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16）
寺岛枝穗此刻十分坐立不安。
她跪坐于榻榻米之上，一处脚腕被镣铐拷于一旁粗壮的水管。她身前摆着一道细长小桌，上头是些稀松平凡的家常小菜。
“吃吧。”坐在不远处的一位女子大大咧咧地倚靠着樟子门的边缘，随手掏出一盒香烟。
打火机被按动的声响从前方传来，一时之间整座小屋烟雾缭绕。
“那、那个……”枝穗局促地捏紧藏在桌下的双手，双腿禁不住地绷紧。她紧张极了，一时之间心脏的跳动加剧，连同呼吸都艰涩困难起来。
她犹豫了半晌，却见前方的女人仍然沉溺于吞云吐雾，只得垂下头支支吾吾地：“请您让我离开这里，可……可以吗？”
“拜托了——”
那个面带皱纹、叉着满是赘肉的双腿的年迈女人挑了挑眉。
她从口中抽出烟条，滤嘴沾染了口红浓艳的色彩，那条冒着火星的女士香烟被她直接横斜于地面掸了掸烟灰。
待她将香烟凑向唇边时，才朝着餐桌后的年轻女子慢吞吞地摇头。
“我只是个负责打工的，按上头的吩咐办事。况且就算你以后不留在这里，你也注定逃不掉的。”年迈的女人扬起浑厚而慵懒的语调。
“你可是‘钞票’啊，枝穗。”
“没人会想让钞票不翼而飞的。”
飞田新地，一处被赋予营业执照，留有合法保留权的红灯区。在天王寺漫天遍地的豪华建筑群中被一道古旧的石墙分隔，华灯初上，恍若隔世百年。
“这里是不允许拍照的，尤其不能拍店内小姐姐们的正脸。”太宰治毫无负担地一脚踏进了这条长街。
“不然可能会被当地的□□请去喝茶哦。”
五条悟跟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约莫是真的被震撼到了，一路上眼睛都瞪得极圆，像只警觉于周围而被迫弓起背部的白猫。
一路上古朴的店铺敞开着大门，夜幕时分的天际漆黑无比，这条街下却一个接一个地高挂泛粉的灯笼，暧昧之余多了些微妙的浪漫。
而挨家店铺内，除了一位负责管事的年迈女人，中间总是端坐着一位相貌或清秀或美艳的年轻女子。这里是樱花町，所以年轻女孩们也被赋予了雅致的称呼：樱花。
樱花们从不拉客，吆喝客人的事情全权交由一旁的“妈妈”来办，她们只负责含情脉脉又笑盈盈地凝视你。
五条悟从跟着太宰治走进来，就一直在被迫接受那种近于如狼似虎的目光。
不外乎别的——入夜的长街，正是客人分布最多的时刻，但这两个高挑的男子即便混杂在人群之中，也会轻而易举地凸显出来。
他们实在太过瞩目了，面容清隽无暇，与寻常的客人有着天壤之别，尽管二人气质不尽相同，却都巧妙地激起了各个店家内“妈妈”热情的呼唤。
五条悟没穿高专的校服，身上套着一身当下年轻人新潮的打扮，配上那张轮廓分明、棱角恰到好处的脸庞时，竟也分辨不出真实年龄，以此毫无顾虑地混迹在人群中。
“你知道吗，太宰？”他忽视那些学生与老师之间应有的社交礼仪，冒然地直呼对方姓氏，满脸见鬼的样子凑到青年身边。
“我从来没觉得小姐姐们的眼神可以这么可怕。”
他满脸不可置信地随便瞟向一位坐于店内的美丽女子，看见对方近乎双目发光的姿态后，又僵硬的一下一下，“咔吱咔吱”地转回头。
“诶呀，女性的生命力总是出人意料的旺盛。”太宰笑眯眯地朝前走，竟对那些视线没有表露出丝毫不适。
“所以永远不要轻视任何一位女士哦。”他轻飘飘地说。
青年游走在这条充斥着糜烂之气的古旧长街，展现出游刃有余的娴熟做派，仿佛早已途径此地千遍万遍。
他一贯清楚自己有多么容易搏得他人的喜爱，尤其是女人的。以至于行走在这条灯火葳蕤的街巷，那些店铺中的女子亦或朝他目不斜视，亦或半边脸藏匿在折扇下偷笑。
他竟然是那道看似最为旖旎淫靡的风景。
而某位纯情dk像只持续陷于惊愕状态的猫咪，六眼观测与收纳信息的能力导致他即便不去看，也知道自己现在被数不清的女士盯着。
脑子都快要被烧坏了。
他目视前方，连脖子都不敢扭，“你知道我现在有种什么即视感吗？”
太宰很是配合地搭腔：“什么即视感？”
五条悟满脸诚恳：“走在这条路上，我总觉得我们反倒更像——”
走在前头的黑衣青年当即发出一道明朗的笑声，打断了少年的后话。
他边笑边摇头：“不不不，五条君，既然还处于就读高专的年纪，你的思维就应该再纯爱一点。”
“哈——？”
“这里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庸俗，只不过是个被明码标价了‘自由恋爱’的地方。”
“那有什么区别啊。”五条悟皱了皱眉，对这个措辞不为所动。
他掏了掏口袋，准备拿一根随身携带的棒棒糖补一补备受冲击的大脑。
“啊，对了。”太宰治走在前面，分明头都没回，却适时地提醒：“最好不要在这里吃糖哦。”
