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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张桥生(一)


朋友,我想给你讲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可以有很多个起点,但我准备从我二十六岁那年讲起。

        那一年,世界看起来还很太平,边境上的战火还没有波及整个大陆。我隶属的南珠市巫师管理机构——俗称南珠野舍——是大陆东边最兵强马壮的地方,而我正好荣升为这里的卫兵副队长。

        如果你是个野心特别大的家伙,那么我现在这个位子足够让你眼红的了——卫兵组就是巫师的军队,掌管人类和精灵鬼怪的生死。组内有十个小队,每队有五名成员,除小队长本人以外,猎人、司机、粉刷匠和医生都是经过了精挑细选,外加一个临时工小分队,共有近六十号人。

        也许你觉得管理这一点点卫兵并不是很了不起,但我向你保证,他们中随便一个小队都可以顶普通人类的一个军团,有三个就可以摧毁一座城市。整个巫师世界找不出第二个能与我们比肩的战力,而我离全权掌控它只有一步之遥。

        这年我才二十六岁。

        十年前,我还是在酱园地撒欢的毛头小子,刚刚接到大君的特赦令。

        再往前推十年,我还是流放海岛的囚犯,每天捕鱼捉虾,艰难度日。

        我人生的轨迹如此大起大落,与之相比,体重的起伏应该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吧?

        不,事情正好相反。我身边的人无一例外更关心我的体重(或者说外貌),对我的过去和未来并不在意。

        “张桥生,如果我是你,只要那身皮就够了,王侯将相、金银财宝统统都可以不要。”

        “世间少了你这么一只妖孽,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悲哀。”

        “我说,生哥,如果你肯减肥,别说我现在没结婚,就算结了婚,为你抛夫弃子也可以哦。”

        “虽然我理解当驸马不如当卫兵逍遥,但那可是东方家的大美人啊,你真的断得了?”

        “张桥生,求求你变回原来的样子吧,我真的真的真的好想念他。”

        如此云云,听得我耳朵起茧。

        少年时期的形象实在好过头了,余波都能把我震得抖三抖。多亏那年代手机和摄像机还不太流行,又有幕后人员帮我删除记录,等到变胖后的第六年,这些声音才渐渐减少,终于很少再听到。

        也就是在这一年夏天,我重逢了凌云枝。

        在此之前,我根本没有想过我们会有这样的相逢。

        在此之后,我的全部过去和全部未来都变得崭新而不同。

        事情的起因是南珠野舍的招新工作。

        这项工作每两年举行一次,旨在补充因退休、升迁、转职、伤病等原因而损失的人员。它自立夏启动,至立冬方才结束,前期主要由人事组负责筛选出新人名单,等到新人就位,进入考察期,卫兵组就要负责起训练、考核、分配等等事务。

        我经历过三次招新,几乎每次都磨掉一层皮。队长魏老头年事已高,很少过问日常事务,但前年那一次他特意指定我担当考察官,其中艰辛就不必提了。今年我已经做好打算,决定放任菜鸟们折腾,就算他们把城市拆了也不管。

        毕竟,没有乱到不行的局面,怎么显得出我这个副队长的手段?

        这天,人事组送来新鲜出炉的名单,我例行公事地浏览时,想起早些时候魏老头的话:

        由于第三小队缺员严重,我要临时负责起该小队的工作,还要再给自己找一名粉刷匠。

        他的原话是这么说的:“桥生,这里谈论你的声音可不少,大家都觉得你太年轻,升得太快。这次第三小队的空缺由你来填补,虽然身兼两职辛苦了些,但也是收服人心的机会。”

        我爽快答应,但这话听听也就罢了,真想收服这群如狼似虎的卫兵,只靠拼命苦干是永远也不可能的。

        名单很长,卷曲着垂到膝盖上,我直接跳到粉刷匠名单那一栏查看。

        幽灵送来冰可乐,我大口喝着。

        “唔,粉刷匠,粉刷匠——”

        粉刷匠是对那些负责粉饰太平的巫师们的称呼。每当我们在普通人类社会中留下痕迹时,就需要有人负责清理善后,比如消除记忆、恢复街道和建筑、处理影像资料等等,是非常重要的辅助职业。

        但这年头,好的粉刷匠很难找。倒不是因为薪酬开得不够高,而是这个职业没落了。就像在普通人类社会中,报社、照相馆逐渐沦为夕阳产业一样,在巫师世界里,年轻的巫师们愿意投身粉刷匠这项事业的越来越少,更何况那些顶尖人才并不把我们这儿看作好的去处。

