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拜访
上午九点二十分，三王子如约来访。
沈虞在此之前只从公爵的记忆里了解过他这个哥哥。
三王子，威尔利·查理。
此人最耀眼的是他的出身，因为即使是在一众王子公主中他的出身也是最好的——他是王后唯一的孩子，背靠三大家族之一的萨德塔。五岁之前他是整个宫里最受宠爱的王子，因此自小的性格就格外张扬跋扈。
但为什么说是五岁之前呢？
那当然是因为在他五岁那年小王子赫斯出生了。赫斯的母亲卡西芙王妃夺走了国王对王后的爱，赫斯的出生也同样夺走了曾经属于威尔利的无上恩宠，因此他们注定无法兄友弟恭。
威尔利年少时曾亲口说过：他们是天生的敌人。
兄弟俩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三年前，那是赫斯公爵在皇宫里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拜这位三王子所赐，并不怎么美妙。
那天晚上，威尔利是特地来奚落赫斯的。这个曾经备受恩宠、风头无两的小王子，在他的母妃卡西芙去世后的第二年，被国王封爵赐地，送去了格里切斯。
即使国王特许他继承世界第一庄园丽斯顿，即使格里切斯的富饶仅次于茵莱特，即使破格给了他最高的爵位，那也改变不了他被国王亲自驱逐出局的事实——他永远也继承不了王位。
当时的威尔利都快高兴疯了，他趾高气昂的来到赫斯的宫殿，一顿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的输出，把可怜的小王子气到破防大骂，才美滋滋的扬长而去。
回忆到这里，沈虞就有些想不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都如此恶劣了，威尔利来格里切斯不对公爵避而远之，反倒一大早来拜访，这是什么原因？
看见三王子进门的时候两手空空，神情傲然的打量着城堡内的装潢，时不时露出点龟毛嫌弃的表情，沈虞就知道，公爵这个哥哥还是一点没变，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因为间隔着漫长的时间和空间而变得缓和。
那他索性也不必端出什么虚伪的待客之道了，曾经赫斯公爵什么态度，如今他就什么态度。只见沈虞悠然的坐在沙发上，一副高高在上的主人姿态，目光遥遥看见门口威尔利包裹着白纱布的胳膊之后，他还轻笑出声，道：“青蛙为什么只有三条腿？”
“……”威尔利脚步一顿，看表情似乎有些不可置信：“赫斯！！”
“哈哈哈哈。”
这也算以牙还牙了，幼时小王子因为顽皮摔骨折了一条腿后，威尔利就曾指着池塘边的一只断腿青蛙问他：青蛙为什么只有三条腿？把当时的小赫斯气得不轻，两人差点当场打一架。
威尔利没想到赫斯能这么记仇，他一把推开前面为他引路的管家，怒气冲冲的快步走到沙发前，看他那表情管家都以为两人又要打起来，谁知威尔利只是重重的鼻子出气，对公爵哼了一声，转身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
连骂都没有回骂一句，就这样轻飘飘揭过，完全不是威尔利的风格。沈虞挑了挑眉，问他：“你来做什么？”
“我要在你这里住几天。”威尔利很快开口，就是光听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下什么命令。
就这？
听上去这甚至都算不上一个请求，毕竟他人都来了，纵使他们之间关系再差，沈虞也不至于把人赶出去，丽斯顿庄园这么大，再住一个王子更是绰绰有余。
因此，沈虞没能想出什么拒绝的理由，只好问：“为什么？你不回茵莱特？”
“你应该也听说了吧，我和大哥在为父亲的生日宴做准备，谁知前天采买的时候遭遇了歹徒袭击。”说到这里的时候，威尔利明显表情都变难看了，他指了指自己受伤的胳膊：“那个低贱的奴隶不知道哪里搞来了一支枪，居然胆大包天想要杀我们。现在警察署的人已经把他关进监狱了，我要在这留几天等结果。”