“为什么？”少年已经撕开了棒棒糖的包装，下一步就要含在嘴里了。
“因为在这里吃糖寓意你已经和某位漂亮姐姐深度交流过了。噢，不过这也是个好事，至少店前的妈妈桑不会再热情地向你招手了。”
“——除非她觉得你还能再来几次。”
五条悟像被烫到手似的，一脸见鬼地把糖果扔进了垃圾箱。
……
“快要十点了。”五条悟瞄了一眼手机外壳上的小显示屏。
上面显示的时间是21：58。
他们从东京坐jr到大阪的时候，就已经是八点多的时间了，他本来想先去一趟黑门三都屋吃些甜品的，可是时间根本不够，于是他只得在路上顺手买个可丽饼凑合。
他一路跟在太宰治身后晃悠，樱花町本来就没有那么长，他们走走停停，这条街马上就快被逛完了。他预期的东西都没出现，偶尔在路上碰见几个四级的小咒灵，他随便打个哈欠都能顺带消灭掉。
想让五条悟长时间集中某一件事非常困难，除非那是什么需要他打上三天三夜才能通关的游戏，亦或者是寻常人根本无法运算解答的高难度问题——可惜现在这些东西都没出现，他已经开始无聊的不耐烦了。
“你到底在看什么？”他以肉眼观察着那个反复打量着四周的黑发青年。没办法，他的六眼根本观测不到这家伙的存在，在他眼里这个男人和周围的所有人都不相同。
前方面容昳丽的男人缓慢扭过头，他的步姿依旧轻盈，漆黑的长款大衣竟没给他造成分毫的沉重感。
他脸上还是含着某种轻佻而不怀好意的笑：“我在看一会我们应该进哪家店。”
五条悟无言了几秒钟，险些被这句话噎住了，他满脸不可置信地惊疑：“……你有病吧？”
“嘘。”男人回身朝他凑近了一步，抬手勾住了少年人特有的、形状优美且略带青涩的健硕臂膀，二人身高恰好相仿，攀靠其上不费任何力气。
他那指节分明的白皙手指慢吞吞地，沿着肩膀的弧线上移，最后捏着少年尖瘦的下巴，强迫他转过头。
“看见了吗？”太宰低声轻笑。
“什么？”五条悟不适地皱了皱眉。
太宰治：“这个方向最上面的店牌，第一个字的旁边有三个圆孔——大概是用香烟烫出来的，不是很显眼。第二字旁边……”
“旁边有三道竖线，看起来很抖，但的确应该是竖线。像是用指甲作出的划痕。”少年以那双苍蓝的瞳眸注视，轻松地捕捉了细微的痕迹。
“第三字旁边虽然未做标记，但是与第一字同读音。”太宰治抬起眼帘。
···---···
“是sos”
寺岛枝穗听见了隔壁的声响。
除了吃饭用餐的时间外，她的双手都是被捆绑着的，连同嘴也被一块粗制麻布堵着。她试着求救过，在有人途经这处房间时制造出一些声音以引起客人们的注意。
可是走上二楼的客人们，没有一个是想浪费时间的，毕竟在这里时间就是金钱。即便有人因着那些声响短暂驻足在这栋房门前，也会很快地离开。
枝穗能想到的求救方法，她都已经尝试过了。
为了不引起店家的心疑，她甚至在深更半夜之时打开窗子，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捡起“妈妈”丢下的烟头朝着店牌做痕迹。
——但似乎没人发现那些求救信号。
‘我大概没有机会了。’她近乎绝望地倚靠着墙壁，暗暗想到。
恰巧这时，旁边传来了走动的声响。
有人在上楼梯。一步一步，落下的声音沉缓悠长，丝毫不像前头那些迫不及待的客人们。
枝穗缩在未开灯的漆黑小屋里，将头部转向障子门的方向，几日下来的挣扎无果促使她完全处于心力交瘁的状态。只凭白日窗户玻璃朦胧的反射，她都能察觉到自己的脸庞越来越憔悴。
‘但是。’
‘还不能放弃。’黯淡无光的屋子里，女子的眼睛透彻而明亮。
就在她正欲依靠身体撞击地面，通过这些声音引起来客的注意时，那道被锁住的门突然被拉扯开了——
寺岛枝穗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向后蜷缩。
门口站着个男子。
西装革履，身型高瘦，逆着长廊的光亮，看不见长相，但隐约能看见架在脸庞的眼镜轮廓。
“寺岛枝穗。”男人直接呼唤出了她的名字。
枝穗不知这人是来干什么的，她惶恐地向墙角瑟缩，脚部的镣铐却限制了她的动作，拉扯的她脚踝生疼。
“听说你很缺钱。”男人不慌不忙地开口，从衣兜中掏出一张白纸，“我这里有一份协议，并且我敢保证，绝对比你待在这种地方要强的多。”
他穿着皮鞋一脚踏上了榻榻米，半蹲在枝穗的面前，拽出了她口中的麻布。
“……是什么协议？”少女轻声询问。
男人笑了一下。
“得以贡献整个社会与国家，乃至颠覆这个时代的——”
“一个美妙且伟大的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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