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试毒
然而，一连五日，洛祈闭门不出，所谓情诗，更是一个字都没见到。
军营校场上，所有将士都看得出来，他们的小王爷，心情莫名烦躁。
说起肃宁王杨琛，虽战功累累，但到底年幼，皇帝允他不必日日上朝，只给了他一个军营里的闲差。
大致来说，就相当于庄稼汉用的稻草人，立在那儿震慑一下。震慑大大小小的将士们，用心操练。
但这五日来，这个“稻草人”活了。一直拧着眉头在校场上走来走去，搞得人心惶惶。
连贴身护卫寒朗都有些吃不消了，“王爷，不如到营帐中，歇息片刻？”
杨琛止了步，迟疑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问：“你的人最近当真没有偷懒吗？”
寒朗吃了一惊，忙在校场扫视了一圈。可这几日因为王爷巡场，所有将士都像打了鸡血。别说他的人，谁的人现在也不敢偷懒啊。
寒朗搞不懂王爷这指责何来，只得俯身抱拳表衷心：“王爷，绝对没有。”
杨琛郁郁地皱了皱眉，“我不是说这里，是府上。洛夫人的院子里，当真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
寒朗一听这事儿，也丧气不解起来，“臣派的人一直小心盯着，洛夫人把自己关于房中，只看见一沓沓彩笺送进去，但没有任何东西送出来过。”
这话让杨琛面色更加不爽，似乎已经是忍无可忍了，“本王倒是要看看，写什么情诗，用得了那么多彩笺。——回府！”
主意拿定后，杨琛连轿辇都没坐，策马扬鞭就直接回了肃宁王府。
鬼使神差一般，偏这一日，他一入府，一小厮就上来禀报：洛夫人出屋了，去了抚心院。
抚心院？杨琛眉一皱，这不是个他喜欢的地方。
“他去那里做什么？”
小厮答：“洛夫人去放莲花灯。”
“莲花灯？”杨琛听得莫名其妙，看着寒朗问：“他什么时候买的莲花灯？”语气里大有怪他失职之意。
寒朗也迷糊，正不知如何作答，小厮倒先兴致勃□□来：“不是买的。是洛夫人用彩笺折的。折了数百只，每一只底部还附了蜡，据夫人说，这样可以在湖中放久一点。现在那数百只莲花灯飘在湖上，煞是好看。王爷要不要——”
小厮说得越来越起劲，好像恨不得现在就拉着王爷一道去欣赏美景。
寒朗却瞧见王爷脸上覆了霜，他赶紧向小厮喝道：“看什么看！不知道王爷从不靠近湖边吗？让你们盯好洛夫人，是让你们去赏花灯的？”
小厮高涨的情绪被吼蔫了，也被吼清醒了。他赶紧正色抱拳道：“王爷放心，奴才们定盯着所有莲花灯沉入湖底，绝不容一只落网。”
杨琛不置可否，板着一张脸向自己庭院走，可疾速走了数步忽又止住。
他微微扭过头看向抚心院的方向，良久后，沉声道：“上凉亭。”
-
抚心院外的假山顶上，有一凉亭，可俯瞰整个抚心院。
如今已至深秋，抚心院又鲜少有人打理，院内风景本没什么可瞧的。
但此时，五颜六色的花在湖上摇曳，让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泛出了春日生机。
百花中，一叶扁舟徐徐而过。舟上的男子，一身白衣清清爽爽，一头墨发，松松散散地系着。
他盘腿而坐，左手撑着头，手肘支于膝上，惬意地看着满湖春色。
右手也没闲着，不停拿起小石子去击打湖中的花，竟是弹无虚发。
那些被他打中的花，像是被他调戏了的女子，在湖中娇笑个没完没了。
忽然间，夕阳的余晖洒了下来，给湖中的男子镀了一层金晕，衬着湖面上的波光闪烁，竟有一种仙人落凡尘的感觉。
杨琛唇角勾了起来，复又笑得轻佻，“天天食不裹腹，还挺有闲情逸致的。让他玩吧，玩够了，命他带一盏莲花灯来见我。”
“是！”
寒朗领命的同时，潜意识觉得，王爷说完这话是要与他一同下山。
可他走了两步，却发现王爷的步子与视线都不曾移动。
他犹豫了一下，又回身追问：“王爷打算在哪里见洛夫人？是在书房，还是在此处？”
“书房。”
“那王爷现在还不走吗？”
杨琛向寒朗睨了过去，眼神不悦，似是嫌他话多。
寒朗被瞧得委屈，他也不觉得自己多了哪句，但见王爷懒得理他的样子，只得揣着疑窦告退了。
杨琛这才把视线又移回湖中，却见方才那层金晕已消失不见。
他气鼓鼓地哼了一声，看向远山，那气势好像想把刚落下去的日头，再拽上来。
-
晚秋时节，太阳一落山，便感觉寒冷。洛祈缩了缩肩，不再贪玩。
他摇桨驱舟回到岸边，这时就见柴安迎了上来，笑得满面春风。
“主子大喜啊！王爷方才特意上凉亭看您玩花灯啦。”
洛祈脸色本就被秋凉整得苍白，听了柴安的话，又白了三分。
“什么？王爷回来了？你不是说王爷每日都是日落后才回府吗？”
柴安可没琢磨主子的脸色，反而抑制不住地笑了几声，才继续说：“谁说不是呢？可巧今日就回来得早了。正瞧见主子花间泛舟。主子好福气啊！”
福气？福气个屁！
洛祈的脸色已变得铁青。
他辛辛苦苦折了五日的莲花灯，可不是为了给王爷看的。
按他的计划，他只希望此事传到王爷的耳朵里，但却不能落入王爷的眼睛里。
这样才有机会勾得王爷想亲眼看一次，那他就可以顺水推舟拉着王爷到湖边一同放花灯。