“还有这个，”他取出一封纯白的信封，沈虞刚觉得眼熟就听他道：“格斯先生的葬礼邀请函，没想到奥黛丽妹妹居然遇害了。你们格里切斯未免也太混乱了，真是不知道作为公爵的你是怎么管理的。”
若是真公爵在这里，好歹要就着他最后一句话辩一辩，但沈虞没那个闲工夫，甚至还有点认同：从这几日发生的一连串事情来看，格里切斯是挺乱的。
于是他只是说了句：“把人交给警察署了？那你可得当心点，那群警察可看不好人质。”
威尔利看了他一眼：“怎么听上去你似乎深有体会？”
沈虞耸了耸肩，并不欲与他谈论自己被人不断刺杀的事。毕竟严格来说，这位三王子其实也还没排除是否是幕后真凶的嫌疑。
“好了，那从今晚开始我睡哪儿？可以自己挑房间的吧？”威尔利站起身。
沈虞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别急啊，我看时间差不多了，不如先和我去门口迎接一下大哥？”
“……”
威尔利肉眼可见的僵住了，半晌他才盯着沈虞难以置信道：“是你叫他来的？”
“为什么就不能是你们昨天同时给我送了拜帖呢？”沈虞也站起来，笑道：“我也觉得很奇怪啊，你们不是一起来格里切斯的吗？甚至还一起遇刺，估计也同样收到了格斯先生的邀请函打算来我这住几天，为什么不一起来呢？”
“殿下。”管家出现在了门口，“大王子殿下到了。”
在沈虞一副看好戏的目光的注视下，威尔利僵硬转身，和门口的大王子来了个对视。沈虞注意到大王子看见三王子后，脚步微妙的顿了一下，随后才神情自如的走了进来。
他的心理素质明显比威尔利强的多，先是和沈虞寒暄了几句，说道：“赫斯，好久不见。”随后目光才落回到威尔利身上：“威尔利，你也在这。”
威尔利尴尬一笑：“是啊，好巧……”他想：赫斯这死小子的家里是不是少了点空气，不然他怎么感觉有点窒息。
嚣张跋扈的三王子最怕沉稳严厉的大王子，这是个众所周知的秘密——意思是只有威尔利觉得这是个秘密。
当然，害怕不是无缘无故的，严格来说，威尔利对大王子的态度应该是敬怕，俗称又敬又怕。
大王子，艾利·查理，是国王长子，从小聪慧过人，御棋射书画无一不精，尤其对于像威尔利、赫斯这种小捣蛋鬼来说，对方就是自己母妃口中的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
威尔利以前可是在皇宫里作天作地的小魔王，自然看不惯这个在所有人口中处处压他一头的大哥。因此他处处给人家使绊子、恶作剧，几乎要嚣张到踩在人家头上。
可大王子也不是吃素的，沈虞没能从公爵的记忆里找出当初事情发生的具体经过，只知道威尔利被忍无可忍的大王子用某种手段收拾了一顿之后，老实了将近一个月，那段时间威尔利见到大王子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也不知道是被留下了什么阴影。
搞得小赫斯也不止一次庆幸自己还没欠到去招惹大哥。
后面随着时间的推移，威尔利对大王子的惧怕不仅没有减淡，反而发展成了一种另类的尊敬，曾经无恶不作的小魔王几乎变成了大王子殿下的小跟班，从那以后二人如影随形，直至如今。
这次威尔利明显是瞒大王子想要偷偷住进公爵这个死对头的家里的，其动机在沈虞看来实在显得可疑。
至于大王子嘛……
沈虞目光落在艾利冷厉的脸上，对方那双墨绿色的眸子深沉的像夜里的危险丛林。
赫斯公爵从小到大就从未看懂过自己的这位大哥，连带着沈虞受到记忆影响，只觉得这个大王子神秘得很，行事作风都让人琢磨不透，是很危险的一类人。
所以艾利又是为什么要来拜访赫斯公爵？
“我也收到了格斯先生的邀请函，格斯家毕竟和我们皇室是联姻关系，奥黛丽小姐身为安蒂王妃的至亲妹妹，却惨遭歹人谋害，于情于理我们都得出席。”
艾利说起话来明显比威尔利有条理多了，他似乎很习惯于做事之前先分析一顿利害关系，再做出最终决定：“正好我们三人都同处格里切斯，葬礼那日一起出席才是最好。”
所以两人之所以今天来拜访公爵，其实都是因为三日之后的葬礼。他们需要在格里切斯州暂住，于是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赫斯公爵的庄园，