        看到一半时,我呛住了,可乐喷洒出来,名单连连闪避,我丢开它,止不住的大声咳嗽,引来几名卫兵张望。

        “见鬼。”

        缓过气来后,我重新拾起名单(它还在试图把自己甩干),把那个名字和旁边的照片看了许多遍。

        我叫回通勤幽灵,指给它看,让它去人事组提档。

        幽灵离开的空档里,我陷入了回忆,心思飘向田野、乡村、小路、海平面上的云……

        很快,幽灵回来传达人事组的话:

        档案外借需斌叔签字。没有签字,请副队长去档案室查阅。

        “嘿,他们找我借人的时候,我可没找他们要魏老头的签字。你说是吧?”

        这只通勤幽灵沉默地荡漾着深灰色光芒。

        我离开转椅,爬上三层楼,进入堆满纸张的房间。

        档案室里灯光昏暗,充斥着纸张和尘土的气味。

        一位职员在至少有五米长的登记台前忙碌,跳蚤们在仅容一只猫钻入的通道里清扫灰尘,黄色和蓝色的鸢纸像战斗机一样飞来飞去,长着小翅膀的书籍晃晃悠悠的到处乱撞。

        老天,这里怎么可能容得下我?

        野舍真该快点“白壳子化”了,电脑发了一批又一批,可是实际上还在用这些老古董。

        我心里抱怨个不停,表面上彬彬有礼。

        我很快看到了档案,开头是一段简介。

        姓名:凌云枝

        推荐人:刘景明(称号:结庐巫师)

        考核人:吴斌

        人员简介:女,巫师后裔,父母均为自由职业者,有一弟。原籍酱园地,8岁起就读于酱园私塾,15岁毕业,后进入酱园地公所实习,满4年,经刘景明巫师推荐,进入粉刷匠巫师协会酱园分会,满5年。

        酱园私塾成绩单:

        必修四门:感应法术(c)、召唤法术(c)、强身法术(d)、结界法术(a)

        选修三门:生长法术(b)、修复法术(b)、防御法术(b)

        指定一门:家务法术(c)

        考核评价:各项技能符合粉刷匠职业要求,同意进入考察期。

        我也是酱园私塾毕业,看到那指定一门“家务法术”,不禁失笑。

        恐怕整个巫师世界都找不到像酱园地这样的小地方了,实在没什么可教,只能教些家务凑凑数。

        不过,想当初我事事好强,不管三七二十一,这一项也得了个a。

        继续往后翻,是厚厚一摞资料。

        包括家庭成员、学籍档案、从业经历等等……

        以及另一张照片。

        这是一张生活照,一个女孩正站在盛开的花台前,穿着卡通t恤和宽大牛仔裤,笑容有点勉强地望着我。

        长眉毛,圆眼睛,圆鼻子,圆下巴。

        透露出温和而固执的神态。

        我端详着她,想起许多年前,那个炎热夏天的午后,还有冰冷海水中的长夜。

        回到家后,我第一时间给老妈打了电话。

        “哎呀,生生,这么晚有什么事?……是的呢,小枝要到这边来,我已经听说了。怎么听说的?我也不是完全跟那边断了联系嘛,偶尔还是会打一两个电话……”

        “什么?是不是我告诉他们你在那里工作?哎呀,生生,你可别想那么多了,人家不是冲着你去的,人家只是为了奔个好前途,谁不知道你们野舍是大财主,富得直流油呀?”

        “哎呀,说起来,我们可以趁此机会跟酱园地那边恢复联络呀。这些年都没回去过,还不是碍着你爸?我们早该跟他们聚一聚了,现在交通也很方便,听说上个月才开通了新路线,你什么时候有空,跟妈妈说……”

        我揉着眉心挂掉电话,冒出一个主意——我应该去迎接她。

        没错,我应该去接一接凌云枝,提醒她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不管她是不是为了前途,我的前途可不能被扰乱。

        睡觉前我仍然想着这件事,连给幽灵倒热茶都忘记了。小家伙钻出手机、用冰冷柔软的肢体贴住我的鼻子。

        “今晚自己动手好吗?”我努力装可怜,把自己深深陷入羽毛枕头里。“你知道茶叶在哪里,就算用最贵的也没关系。”

