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怎么样，学习辛苦吗”好半天少暮揉了揉太阳穴问道。
“还行吧，就是有点枯燥。”念寻也才从刚才的困惑中转过神来。
“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我没有来自家庭父母的期待，也没有来自老师的压力，所以我比别人幸运多了。”念寻笑笑说。
少暮想起自己当年高考时虽然没有别人那么拼命挑灯夜读，也是很下了一番苦功的，直累到身体上火直流鼻血。高三那年更是没有周末没有假期，天天紧绷着神经。老师不停在耳边灌鸡汤，什么不苦不累，人生无味！不拼不博，人生白活！提高一分干掉千人……学生们也都打了鸡血似的豁出命在拼搏。几十年过去了，这千军万马挤独木桥反而更加变本加厉了。贝贝高考那年佳慧简直就像是泰山压顶，如临大敌，不比贝贝轻松多少。现在真是一家有考生，全家不安生。念寻说自己比别人幸运也不是没有道理。
“那你好好利用你的幸运吧。”少暮说，“最近学习到了哪个阶段了？”
“我已经在全面复习了，每天刷题模拟刷题模拟的。”
“这么快啊？都开始模拟了？那你可是最喜欢刷题的了，听贝贝说你是个做题狂。”
“可是每天刷题做模拟还是会乏味，主要是也没啥好题。”念寻撇撇嘴说。
“什么意思？”少暮不明白，“什么叫没啥好题”
“就是吧，现在考题出得都很无语，没多大意思。碰不到眼前一亮的好题。”
少暮马上意识到念寻已经偏离考试方向了。应试应试就是一切只看分数，她倒好，求新鲜要好玩！学习让她的优越感又回来了，她骨子里的叛逆不羁也开始作祟。这可不是好事。
“上周我给你的市统考模拟卷，你考完后校对答案了吗？总分多少？这次全市第一名总分蛮高的，好像是690多。”
少暮有心要挫挫她的锐气，心里准备着说辞想给她泼泼冷水。又怕打压了她的自信。那么敏感的一个人，给点暗示就能心领神会了，不能太过。便说了一个分数让她自己去找差距。
“对过了呀。”念寻无精打采道，“总分我忘了。”
“那你和他们总分差几分啊？”
“差几分忘了，差不太多吧好像是。”念寻拿着一支画笔在指间转起来。
少暮哑然失笑。她什么时候学会说大话了？还差不太多你都已经多久没有进课堂了？连思维方式都和别人拉开一大截距离了，还那么盲目自信。看来一个人在家闭门造车没有外界参照物真的会走偏，得想办法把她送去高复班。
“你文科好还是理科好？”
“都差不多。”念寻说，“以前喜欢文科。”她无聊地把笔筒里的画笔一支支捏过去，“现在觉得还是理科来得干脆简洁。”
“文科题越做越感觉是在装深奥，在哄小孩子呢。那些出题的老师仿佛自己经历过多少似的，其实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整明白。而且吧，那些给的标准答案特别恶心。比如阅读理解题，本来就是不同的人不同的理解，经历不同理解也不同。横看成岭侧成峰嘛，都是庐山。那请问庐山是岭还是峰哪个才是标准答案智者见智仁者见仁，你说智与仁，哪个对哪个错？不是说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吗？那为什么必须按照标准答案呢？你听哈，必须得是这个模版的:本文运用比喻拟人等修辞手法，通过生动形象的动作描写，抒发了作者对大自然的热爱之情，对祖国深深的思念及对家乡的浓浓依恋。你也会做的，一定是运用了什么手法，通过了什么描写，抒发了什么情感，哈哈哈！你说好不好笑？标准八股文，现代版的八股文!”
正哭笑不得的少暮忍不住被念寻逗笑了，看来她这段时间确实学得有点压抑。
“这种题你永远不会得零分，也不会得满分。哎，少暮，你看，你看我在笑对吧”念寻对着少暮指指自己的鼻子。
“笑就是在抒发我的快乐吗？错!你只看见我笑，其实我是在哭。对，我心里在哭。你眼睛是看不到本质的，狐狸都知道。那凭什么你认为作者是快乐的这才是标准答案呢？你答作者是悲伤的就错了你又不是作者本人，凭什么标准答案由你定啊？子非鱼，安知鱼之忧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非忧”
念寻手里举着一支笔在空中指指点点激昂文字。少暮想教育部真该来听听这位少年愤青的发言。
一直这样不断做做做练练练，她也真是憋闷太久了。少暮由着念寻一通即兴演讲，不打断不纠正自顾整理那堆被她搞乱的画笔。
“哎，现在文科题都不好玩了，没有了灵性。”念寻说累了，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看着画架上那幅墨玄移画出神。
“哦，少暮”她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神对少暮说。
“嗯”少暮正在给一边的绿植浇水，“怎么了？”
“下个月要高考报名了。”念寻咕哝道。
“你不是一直等着这一天吗？都等不耐烦了都。”
“我报不了名。”
“什么？”少暮吓一跳，转过身看她，“为啥报不了”
学籍已经都托人落实好了，不会有问题，户籍也没有问题。那还有什么事没有办好的少暮脑子闪了闪，没想出答案来。只见念寻正背对着他双臂抱膝。
又有什么心事？
“我……没有身份证。”
