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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凌云枝(八)上


这年头,“正直”可不见得是个好词。或者我可以更自信些,把不见得去掉:正直可不是什么好词。

        不仅仅是父母教育孩子们时,有意无意地避开正直,连七十八十岁的老爷爷老奶奶,都改变了观念,觉得正直是个惹祸精,是个长得好看、听着好听、但实际上需要铁一样的筋骨才能扛下来的重担,担子里所装的,到头来说不定还会让人大失所望。

        总而言之,不是个好东西。

        有时候,巫师们的日常生活赶不上普通人类变化快,但论起观念革新,他们却绝不落于人后,甚至更偏激、更绝对、更——理想主义。

        可是,我是被“正直”养大的。我吃“正直”做的饭,乘“正直”骑的车,听“正直”讲的故事,幼小的心灵里把它看作世上最理所当然和重要的事情,就跟某些巫师将白壳子视作低等人一样天经地义。

        如果我一辈子活在酱园地那个封闭的小世界里也就罢了:唯一能够施展我的正直的地方,只有门口的街道谁来打扫、私塾的墙皮脱落是否该学生们维修、阿荣跟其他女孩暧昧要不要告诉茜茜、弟弟抽烟是否需要举报……诸如此类的小事。

        可是,我偏偏要来到这个容不下正直的大世界,还混进一群刀口舔血的卫兵之中。

        起初我不觉得怎么为难:虽然已经认识到自己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女孩,但当一名称职的“同事”还是没问题吧?

        再说,我对自己的法术和力量有信心,就算不是出类拔萃,也不会拖团队后腿。

        可结果是,我又一次错得离谱。

        或者说,我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灰血黑雁事件发生后,第二小队和第三小队来不及互相安慰,就被张桥生不分青红皂白地臭骂一顿,赶回野舍。

        说是让我们待命,但那语气神情根本就是把我们当听候处置的犯人,好像骂了我们还嫌不够,接下来还要让我们负荆请罪似的。

        要不是因为伤口实在太疼(以及看在他确实救了我们的份上),我可能当场就爆发了——

        这胖子到底有没有是非观、分不分得清对错?

        灰血黑雁的突发状况根本无从预料,我们在这么少的人手下,拼命抵抗瘟疫扩大,还奇迹般的挽救了两只黑雁的性命,虽然过程中是波及了一些居民,但没有人丧命,可以说是非常漂亮的表现了,甚至可以称为壮举!

        他不表扬我们也就算了,却连解释也不听,把我们批评得一无是处,完完全全本末倒置、歪曲事实,简直是——

        可恶至极!

        回小岛的路上我仍然气愤难平,其他人沉默着(水痘和徐藿都昏睡过去),喜叔原本坐在靠窗位置抽烟,后来扔了烟坐到我旁边。

        “小枝,不服是吧?”

        他的嗓子还没恢复,哑得听不清。

        “你就是脑筋转不过弯。我们野舍一年能有几次全员出动开展营救?恐怕一只手就数的过来,更难堪的是,救得还不是其他人,是本该去救别人的卫兵组。你想想看,队长能不生气吗,就算他真不生气也得装成很生气啊,不然怎么跟其他部门交待?”

        “可我们遇上的是极端事件,我们已经尽力了!”我反驳。

        喜叔皱起眉:“尽力了——这个词不适合卫兵。”

        “那他还想我们怎样?”

        “不是他想我们怎样,而是任务本身失败了——至少濒临失败。”

        喜叔长出一口气,又摸出一根烟来,但没有点燃。

        “我就这样跟你解释吧:你打游戏,会有简单、困难、地狱模式,这回不巧遇上了地狱模式,你虽然拼尽全力,但还是gameover。你想系统怎么样?难道给你发奖励吗?”

        他的例子听起来有几分道理。我憋了一会儿,才说:“可是,他难道忘了我们救了黑雁?世界上仅存的灰血黑雁!”

        喜叔啧了声:“再怎么稀罕,一只妖怪也没那么重要。“

        “才不是呢!”我一下子有些心酸。“它非常非常珍贵,而且、而且——它当妈妈了啊。“

        喜叔又开始瞪眼了:“小枝,你怎么就是不明白?任务归任务,感情归感情,作为卫兵绝对不能钻牛角尖。“

        “不,”我犟着,“如果换成其他小队,结果也不可能更好了。”

        这时老胡发话了:“别说得这么绝对。如果是张桥生带队呢?”

        他抄着手臂靠在椅背上,宽阔的肩膀倾斜着。

        “如果你认真听了他说的话,就应该明白我们其实做得很糟糕。”

        “可是——”

        “当然,你和徐藿干得不错,但前提是张桥生来救我们了。不是每次都会有人及时赶来。赶来的人也不一定像他这么厉害。”

        老胡闭了闭眼,又睁开来看着我。

        “不要觉得副队长能处理这次事件,是应该的。像他这么强的,整个海花地区一只手也能数过来,还像他这么照顾队员的,恐怕就不用数了。”

        我本来满腔委屈,忽然被浇灭了,一时间有些茫然。

        我的确把他摆平这一切看作理所当然的。

        难道不是吗?

