眼瞥她一眼，迈开步往前走了。

        宋安澜一向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性格，她成长过程中就没拥有过卖乖的条件。看裴少安没多说，她连忙跟上去，转移了话题：“你耳钉我还没还你呢，你什么时候方便？今天下午给你送你班上去？”

        裴少安惜字如金地“嗯”了一声。

        这回应冷淡得十分刻意，不像是平时的裴少安，但是宋安澜没注意到，因为她盯着ct袋子，想起来了，三楼是……骨科。她愣愣问道：“你来医院看骨科啊？你受伤了吗？”

        裴少安：“嗯。没。”

        这反应宋安澜再注意不到怕不是真的是傻子了，她一头雾水，实在不知道裴少安为什么突然这么冷淡。难道就因为她刚刚呛他？他不像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啊。她小心地说：“你怎么啦？你生气了吗？刚刚我真没注意那瓶水，我平时也不这样，也不是故意跟你呛声的……你别气了。”

        裴少安更气了。

        这气纯属他自己找的。裴大少爷表面上看不出来，其实骨子里心气比谁都高，好不容易喜欢上谁，虽说一开始确实动机不太纯，追得也不太明显，但确实是他第一回追女孩，这一路上又是隐藏男友，又是提前就说她不会喜欢他的，少爷好不容易俗一回，带着玫瑰等人，结果撞见她跟前男友偷情，前男友也摆过他一道。裴少安左思右想都觉得自己在这两人眼里跟只上蹿下跳的猴精也没什么区别了，单方面闹起了别扭，一连好几天没找宋安澜说话。

        这都还好，裴少安这口郁结于心的气还是气他不去找宋安澜，宋安澜也不来找他。不到一周的时间，裴少爷又生出一股原来都是自己倒贴打扰人家的愤懑。

        他来医院是早就预约好了医生，做完检查和咨询才看到宋安澜的消息，本来好歹也算是宋安澜先给他发的消息，裴少安的气稍微消了点，这会儿才多搭理宋安澜几句。结果谁知道宋安澜以为他生气是因为刚刚她跟他呛声……合着他自己生气了快一周，她根本一点儿都没察觉。

        这得对他不上心到什么程度？

        裴少安舌尖一顶腮帮，没应声。

        裴少安沉着脸的时候眉目间的戾气就压不住，着实吓人。宋安澜看他脸色似乎更差了，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着这祖宗了，也不敢再随便搭话，只能自己绞尽了脑汁想。

        宋安澜还真没注意裴少安闹了近一个星期的别扭。她这几天夜夜睡不安稳，校庆之后老师们更是变本加厉地折磨人，好像不是放松了半天是放松了半个月似的，睡不好觉人反应就会变慢，她变慢的那部分神经就只能应付成倍增长的作业、考试以及维持自己日常生活了，哪有功夫体察隔了四层楼的裴少爷的心思。

        况且且宋安澜又是一个很有社交距离的人，换句话说，在某些方面她对每个人都客套得近乎生分。她幼时亲情不足，长大后爱情荒谬，天生缺少正常亲密关系的呵护，也就缺少建立亲密关系的本领。不论是在一片混乱的程家，还是在冰冷有序的宋家，她扮演的角色里，不打扰就是最懂事的选择。所以她很擅长克制，也习惯了被动，别人不找她她是绝对不会轻易主动打扰别人的，或许也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毕竟不打扰时的平静比打扰后可能出现的厌烦、愤怒要好承受得多。

        她实在是想不出来，也没有多少哄人的经验，只能学裴少安，带着点撒娇性质地耍无赖道：“我真的想不出来……你别生气吗，你走太快啦我要跟不上了！”

        裴少安冻着脸放慢了脚步。

        宋安澜不会得了便宜卖乖，顺杆子爬的的道理还是懂的，忙抓住裴少安的衣摆晃了三下，晃完才想起来，这暗号也就只有宋知能看懂，裴少安是不知道的，便又开口服软：“我想不出来，我知道我笨，你不讲我就不知道，你讲给我好不好？你讲了我保证好好道歉，你一直生气算个什么事嘛……”

        裴少安不知道宋安澜是学他，但是他听见宋安澜听着像撒娇的尾声就不自觉地心软，没多少脾气经得起这么磨。

        坏就坏在宋安澜那三下拽得太明显，显然是一下一下数着来的，不是随便扯扯。裴少安敏感地捕捉到了，就问：“为什么是三下？”

        这会儿宋安澜脑子倒是转得快，不仅立刻理解了裴少安问的是什么，还直觉意识到自己现在可不能撒谎，老实交代道：“我跟我哥的暗号，第三下算安慰。”

        裴少安：“你不是跟你哥不熟？”

        宋安澜眼都不敢眨：“是啊。”

        裴少安倏地笑了，周围都是来往的人，他压低了声音凑近宋安澜沉声说:“宋安澜，你想玩死我是不是？”

        裴少安说完直起了身，见她面色空白，显然是又走神了，不再管她，径自大步走开。

        宋安澜其实没发呆，裴少安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一个字都没漏。

        她漏了一拍心跳。

        她没好意思说自己在刚刚颇为剑拔弩张的气氛里被裴少安带怒的笑刹到了。她顾不上耳前耳后发烫的热意，小跑着跟上去，着急地解释：“是真的，我没撒谎啊。我……我不是说过以后不会骗你了吗？你说罚我以后不许骗你的啊，你还记得吗？”

        裴少安嗤笑：“你上次还骗我后脑勺头发翘起来了。”

        “那是……那不是……”宋安澜涨红了脸，“我真的没骗你。”

        裴少安：“好，那我问你，你跟你哥哥，是什么关系？”

        宋安澜脸上血色悄无声息地褪去，她捏紧手里的塑料袋：“那天……你就在西南角是不是？”

        裴少安坦坦荡荡承认：“是。”

        “你看，我从不骗你，”裴少安弯腰跟她平视，平静瞳孔里沾染着真实的疑惑，“明明是我罚你不许对我说谎，宋安澜，你告诉我，为什么我才是受罚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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