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在距离老位置几步路的桌前，易薇停了下来。
如果坐那个位置，便是周奈旁边。
她不敢。
她虚虚地晃了一下头，眼角余光已经接收到不少女生的眼神，或艳羡，或敌意。再明目张胆地坐到周奈身边去，她没有那个胆量，更何况，她和周奈熟稔到那个程度了吗，他愿意她坐他身边吗。
易薇正踌躇着，一个女生擦着她身侧经过，小声说着“借过借过”。
易薇侧身让她过，她经过的一瞬，易薇闻到了一股香味，浓烈，勾人，是易薇绝对不会选择的香水味。
不对，易薇根本不会用香水。
女生春风满面，径直走到周奈旁边，拉开凳子准备坐下。
周奈仰头，指了一下桌上。
女生旋即变了脸色。
易薇发誓，毫秒之间，她看到那个女生的脸色变换了四季，最后凝结在冬天。
女生把凳子推回去，扭头寻别的位置，最后在周奈的正后方坐下。
手机震了一下。
redundant：图书馆请你当雕像了？
易薇脸热，不知不觉，自己旁观了那个女生准备坐下到换位置坐下的全过程。
她就近找到一个空位，拉开凳子坐下，在周奈前面一张桌子，他的右斜前方。
就这样看书吧。
易薇整理笔记本上的笔记，根据之前整理的资料，想了几个方向。
她浏览了一遍，觉得还是太窄，准备再多看几篇文献，把思维开阔一些。
正咬着笔头思考，手机震动。
redundant：为什么不过来坐？
这个人，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多受欢迎吗？是真的不知道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吗？
易薇老实回答。
vv：很多女生在看你。我不敢坐过去。
他的回复文不对题，却意外地让易薇心跳加快。
redundant：很多男生也在看你。
易薇当然不信。
vv：怎么可能？
redundant：你左手边的男的看了你很久，还偷拍了你的照片。
redundant：你正前方的男的，五分钟上了三次厕所，每一次走进来都慢悠悠，看你看得眼睛都直了。
redundant：你右手边的那个男的，托腮正看着你傻笑，你不信可以转头看看。
易薇朝右边漏去一点余光，那个戴着眼镜的圆脸男生果然正托腮看着她。
vv：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redundant：因为我也在看你。
云霄飞车的最顶端，易薇觉得自己在云霄飞车的最顶端。
她听见了微风的声音，看到了阳光的颜色，闻到了玫瑰花的香气。
说点什么，她想说点什么，让她和周奈的对话框不那么空，让他那句“因为我也在看你”不要那么孤单。
但梗在心里的话那么多，她什么也说不出。
她只是点击redundant的头像，郑重其事地改备注：周奈。
有人翻书，书页沙沙作响；有人接水，饮水机“咕咚”一声；有人的手机响了，“嗡嗡”不断。
她都听不见。
她心里有更美好的声音，“因为我也在看你。”
敲字的时候，易薇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
没有这句话之前，她还可以好好看笔记。
现在看过去，笔记本上的字都认识，一笔一划连起来竟然是周奈的脸。
脸红，脸热，后背更烫。
手机再次震动，再次推快她躁动的心跳。
是周奈。
易薇满怀期待地点开，是一张图片。
无须放大，内容一目了然，构图美妙，很有电影质感。
若不是内容让易薇难堪的话，易薇都会以为这是一张精妙的青春校园剧照。
但偏偏内容让易薇如遭雷击，少女情怀全部泄露。
周奈的信息接踵而至，明晃晃提醒。
周奈：看到了吗？
那张图片是周奈拍的易薇后背。
她的衬衣衣领翻起来了！一半卡在脖子里，一半倒竖立着！
所以，他看她，是在看她衣服没穿整齐？
是不是他还腹诽过，这个女的怎么衣服都穿不好，领子都歪了，还不整理一下？
她在期待什么，她在乱想什么啊！
易薇抬手整理衬衣领子，一点不敢扭头看向身后，生怕被他看穿她刚才的自作多情。
但他的消息却不放过窘迫的她。
周奈：你确定不过来坐？
vv：不了不了。
怎么敢，这么出丑的事。
周奈：你不想坐自己的位置？