        喜叔表示赞同:“你看那把纵横枪,啧啧,其他人有把握一击收拾妖魔化的黑雁吗?我看悬,我也就只相信咱队长了。”

        连小小年纪的戎衣都出声帮腔:“是呀,后来那阵仗,兵荒马乱的,连海老总都出动了,把我吓得够呛,心想这次不晓得会受多大的处分。但离开前我听到海老总反而叫副队长不要对我们太狠,我立刻松了一口气。我看咱们副队长不仅战斗上稳得一批,处理人事关系也很在行,他当着那么多人痛骂我们,说不定是想给我们塑造受害者的形象,多博些同情呢。”

        大伙儿点头称是。

        喜叔又化身”家长“批评我。

        “不是我说你,凌云枝,你也太莽了。那种时候还为妖怪求情,你不想想队长也是拎着脑袋陪你玩儿啊,只要稍有差池,他不也得陪葬?你对黑雁那么善良,怎么不能对他善良点儿?”

        “我——”我闭上嘴,无言以对。

        珍妮始终保持着沉默,但在下车走进野舍前,我俩落在最后,她悄悄对我说:“小枝,张桥生对我们最好了。我们再也遇不到更好的队长了。”

        这下子,我没法再生气我们的“英雄事迹”被埋没,但蹿出了另一种委屈。

        为什么,巫神啊,到底为什么?

        我认为是错的,其他人认为是对的。

        我以为是对的,其他人不以为然。

        这种情况并不是第一次发生。

        以前曾有许多次,以后似乎还会有许多次。

        比如”祝福夜“解除结界让烟霞虎通过、妖精房子里不愿意取走燎晶蛋、巩固城防几乎是我的独角戏……我执行每一次任务都与其他人格格不入,我的所作所为既不是正确,也不是善良,更像是钻牛角尖。

        到底是我错了,他们错了,还是归根结底,那该死的”正直“错了?

        在野舍等待时,我一直思考着这些问题,从头到尾捋着自己的人生,审视那些自己“与众不同”的时刻。

        那些时刻很多、很多、很多。因此当傍晚降临,张桥生出现在门口,我恍惚觉得过了许多时光。

        他没了昨晚的凶神恶煞,眉宇间很平淡,一点儿也没有提我们犯错误的事,只是询问了几句劳务分配,就叫我们回去休息。

        当我走向门口时,他似乎想对我说什么,但嘴动了动,没有出声,让我过去了。

        正好,我也没脸见他。

        喜叔至少有一件事情说得对:我居然对这胖子的付出视若不见,一点也没有觉得感恩和报以善良。

        我对这样的自己感到羞愧。

        第二天一早,我按照劳务分配的结果,前去处理身份材料,并且预料到将会非常艰辛。

        要解释身份材料是什么,还要从真名官说起。

        在巫师世界里,有三大官职最为永恒和著名。一是编织咒语的织语官,二是缔造结界的结界官,三是制造替身的真名官。其余还有守藏官、采薇官、书记官等等官职,虽然沿用了古时候的名称,但随着时代变迁,许多都已经渐渐式微,或是实质上被新兴职业取代,唯有真名官蓬勃发展,远超其他职业。

        这现象其实很容易理解:在古代,一名巫师想要混入普通人类之中,往往只需要很简单的身份证明,对方没有多高明的手段来验证真伪;而在现代,巫师想要在白原上扮演多重身份,需要创造连贯的、经得起考验的身份证明,那些考验包括纸质档案、电子档案、各类证件和卡片、指纹和人脸识别、gps定位、朋友圈、甚至你不经意间残留在某个地方的图片或影像……

        如果说,针对本人印象,织语官还能开发诸如“一见如故”、“弃如敝屣”等咒语来解决,那么针对一个人的生活痕迹,想要用咒语笼统的处理几乎就是”不可能任务“了。

        幸好,巫师们还有真名官。

        他们所使用的方法叫做“替身”,既包括精灵鬼怪自愿成为“替身”的,也包括用式神法术制作“替身”的。

        其中式神法术是这样的:向纸片、布帛、木头或金属制作的小人灌输创生力量,用法术呼唤假名,将其化作人的形象,代替巫师本人在白原上生活;当巫师本人需要出现时(往往是需要利用这个身份开展行动的时候),交接过程可以做到毫无瑕疵。

        因为这种方法最便宜、在不需要太真实的角色上用得最多,所以真名官在许多地方也被称为式神官。

        南珠市的真名官挂靠在白壳子事务组,一位师父带着三个徒弟,除了按薪酬办事,在其他事情上并不接受野舍管理,算是个独立的小单位。

        南珠市管辖范围内登记在册的巫师不少于两万人,其中需要完整、连贯的虚假身份人员不会少于两千人,光是想一想这些年来这个小单位出品的“替身”数量,以及文件柜中储存的历年资料,就让人有晕乎乎之感。

        野舍为他们提供的其中一项报酬,就是派遣职员、协助处理身份资料。

        我之所以会选到这个劳务,是因为分配时我自愿排在最后一个——换句话说,我没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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