三人并没有聊太久，或者说其实他们也没什么好聊的，沈虞让管家送他们分别去客房。
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威尔利从一开始就嚷嚷着非要自己挑一个合眼缘的房间，这本来也没什么，反正庄园够大、房间够多，随他怎么挑。
可谁知他一眼就挑中了小白住的那间，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威尔利傻眼了。而沈虞也远远的看清了他推开的是哪一扇门，立刻就快步走过去，把门一把拉上，一股不知何来的怒意上心头，他冷斥道：“你以为这还是在茵莱特皇宫吗？由你胡乱撒野？给我住那头去！”
他指着走廊尽头，跟这个房间距离了十万八千里。
威尔利也回过神来了，梗着脖子回怼道：“你凶什么凶呢？那里面是谁啊？你凭什么让我住那边去？我就要住这里！你让那小子出来！”
沈虞也冷冷道：“那你别住了，现在就滚出我的庄园。”
威尔利难以置信：“赫斯！”
“威尔利！”艾利及时喝止，“别闹了，你跟我都住走廊那头。”
“我！”威尔利似乎还不服气，但大哥发话他从来不敢不听，跟着艾利走了几步，他又不甘心的回头，恨恨道：“等着吧赫斯，你居然偷偷在庄园里养那种……人，回去我就向父亲告发你！让他知道你在格里切斯竟如此堕落！”
“？”沈虞都要气笑了：“我养什么人？”
“你自己心里清楚，”威尔利骂他：“肮脏！”
沈虞：“……”脑残吧。
眼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沈虞才推开了面前的门：“小白？”房间一览无遗，却没看见人影。
“……哥哥。”声音竟从门后传来，沈虞连忙走进去把门关上，同时庆幸刚刚推门没太用力，不然少年该被他拍扁了。
看着身形单薄的小家伙只穿了一件白色睡袍，头发也有点凌乱，似乎是刚刚才从床上爬起来，水润的眼底还有些惊疑不定。
果然被吓到了，威尔利那个粗鲁的蠢货。
“没事了，刚刚是两个客人，住几天就会走。”说完，沈虞突然注意到了少年短袖下露出的两只胳膊，无数粉红色小点和抓痕出现在白生生的胳膊上，格外显眼。
他一看，眉头就皱了起来：“怎么回事？你房间蚊子这么多吗？一会儿去叫管家给你烧一点驱蚊叶。”
“嗯，谢谢哥哥。”少年受惊后，就连声音都是小小的。
沈虞点了点头，又嘱咐他以后记得反锁门，这才带拢门出去了。
被关心了。
沈虞走后，少年听话的落锁，心情因为刚才的对话互动而变得激动雀跃，而下一秒，身形倏忽拉长——
成人版宴祁白出现在了原地。
他解开略显紧绷的睡袍，目光落在了自己胳膊斑斑点点的红痕上。
“哥哥啊，”他似乎有些苦恼，灰眸里蒙上了一层看不透的阴翳：“过去这么久了，你的口味怎么还是一点没变……”
单纯善良、可怜弱小，才能得到你放下戒心的关注吗？
可是狼能暂时披上羊皮，却无法一直隐藏它的尖牙和利爪，以及那与生俱来的，嗜血啖肉的本能欲望。
夜，管家推门进入了公爵的卧室。
“殿下，都查清楚了，二位王子都没有撒谎。三王子在此之前确实没有回茵莱特的打算，他因为前天的袭击，本就决定在格里切斯多待几天，直到找出真凶。但大王子昨天本已经在收拾东西打算先一步回去了，是后来格斯先生的邀请函送到了，他才临时改了主意。”
“嗯，很好，你回去休息吧。”沈虞若有所思道。
管家走后，南星扇扇翅膀：“你说公爵那的两个哥哥，到底想干嘛啊？”
“不清楚。”沈虞说：“但比起这个，我现在更好奇的是格斯究竟想做什么。”
“嗯？”南星歪了歪脑袋。
“一个葬礼，当真有必要给三个王子都发一封邀请函吗？”
他忽而笑了一声，无不讽刺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在做什么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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