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请客

这话放得算重了，宋安澜愧疚得很，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做错事情，然而细想回去她其实也没想做错事，谁让她倒霉，身不由己和阴差阳错她两样全占了。

        宋安澜张张嘴：“对不起。”

        除了道歉她好像也不会说什么别的东西了。

        “用不着，”裴少安该说的都说了，别扭气消得差不多了，医院里人来人往，不少人朝着拉拉扯扯的两人投来若有似无的打量，他也不想再继续折腾给人平添看料，一边向前走一边随口生硬地扯开话题，“早饭吃了没？”

        宋安澜吃了，但她想抓紧机会让裴少安消气，她说：“没吃。”

        裴少安懒懒散散走在前面，闻言嗤笑：“撒谎精。”

        宋安澜憋屈了，她跟宋知的事她最多算隐瞒，不能算撒谎，怎么就还撒谎成精了她……行吧，有句话叫真话只说一半就叫撒谎，那她就勉强认了吧。她忙补救道：“早上就喝了半碗粥，跟没吃一样，我早就饿了，不算撒谎。”

        裴少安不搭话，她又主动问他：“你吃过早饭了吗？我请你吃早饭吧。”

        裴少安不领情：“吃过了。”

        宋安澜不气馁，立刻说：“那我请你吃早午饭。”

        前边有几个人急匆匆跑过来，裴少安伸手将宋安澜往身侧拉了拉，护到内侧，又说：“干什么非要请我吃饭，你心虚啊？”

        宋安澜不心虚，是承诺过不能说的东西，又不是故意骗裴少安，她没什么好心虚的，但她可不能说自己不心虚，要是这么说不得又刺激这位少爷。她顺从地跟着他的手变了道，笑眯眯说：“不是啊，我就想请你，裴哥人美心善，就想请裴哥吃饭成不成？”

        宋安澜哄人的本事堪称突飞猛进，正正好顺着了裴少安的毛，裴少安看她一副笑模笑样怪可爱的，轻轻笑：“裴哥说成。”

        宋安澜带裴少安去了学校附近一家颇负盛名的面馆，他家牛肉拉面分量足味道好，一到饭点就人满为患，生意好得很。既然说了是早午饭，这时间不尴不尬的，学生都在上课，面馆里难得清净，宋安澜和裴少安进去的时候面馆的小电视里放着乡村爱情，老板坐在躺椅上对着电视脑袋小鸡啄米一样点啊点，正打着瞌睡，给他俩进来的动静惊醒，忙招呼他们落座。

        老板人挺健谈，拿菜单过来的时候唠嗑道：“学生吧？你俩怎么这时候来吃？没上学呢？”

        “生病请假了，”宋安澜礼貌地笑笑，没看菜单，常来这边，根本用不着，“两份招牌牛肉拉面，一份大份，一份小份，两份都微辣。大份的不要葱，不要姜，配菜里的生菜也别放了，煮熟了他不吃……老板您家放蒜是蒜泥吗？不是切碎的蒜也不要放……还有别的吗？”

        宋安澜转头问裴少安，他们吃过两回饭，第一回裴少安说忌口太多，不想麻烦，宋安澜还是留心观察了，第二回裴少安自己点单的时候宋安澜也听到了，因此裴少安的忌口她大概了解一些，其实让裴少安完全自己说也可以，还更方便些，但她这会儿还在哄人，才越俎代庖多嘴表现了一番，只是也不敢说都知道，说完了自然还得再问问。

        裴少安靠在椅背上，挺放松的姿势，宋安澜说的时候眼睛一直放在她身上，嘴角禁不住挂上点笑意：“没什么了吧……面得拉细一点，老板你们家辣椒酱用的什么？”

        老板一哂，弯腰拿过桌子上的装辣椒酱的小罐子，打开给裴少安看：“跟这个一样。”

        裴少安探头看了一眼：“行。”

        老板把辣椒酱放回原位，拿菜单往裴少安这边桌子上点了点，摇着头失笑：“小孩儿事儿挺多啊。”

        裴少安挂着笑应了，确实事多。

        面馆里没有客人的时候老板开着门，没有人挤人的热气儿，穿堂风倒也足够爽利。这会儿来了客人，老板关上了门，打开空调，空调悠然地送着凉风，后厨油烟机嗡嗡地响，盛着柠檬水的一次性纸杯冰冰凉凉，宋安澜捧着纸杯，心里慢慢盈满偷闲般的宁静。

        裴少安手边没东西玩，玩了会儿宋安澜的药，然后伸手拎走了宋安澜冰冰凉凉的纸杯，起身换了一杯温热的白开水回来重新塞进她手里：“多喝热水。”

        这句话被一众网友玩梗玩得飞起，宋安澜握着暖乎乎的纸杯没忍住笑了。

        裴少安几乎立刻就知道她笑什么，挑眉瞪她一眼，没忍住也笑了出来，边笑边说：“这天还没转凉呢你就感冒了，影响明天考试吗？”