        幽灵更紧的贴住我。

        它生气时表面会变得粗糙,像坑坑洼洼的岩石。

        在被捂死之前,我麻利的跑下床去倒水。

        我是很懒的人,却养了一只更懒的幽灵。

        除此之外,我想我的生活里容不下其他麻烦了。

        之后一个月,我时不时会想起那段流放的日子,许多片段潜伏在脑海里,在看到那张照片后突然活跃起来。

        在审判之后,我们一家并不是直接去酱园地。最初,我们被发配到一处海上荒岛,判决书上的流放期限是“终身”。

        在那片荒芜的海域,我们像被撕下了翅膀的鸟儿,凄惶无助,苟延残喘。父母亲迅速衰老了,以往的傲气、镇定和强势被悲伤、忧虑和驯服所替代,每天一睁开眼就想着生计。他们以往是很好的战士,却不擅长遮风挡雨、搭灶铸锅、捉鱼捕虾、蒸米做饭。没过多久,父亲的头颅就塌进了双肩里,母亲的双手则布满伤痕。

        那些岁月不堪回首。

        后来,我们被改判至酱园地——无异于改判到天堂。虽然小乡镇里的村民并不欢迎流放犯,但乡下人憨厚朴实,又有一位好长官,我们平平安安定居下来。父亲租了一辆小车送货,母亲种菜种花,我甚至能够到酱园私塾上学。

        居民们始终冷淡的打量我们一家子的生活,没有人做得太出格。不久后,我们家破烂的前门居然有人光临。

        奇怪的是,我记不清小枝妈妈第一次到访时的情景。

        照理来说,能够代表我们重回巫师社会的重要事件,应该会留下很深刻的印象,但我就是记不起来。我只记得她带来的那一盘包子的香味,透出油花的包子皮看起来多么美妙,吸满汁水的肉馅让我咬疼了舌头。

        那盘包子之后,生活就像脱轨的列车回归了正轨,并且越跑越顺,畅快无法言喻。

        我跟着那些乡下小子们上房揭瓦、下河捞鱼、追逐精灵、跟踪妖怪,跟他们读同一所私塾,吃同一锅饭,睡同一张床,挨同一顿打。

        小枝说的没错,我在酱园地很快乐。

        非常、非常、非常快乐。

        小枝,凌云枝。

        她的弟弟凌云树,天生双腿无法行走,法术和医学都无法改变。他是个瘦弱的男孩,总是坐在轮椅上快乐的喊我生哥,跟我讲述哪个巢孵出了小鸟、哪家的小猫叼给他青蛙。

        小枝,凌云枝。

        她的父母都是随和可亲的人,他们总是笑眯眯的喊我进屋,在一团糟的沙发上拨出一小片地儿让我坐,再给我一片刚烤好的饼干。

        小枝,凌云枝。

        那个在阳光灿烂的车道上大喊大叫的女孩……

        我收起笑容,向楼梯上迎面下来的斌叔问了声好。

        这位人事组组长外形酷似包青天,而性格像一块铁板,我们平常难得闲谈。但这天他停下脚步,向我询问。

        “听说你去档案室查过新职员的档案了?”

        “啊,是……”

        “怎么,发现了合适的人选?”

        “没有,只是发现一个熟人。以前在酱园地认识的。”

        “很熟吗?”

        “也不算很熟。”我琢磨着这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怎么会引起他的注意。“很多年没见过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实力如何,能不能通过考察期。”

        斌叔点点头,酱紫色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是个粉刷匠吧?我们很缺这种人,正好可以安排来。”

        我有点诧异,但还是立刻露出狗腿笑容:“您和魏队说行就行。”

        “你知道刘景明吧,是那孩子的师父。他很有力量,人也年轻,但一直隐居酱园地,实在是可惜。你可以通过那孩子,试着劝他加入。”

        噢,原来是这样。

        我说:“我知道了,当隐士的一般都有苦衷,我会试着解决的。”

        斌叔笑了笑,下楼了。我们继续站在这道弯弯曲曲的旧楼梯上会造成交通堵塞。当然,主要责任在我。

        我来到属于卫兵组的三楼,这一层左侧是办公室,右侧被改造为露天活动室,摆放着沙发、咖啡桌椅和供妖怪栖息的小窝。几名卫兵正在最外侧平台上打球。

        “副队!”