毕竟只有让王爷到湖边，他才能下手啊！
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谁想到王爷今日提前下班了，怎么他不用打卡的吗？
想到自己五日心血付诸东流，洛祈气急败坏地哼了一声，几个大步跳上了岸，气呼呼地就往自己院里去。
柴安看得云里雾里，明明是大喜事，主子这怒气是哪儿来的？
他绞了一会儿脑汁，突地恍然。觉得自己想明白了。还能气什么？一定是在气王爷只是远观，却没有召见。
唉呀唉呀，怪自己了，话怎么不一气儿说完呢？
赶紧的，他快走几步追了上去，满脸堆笑道：“主子，王爷等着您带一盏莲花灯去书房见他呢。”
洛祈停下脚步，“他要见我？”
柴安使劲点了几下头。
洛祈认真考虑起来。
一来他想不到合理的拒绝理由了，毕竟月事不能月个十天半个月。
二来他觉得，见一面也好。就像放风筝，适当时候总得收一收线。不然，万一这王爷是个处处留情的主儿，太久不招惹一下，别另觅新欢了。
想到这里，他觉得今日的局也不算满盘皆输。嘴角不由地一勾，又被柴安捕捉到。
柴安心中窃喜：我说什么来着，就知道主子想见王爷呢。
-
洛祈还真是摆出了一幅想见王爷的姿态。
他回房中仔仔细细地又折了一盏莲花灯。同时，还把自己也认真打理了一下。
更了新衣，一尘不染。墨发也用玉冠束得一丝不苟。
在形式上迎，在行为上拒，他觉得这才是欲拒还迎的美人计。
待他走进王爷院中时，陈江都不免多看了他几眼。只觉得这人饿了数日之后，不但没饿出奴颜，反而饿出了一身傲骨。还真不能小觑。
杨琛的眼里，也短促地闪过一道光。与泛舟戏花时相比，此刻的洛祈多了几分硬朗，还真勾起了杨琛的胜负欲。
他又挂出一脸轻佻笑意，打趣起来：“夫人来见本王，能如此用心，本王很欣慰。”
洛祈神情寡淡，不紧不慢地反问：“怎么？别的人见王爷，都不怎么用心吗？”
杨琛夸张地点了点头，“与夫人相比，还真是差远了。夫人如此用心，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求于本王？”
洛祈将莲花灯放到书案上，也夸张地不解道：“王爷怎能如此健忘？明明是王爷招了臣妾来，想必是王爷有什么事，有求于臣妾吧。”
杨琛轻笑一声，用手指在莲花灯上摩挲了几下，“看上去不简单呢。折了数百只，也十分辛苦吧。你花这么多心思，不就是想让本王召见你吗？当真没什么话跟本王说？”
洛祈嗤笑一声，“王爷想多了。我不过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
嘴还真硬，给台阶都不下，那就怪不得本王了。
杨琛脸上的笑意渐冷，索然无味地摇了摇头，随手将莲花灯拨到地上，肃然道：“既如此，你下去吧。”
洛祈也不迟疑，也不告退，转身就向屋外走。不成想，被一道诱惑撞了个满怀。
好巧不巧啊，晚膳时间到了。
一道道荤香四溢的瓦罐，与洛祈擦肩而过，停到了杨琛的桌案上。那荤香却萦绕在洛祈的鼻尖，有心戏弄一般久久不散。
洛祈的步子突然迈不开了，他也觉得自己这样挺没出息的。
但是他已经吃了小半个月的冷馒头了，有生之年，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
就算心里反复建设，告诉自己该拿出点贫贱不能移的气度来，但口水已经不由自主地泛滥成灾了。
他微微侧过身，就见王爷并未动筷，反而是陈江拿起了筷子。他马上反应过来，王爷的饮食，是要先有人试毒的。
灵机一动，洛祈几个大步冲了上去，一把夺过了陈江手中的筷子，认真道：“臣妾突然想到，是有事要和王爷讲。”
杨琛嘴角忍不住上勾，像陷阱旁的猎人，等待着猎物上钩，“什么事呢？说来听听？”
“臣妾感念王爷之恩，无以为报。不如，就由臣妾来帮王爷试毒吧。”
杨琛张了张口，刚想继续追问，本王对你有何恩情啊。就见洛祈压根不打算理会他同意与否。已经夹了一块肉放进自己嘴里，开始试上毒了。
当浓郁的肉香在舌尖溢开，洛祈已经完全被美食左右。
天啊！王爷的饮食也太好了吧。这不会就是他穿越之前的那个世界里，要提前预定的宫廷菜吧。那可是自己一辈子都吃不起的宫廷菜啊！
眨眼的功夫，洛祈就已经把所有的菜尝了个遍。若说试毒，该放筷了。
但食欲已经打开，吃这么点儿哪里够？
他不管了，要杀要剐，吃饱再说。
索性，他淡定自若，一轮一轮地尝了起来。
陈江此刻的表情，就像看到自家的白菜被猪拱了一样。又急又气又不敢发作。只是不停地看向王爷。
可他就不明白了，王爷一见洛夫人，怎么脾气变得出奇地好。脸上的笑意始终不浓不淡。
不消一会儿，七八道菜就被洛祈尝到见底。
最后他索性丢了筷子，直接拿起一只鸡腿啃了起来。
待这只鸡腿只剩下骨头，洛祈终于吃得打起了饱嗝。
“王，呃，王爷，我觉，呃，我觉得，这些菜里没毒。”
废话！什么毒能把你撑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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