“啊？没有身份证掉了？”
“不是。到龙州后被我扔车站垃圾桶里了。”
“你故意扔掉的”
念寻点点头不吭声。
少暮看了一眼时间，“明天是周末办不了，周一我带你去办吧。这个不复杂，记得把户口本带上。”
“这可以再办的吗？真的不复杂呀？”念寻将信将疑又难掩惊喜。
“真的。难道你还想找到三年前龙州站那只垃圾桶吗？”
念寻噗的一声笑了，“那太好了!”她吁了一口气。
少暮嘴角一勾摇摇头。扔身份证，的确像是她会干的事。这些年没有身份证她都是怎么过的
“这回补办好了，可不能再扔垃圾桶了!”少暮绷着脸道。
“略!”念寻冲他做了一个鬼脸。
“要不，今天我放一天假，我们出去玩”念寻从沙发上跳起来歪着脑袋问少暮，像个幼儿园的孩子在等大人的允许，眼里扑闪着希冀的光。
少暮不忍心拒绝她无辜纯净的眼神，简单收拾了一下画室，便锁上门带念寻下楼去开车。
“你这日子过得国王似的，想放假随时就能放假，啧啧啧，羡慕哦！”
“人家都已经连续十多天没休息了好不好？放假一天怎么了嘛!”念寻嘟着嘴不服气道。
不知不觉车往海边方向开去。少暮也没想到自己怎么会开到这条道上来。
好几年没有来箬岗了。年纪大了轻易不敢踏上这块熟悉的土地，每次踩上这片沙滩少暮都会止不住心潮澎湃鼻腔发酸。
念寻随少暮来到了礁石上，望着海水若有所思。
福利院院长说她是在这儿被发现的，也许她之前就生活在这附近。可为什么五岁前的生活片段她全无印象但是这海水，这空气，这沙滩和天空，又似乎在她生生世世的记忆与梦境里。
此时的少暮又回到了那个火烧云的黄昏。血色的天空下，纯子冰凉的身体，村民们血红的眼睛……
“阿原，我一直在等你，我要永远陪着你，我不后悔……”
纯子做到了，可是她却忘记了阿原。
少暮看着念寻的侧脸，突然发现她和纯子太像了。只见她眼神朦胧，嘴唇嗫嚅着听不到声音，口形正是yuan的发音!
少暮全身热血直往脑门冲。纯子要回来了，她就在路上，越来越近了！
少暮静静等待着。
“你以前是不是经常来这儿”念寻是这样开始询问的。
“是的。”少暮答道。
“一定是和你最心爱的人吧？”念寻嬉皮笑脸打趣道，完全一副八卦样。
她可真是善变啊！
“不是贝贝的妈妈”念寻好奇心不减，挑眉问道。
少暮看着念寻那吃瓜的表情不可置否。念寻终究不是纯子。
“你们，一定非常相爱吧可是，最终还是没有在一起吗？”念寻又问道。
是啊，为什么没有在一起呢
“是她背叛了你”
念寻的问题越来越接近核心了，少暮转过身迎着念寻疑惑的目光，“她遇到了一点问题，失去了记忆，不认识我了。”少暮盯着看念寻的反应。
“那你呢？所以就这样放弃了！”念寻激动起来。
“没有，我在等。”
少暮拉着念寻在礁石上坐下，一动不动看着她，许久才缓缓移开视线。
“她叫纯子。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她教会了我很多，为我付出很多也放弃了很多。但是我辜负了她，伤害了她。那天……”
少暮略去了很多细节，但来龙去脉梳理得很清晰。他不知道这样是否能刺激到她记忆深处的休眠细胞。鉴于念寻的年龄认知，少暮没有讲纯子的离奇身世，故事中的纯子只是个普通的世间女子。
“你是说，纯子没有死，她又回来了，但是她忘记了一切，也忘记了你，是吗？”
“是的。”
念寻第一次听少暮打开尘封之门追忆前尘往事。这个男人果真是个痴情王子，一生只为一人守候。纯子，这是一个怎样的幸福女人啊。念寻不觉神色黯淡。
“你还很爱她是吗？”
少暮看到她的眼睛深处说:“当然。”
“她在哪里？”念寻还是没有忍住，问了最不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少暮没有察觉到念寻眼神落寞，微笑说:“她和我在一起呀，你就是我的纯子。”
念寻瞬间觉得自己被羞辱了，瞪着少暮道:“有你这样转移话题的吗？”
少暮眼见念寻与纯子的身影叠加成一体，念寻猛地又从纯子的轮廓中抽离了出来，一下竟不知该如何应答。
念寻马上意识到自己不该介入少暮的秘密过度深究。他当然不肯说了，他今天能透露这么多已经很信任自己了。
回去的车上念寻一直脸朝窗外微闭着眼睛。少暮只道是她累了，便不去打扰她休息，一路沉默不语专注开车。
巨大的孤独感爬满了念寻全身的每一处神经。原来他和她之间只是惺惺相惜却无关风月。她忽然觉得少暮就像一个谜，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谜。谜底也并非深不见底，它好像就在眼前又好像难以走近。看样子他还沉浸在思念和爱恋的旧梦中，棱角分明的唇紧抿着，细长深邃的眼睛笼上了一层薄雾。
今天真不该出来玩。
少暮不知道自己无意中把念寻往外推了一把。自那以后他感觉念寻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她会在恰当的时机把守住最恰当的分寸尺度，让他不能再多往前一步。既不伤他自尊，又礼貌得恰到好处。好几次少暮有心想带她出去吃个饭，她都推辞说还有很多模拟题来不及做，没时间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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