        我还没站稳呢,就有人脆生生的喊着,由远至近。我立刻感到头皮发麻。才送走斌叔,又迎来这家伙,今天是怎么了?

        “副队,副队,人家在喊你呐。”那人娇喊着靠近,香水味也随之而来。

        我叹了口气,答道:“嗯,阿金。有何贵干?”

        阿金是资源组的副组长,人送外号妖哥。他长得又高又黑,剃个光头,偏偏相貌秀美,喜欢——

        “哎呦我的副队,”他拖长尾音,满脸笑容,露出一口雪白牙齿。“干嘛那么见外?我找你还能有坏事吗?”

        “有事说事。”

        我打消进办公室的念头,跨入露天活动室,找了一张宽大的沙发坐下。

        阿金跟着进来。

        “啧啧,真冷淡呀,我们资源组可是从来都对你最好的呀。”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大老远跑来说这个。”

        “好吧,好吧,我们还是先说正事。”

        阿金在对面坐下,扫视空荡荡的活动室,满意后回过头笑道:“我们又收了一批房子,在花树街那边,挨着喜鹊公园,位置好得不得了,在白壳子的市场上要这个价。”

        他伸出手指比了比。我没在意是几根,倒是发现他的指甲剪得平平整整。

        阿金笑得像电视里打牙膏广告的:“我把最好的一栋留给你了,够意思吧?”

        我也笑了笑:“凭你也做得了主?我看还是甘妈的意思吧。”

        甘妈是资源组的组长,也就是这家伙的顶头上司。

        阿金提高嗓音:“副队,你也太小瞧我了!这事儿全程由我办的,甘妈只不过在文件上签了字,连看都没有看。”

        我装作不解:“真是好东西,为什么她不看?”

        “她最近忙呀!主人家今年下达了很多任务,二当家分摊下来,我们野舍兵强马壮,地界又广,许多事都推给了我们。她为了一处大宝藏,已经半个月没回来过了。”

        在我们这片地区,当提起主人家时,指的是海屋;二当家指的是银波屋。南珠市就属于银波屋管辖。

        我打听大宝藏的细节,阿金悉数道来。

        听完后,我啧了声:“阿金,你还是有点保密意识吧,这些事情能随便对其他人说?”

        阿金狡黠地笑:“这不是张副队你在问嘛……”

        我一本正经:“我宁愿没问。”

        他嘻嘻笑:“好好,你什么都没听见,我什么也没说。”

        通勤幽灵送来咖啡,我的那杯加了糖和奶油。

        我说:”至于房子,把我的拿去孝敬甘妈,随便给我一间就成,这才算帮我的忙了。”

        阿金眨着勾过眼线的眼睛,探过来打了我一下:“张桥生,我就喜欢你这么清醒。行,按你说的办!”

        巫神保佑,我可不想在他那里增加光辉形象。

        阿金斜躺在沙发里,慵懒得像只猎豹。我感到他要谈些不太正经的事儿了。

        “副队,听说你这次要兼职第三小队的队长?啧啧,你是撞了哪门子霉运,要领导财爷和喜叔这两位大老爷。”

        我笑:“看来你比我更了解这些卫兵。”

        “哪里哪里,只不过人人都知道,财爷爱财,喜叔爱酒,除此之外一切都不入他们法眼。刚好这两样东西,其他人可能缺,我这儿却从来不缺。你如果需要只管开口。”

        他的热情倒是让我想起一件事。

        “喂,宿舍和小岛里的消费,是不是很贵?我对这个没什么概念,但听说不低。”

        阿金夸张的猛眨眼,睫毛膏几乎飞落下来:“副队,我们这儿消费何止不低,简直贵的要命!因为这些都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您坐的沙发,喝的咖啡,吃的饭菜,用的枕头,所有的一切,连国王也要排队预订,就连主人家和——”

        他有些刻意地压低声音:“那一家,都比不上这儿。”他洋洋得意的靠回沙发,顺手拍了拍缀流苏的靠垫。“我们头儿对别的不在乎,对生活品质却颇有要求。为此我花了不少心血。怎么样,我这个副组长当得不错吧?哈哈。”

        “金总管,你实在是当得太好了,怎么没有国王挖你过去呀。”我挖苦道。

        别怪我对阿金刻薄。

        我记得,凌云枝家可是很穷的。

        注:1白壳子是巫师对普通人类的称呼。

        2跳蚤是一种低级小妖怪,只有指甲大小,像用纸片折的紫色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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