一句话两层意思。
那个位置是她的，还问她想不想。
复合问题，简单解决，易薇挑了第一层意思回答，回避第二层意思。
vv：怎么会是我自己的位置？
周奈：有你的名字。
vv：？
微信框再次沉寂。
几秒之后，一张图片传来。
拍摄的是那个位置的桌面，红褐色的桌面上，被人用黑色水笔刻上了两个字，“易薇”。
字迹已经有些许斑驳，但阳光恰好撒在这两个字上，斑驳的笔画泛着细细的光。
一个闪着光的名字，盖章印戳，占领了这个位置。
不得不说，周奈真的会拍，这么一张图，他都能找到斜拍的构图，而不是大众化的俯拍视角。
易薇忽然想起来了，大一，她见别人都用笔写上自己的名字，她也写上占座。
时间久了，字迹渐被磨损，她也忘了这茬。
手机震动。
周奈：所以你想不想坐？
易薇咬唇思考，敲字回复。
“想”删掉，这句话会不会暴露太明显，她想坐他旁边。
“不想。”删掉，他会不会就此恼烦她不果断，他话都说得这个份上了，她还不接住。
易薇还没想出一个两全的回答，周奈的回复先到。
周奈：想做什么就去做。
好吧。
易薇深呼吸一口气，缓缓站起来，她把笔记本和笔拿在手上，左脚先探出去，随后右脚跟上，顺利转身。
没有太多人注意到她，悬空的心脏落地。
她走到周奈身旁的那个位置，右手拉开凳子。
凳子的响动惊扰了一些同学，他们侧脸一看，不过是一个美女要换位置，便不再侧目，重新投入书本中。
周奈正后方的女生反应有点大，她直勾勾地盯着易薇。
易薇感受到她的目光了，紧绷的神经此刻才开始指挥毛孔，汗水汨汨渗出。
她屏息，放下笔记本，缓缓坐下。
后背有目光在刺，她知道，她埋下头去，把注意力贴到笔记本上去。
但不行，身后女生的目光，她可以想办法屏蔽，但周奈距离她太近，她无法忽略。
他的右手臂就在她左手边，他的呼吸明明在身侧却像在耳边。
最难以忽略的，是他的味道，清新的香草气，暗香浮动，白天也成了月黄昏。
易薇呼吸都不会了，只敢埋着头，看着笔记本上的字，嗯，很好，字也不认识了！
周奈将厚厚的《民法典》摊平放回桌上，握着手机，抱臂背靠椅背，闭眼休息。
为了今天上午这堂就业指导课，他昨天熬夜了。
本没必要熬夜，他原本的打算只是看一下《就业报告》，做一个简单的ppt，轻松地讲讲ppt即可。
然而，昨晚，他登上姜华灿的教务内网账号，准备查看一下这门课的完整课表，却意外看到教务网上，学生对讲师的匿名评价。
在一众“六六六六六”，“给老师一个好评，希望老师还我一个高分”，“难道真的有人认真写这东西？”，“我扣个1试试”，“讲得挺好的，下次别讲了”这些毫无意义的评价中，他注意到一条特殊的评价。
学生xxxx：就业指导的姜老师很亲切，很和蔼，人很好。就是ppt的有些配色比较老套，课堂互动也不算够，希望老师可以和我们多互动一些。希望姜老师越讲越好，身体健康，天天开心。
认真，真诚，建议的可执行性高。
直觉告诉周奈，这条评价应该出自那个熟悉的名字。
他抬眼扫向手边的ipad，点开wps，打开之前做好的ppt——配色老套，没有互动问题，几乎全是大片大片的文字。
周奈推翻ppt的整体构思，临时下载了全套配色，熬夜重新做了一遍。
谁知，辛辛苦苦赶出来的这个ppt，这群学生根本不在意，全在看他的脸。
而提出意见的人却低头玩手机，连他的脸都不看。
嘁，真是无法言说的郁闷。
旁边的书摊在桌上，久久未翻动一页，易薇觉察到异样，缓缓扭头，看向周奈。
他抱臂靠椅，头仰着，迎着阳光，呼吸均匀，喉头偶尔耸动一下，周身一圈光晕，像从阳光里浸染出来的神。
易薇沉浸在他的脸里，移不开眼。
不料，神明忽然睁眼。
视线与周奈的目光正面相撞，偷看被抓个正着，易薇瞬间觉得脸开始发烫，窘意上涌。
他还勾了一下唇，是在笑她吗？
易薇慌忙扭头，以长发掩盖脸红。
手机震动一下。
周奈：我刚才说什么了？
上一条消息还在那，易薇复制过去，像应付老师的突然提问。
vv：想做什么就去做。
周奈：那你怎么不做？
vv：什么？
周奈：想看我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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