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
“可以把呼吸器和护目镜摘掉了。”池陆的声音在耳侧响起，闻戚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就见他已经摘掉了装备，正用手将额前湿透的头发捋向头顶，锐利硬朗的眉眼在这个动作下愈发充满野性的张力。
闻戚依言摘掉装备，发现果然如他们所说，周围的水像是被一层看不见的薄膜所阻挡开来，而她则可以在薄膜中自如地呼吸讲话。
她忍不住赞叹：“好神奇啊。”
“这位就是闻戚女士吗？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人鱼礼貌地朝她伸出手，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我叫温行，您好。”
闻戚先是下意识地伸手和他握了握，然后才突然反应过来，疑惑地皱眉道：“你以前听说过我吗？”
“他是你账号的粉丝。”
温行抬头看向突然插话的池陆，见他薄唇微抿，面色似有不快，不由得眼中笑意加深，欣然顺着他的话接道：“确实如此。”
“是吗？”闻戚有些惊讶，她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特殊的粉丝：“你们在海底也可以看我的直播吗？”
温行脸上的笑僵了僵，隔了几秒才解释道：“我偶尔会去岸上住几天。”
“这样啊。”闻戚略失望地点点头。
温行微微躬身，巨大的鱼尾摆动着向更深处游去：“请跟我来。”
大海深处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寂静，闻戚在黑暗中不知游了多久，久到双腿都有些麻木，可眼前却仍是一片死寂的黑。
她忍不住出声唤道：“池陆？”
“我在，怎么了？”
“没事。”闻戚松了口气：“就是叫叫你。”
话音落下，周围又恢复了寂静的黑暗，然而没过几秒，熟悉的声音又再次响起，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害怕就抓着我的尾巴。”
下一秒，一条似曾相识的毛茸茸便绕上了闻戚的胳膊，虚虚地搭在她的手腕上。
闻戚愣了愣，沉默了几秒，而后抿着唇缓缓抓紧那条尾巴，心绪起伏间，话在嘴边转了几轮，最终只化为句细若蚊蚋的道谢：“谢谢。”
前面带路的温行突然咳嗽了几声，提醒道：“我们快到了。”
他的话音刚落，原本浓墨般的黑暗便从前方倏尔透出一点光来，而后随着他们的靠近，那一点光便极强势地四散开来，骤然成了片刺眼的光幕。
闻戚刚有些不适地眯起眼睛，眼前便罩上了只宽大修长的手。
身后那人没说话，闻戚索性也保持了沉默，任由它挡在眼前，直到他们彻底走进那片白光，那只手才缓缓放下，缠在闻戚手腕上的尾巴也随之抽离。
尾巴细软的绒毛轻划过她的手背，带起一阵微不可察的颤栗。
她还来不及仔细琢磨，温行清朗的声音便从前方传来：“欢迎来到鸿丘城。”
闻戚向下看去，就见一座辉煌而庞大的古城稳稳伫立在海底，城中灯火通明，许多纤细灵巧的人鱼自如地在城市上方穿行，而当他们靠近地面时，尾巴便自然地转化为双腿，鳞片则化为衣裤。
只见他们随手招来只模样狰狞的深海鮟鱇，便将其充做车马四处行走。
城中的建筑大多是由石头和防水的木材建造，糅合了从古至今多个朝代的建筑风格，许是近几年又对其进行了修缮，于是城中诸如“精美的木雕花窗紧挨着极具现代风格的金属门”之类的场景比比皆是。
闻戚甚至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这座城。
科技感与历史感并存，却又处处充满着东方的奇幻色彩。
她将装着唐梨的瓶子打开，小姑娘便迫不及待地跑出来，正要拉着她撒娇，待看清周围的环境后，又飞速缩到了闻戚身后，紧张又忐忑地探出头来问：“这是什么地方啊？”
池陆隔着虚空摸了摸她的脑袋：“你的家。”
闻戚也低头询问：“有没有想起来什么？”
唐梨咬着嘴唇，一脸茫然地摇摇头。
温行应当是从池陆那里了解过唐梨的事，见他们对着空气说话也不惊讶，反倒请教起来：“请问怎样才能看到她？我也好和这位远道而来的小客人打声招呼。”
池陆教了他一遍感召鬼神的指诀。
温行依言照做，待看清地上那个小小的身影后，始终挂着笑容的脸也不免沉了下来。
“这么小的孩子……”
他像是想再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无奈地摇头轻叹一声，面上的神情似惋惜似悲哀，见唐梨始终神色紧张，便弯腰到能与她平视的高度，温柔地朝她伸出右手：“唐梨小朋友，欢迎回家。”
唐梨犹犹豫豫地伸出小手放到他手心里，虽然无法真正的触碰，但两个掌心相合的瞬间，小姑娘的脸上也终于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之前有见过她吗？”闻戚指着唐梨问他。
温行直起身子，斩钉截铁地摇头：“从未见过。”
“我们族人数量不多，城中的人我虽不能都叫上名字，但再不济也能记住模样。”他看着唐梨的脸，有些苦恼地皱起眉头：“可我对这张脸毫无印象。”
池陆见闻戚神色忧虑，出声安慰道：“我们再问问别人，总会有线索的。”
温行点头：“那我先带你们在城里逛逛吧。”
众人进到鸿丘城里，许是极少见到来此的外族人，周围来往的人鱼纷纷忍不住向他们投以好奇的目光，尤其是那些男性人鱼，盯着闻戚时丝毫不掩饰他们眼里浓厚的兴趣。
偶尔遇到热情些的，还会凑到近处来，试图将写着联系方式的海螺递到闻戚手里，闻戚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阵仗，正手足无措时，好在有池陆及时替她解围。
“不好意思。”他面无表情地将人鱼手上的海螺推回去，本以为对方会就此罢休，不料这人也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见状非但不走，反而握着海螺和池陆较起了劲儿。
于是闻戚便眼睁睁地看着那手臂快有她大腿粗的男性人鱼额前渐渐暴起了青筋，脸红脖子粗地和池陆僵持着。
反观池陆这边，气定神闲不说，似乎没用多少力气，海螺便被他轻而易举地重新塞回了人鱼的怀里。
见那人鱼满脸愕然，他便放慢语速又将先前的话重复了一遍：“不、好、意、思。”
面上仍是没什么表情，周围的气压却明显比之前低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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