        “去年这时候已经开始凉了，”宋安澜摩挲着纸杯，鼻音浓重，“当然不影响考试啦，明天我爸爸生日，他保佑我呢。”

        裴少安啼笑皆非：“别乱说话，保佑是这么用的吗。”

        宋安澜捧着杯子笑，不说话。

        后厨老板正在拉拉面，面甩在桌上砰砰响，杯子里飘上来的雾气熏得宋安澜挺舒服，她声音很轻，自言自语一样：“明天是我爸生日，我想回去看他，不想考试，怎么办呀？”

        裴少安却没错过：“去呗。”

        热气在宋安澜眼周熏了一圈水润润的红，她说：“太远啦，在淇城。一千多公里呢。”

        裴少安还是说：“去呗。”

        “没影的事儿，”宋安澜喝口热水，不再多提，眼睛一转看到放在一旁的ct袋子，“你之前说手受了伤，今天去骨科是复查吗？”

        “嗯，腕骨、小指、无名指粉碎性骨折，送医晚了，治不太好了，”裴少安伸出右手，手型十分修长漂亮，手腕和手指上却有手术留下来的疤，他攥了攥手，看得出来小指无名指都还不太灵敏，“有一段时间了，日常生活没问题。”

        宋安澜伸手碰了碰疤痕，揪心地说：“这得多疼啊。”

        裴少安手指微微一蜷，她握纸杯时间长了，指尖也暖和，怕不是觉得他的手一碰即碎，碰得很轻，弄得他很痒，这痒仿佛要钻到他骨头里，叫他再尝一回长骨头时钻心的痒。他低声说：“疼得想死。”

        碎掉的不仅仅是他的手。

        宋安澜倏地怔住，抬眼看向他。裴少安说疼，眼神也痛，又沉又痛。

        她忽然有抱抱他的冲动，没什么杂念，只是他看起来很需要一个拥抱。

        “面来咯──”老板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出来，呦呵着放到两人身前，“慢用哈！”

        宋安澜笑着对老板礼貌道谢，在自己碗里挑挑拣拣，把牛肉都挑出来放在瓷勺里，三两下都放进了裴少安碗里。

        裴少安哭笑不得地说：“干嘛呢这是？”

        宋安澜抿唇，正儿八经道：“你多补补，多补补。”

        裴少安不正经地调笑了句：“心疼了？”

        宋安澜认认真真点头：“心疼。”

        裴少安愣住，拿着筷子搅了搅面，热气翻腾升起，模糊了他通红的耳根，他含糊不清地嘟囔了句：“又哄我呢。”

        “没哄你，”这会儿宋安澜耳朵倒是好得惊人，执着地念叨，“就是心疼，就该心疼。”

        裴少安挑了块宋安澜给的牛肉吃，眼睛水亮，笑也温柔：“行，该心疼。我受着呢，快吃吧。”

        宋安澜吃了没两口，又站起来跑去找老板说了几句话，回来的时候裴少安问她去干什么，她操着鼻音笑着说：“结账啊，怕裴哥跟我抢呢。”

        “……”裴少安低着头笑，“把你急得，不跟你抢，你快老老实实吃你的面吧。”

        宋安澜折腾了一趟，吃得没裴少安快，裴少安吃完了正拿着手机回消息，身前的面碗被收走，兀的端来一大碗棒骨汤，硕大一块棒骨，汤里放了几块冬瓜和玉米，香气馥郁，老板对着怔愣的裴少安打趣道：“事儿多，福气也多呢。”

        宋安澜嘴里还叼着没咬断的一根面，看着呆愣的裴少安嗤嗤地笑，把面吸溜进嘴里，笑弯了眼睛，眼角弯起钓人的勾，话和面都含在嘴里：“思普瑞爱思！”

        裴少安捏住瓷勺，抿了抿唇角，斟酌着字词，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停了一会儿，最后珍之又重地说了声：“谢谢。”

        宋安澜扬眉：“客气。”

        裴少安吃了一大碗牛肉面，已经差不多饱了。但他不说，他沉默着喝着汤，把一大碗棒骨汤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光秃秃的骨头和玉米杆。

        宋安澜笑盈盈看着他吃完：“走不？”

        裴少安皱皱眉：“……撑了，歇会儿。”

        来收碗筷的老板和宋安澜都不客气地笑了，宋安澜笑个不停：“你怎么这么实在啊？不撑才怪！”

        裴少安随她笑话，一只手揉着肚子，一只手拿着手机玩。

        宋安澜也不催他，过了一会儿见好半天不动弹的人坐直了身子才开口问一句：“走啦？”

        “嗯。”裴少安指节敲敲桌子，引来宋安澜的注意后把手机递上前。

        宋安澜倾身过去看，裴少安在买明天去淇城的机票，他的信息都填好了，他虚虚一点“添加同乘人”的选项，酒足饭饱后他的眼睛懒洋洋地半阖着，噙着笑意问：“去呗？”

        他说：“我陪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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