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去世
命运对人向来是公平的，它给了一颗甜枣，就注定会给你一个巴掌。
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张耀瘦骨嶙峋，双眼空洞。
他能感受到，自己这副摧枯拉朽的躯体，快要撑不住了。
司梦那日能来看他，他觉得自己简直高兴得要上天了，还未来得及分享他心中的小秘密，司梦便匆匆离开了。
之后再也没来过。
窗外月光洒落，映在张耀的脸上。
不知怎的，那轮圆月最后都成了司梦的脸。
他还有话想说，但是好像再也说不出了。
他缓缓合上了眼。
心跳成了一条直线，突然发出刺耳的响声。
唐睿在梦中惊醒，定了定神，随后磕磕绊绊地跑出去。
“医生，护士，来人啊！”
医护人员紧急赶到，对张耀做了各种抢救，依然没将这个倔强的年轻人再度从死神手中抢回来。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医生是这么告诉唐睿的。
唐睿和一群医护人员站在病床边。他看到负责给张耀打点滴的护士姐姐，脸上的妆哭花了，张耀的主治医生双鬓斑白，摘下眼镜抹了抹泪。
他自己也在无声抽泣。
他没了最好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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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预接到唐睿的电话时，是凌晨三点。
“许预，张耀走了。”唐睿带着哭腔，嗓音嘶哑，明显是哭了很久。
许预急忙起床，惊动了熟睡中的司梦。
“怎么了？”司梦揉着惺忪的睡眼。
“梦梦，张耀走了。”
许预的声音低沉，噩耗溜进了司梦耳朵里。
她当即下床，催促着许预赶紧换衣服，自己也随意穿了一套运动服。
十月中旬，天气渐凉，凌晨更是。
司梦下楼有些急，吹了风，她浑身一抖，喘出的气都带着雾。
许预带着司梦一路飞驰，到达医院后直奔顶楼。他率先推开门，见唐睿和顾念在病房内，床上躺着一个身影。
唐睿垂着头，脸埋在双手间，一颤一颤的。
顾念守在唐睿身旁，给他拍着背，脸色很难看。
许预一步一顿地走到病床前，有些不敢看。他知道张耀瘦成了什么模样，也知道他一直在苦苦支撑，鬼门关不知道走了多少回。
与他想象中的无异，只不过，张耀这次没睁开眼对他笑。
司梦站在许预身旁，心里不是滋味。
她与张耀交识不深，但是张耀对她的恩情太重了，她没办法不记得。
张耀用自己的命，来换她这辈子无忧，换她和许预前程似锦。
司梦眼睛有些酸。她扯了扯许预的衣角，“许预，我们帮他安葬吧。”
许预点点头。
张耀无父无母，又没亲戚，哪有人会给他收尸。
殡仪馆的车来得很快。
张耀的遗体被抬上去时，周围尽是医生护士，在止不住地哭泣。
他们都知道这个年轻人，不化疗，只打针，从鬼门关走了好几次。
司梦看着张耀的遗体，轰的一声被送进大火时，仿佛看见了那个对他笑的男孩。
大火越烧越旺，没多久，工作人员端出了一盘残骨，放到了桌上。
张耀火化后的骨头都是黑的，刺在司梦眼里，想想都疼。
许预和唐睿亲手将张耀的残骨碾碎，成了一坛骨灰。
骨灰盒是黑色的，方方正正。
司梦很难想象，为什么那么大个子的人，最后只剩下那不到五斤的盒子。
四个人商讨后，决定将张耀安葬在临州。
人终归是要回到故乡的。
四个人换上黑色，没做飞机，开车回到了临州。
唐睿一路捧着张耀的骨灰盒，车内一片静寂，死气沉沉的。
“我们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最后还是司梦先开了口，嗓子哑的不行。
张耀去世的时间是凌晨2：32，回到临州的时间是13：48。
许预在出发前，托人给张耀寻了一处墓地。
是整个墓园最大，最豪华的。
立碑时，司梦特意嘱咐刻碑的师傅，刻下“司梦的大哥”这五个字。
张耀的朋友寥寥无几，大多数都是他的那些手下，在他去世前已经全部遣散安顿好了，想得比谁都要周全。
他去世的消息很快散开，不少人直接联系了许预和唐睿，在电话中痛哭流涕，说要去看他们的老大。
许预和唐睿一一作答，告诉了墓园的位置，还有张耀灵魂的安息之处。
大约在张耀去世一周后，司梦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你好，司梦。”
“你好司小姐，我是曹律师，想跟您谈谈关于张耀遗产的问题。”
“遗产？”司梦发了问，“他的遗产跟我有什么关系？”
“具体的事情有些复杂，我们能见个面吗？”
司梦将信将疑，前往了曹正发的地址。
她与曹正碰面在一个茶馆，清香四溢，让人心都静了下来。
“曹律师，现在能说了吗？”司梦有些不耐烦。
曹正从包中抽出了一张纸，推到司梦面前。
司梦看了一眼，上边写着遗嘱两个大字。
“司小姐，张耀在去世前立了遗嘱，他将名下的房产，土地权以及可动资金的百分之八十转让给你，你只需要在遗嘱上签个字，过后的程序会有人找你去办。”
司梦愣住了。
她看着遗嘱上密密麻麻的资产，其中包含的土地权，有齐家码头的那几块。
“这土地权也是他留给我的？”司梦难以置信。
“是的司小姐，这是张耀特意留给你的。”曹正推了推眼镜，“他说，你一定会需要的。”
司梦捏着那张遗嘱，有如千斤重。
张耀去世时的面容存在于她的脑海里。少年的皮相仍然完好，病弱之态，发如枯草，胸骨十分明显。
可就是这么一个病入膏肓之人，在去世之前，尽其所能为她铺好了未来的路。
啪嗒一声，遗嘱上晕湿了一处。
司梦的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她不明白，一个被拒绝多次的人，还有什么必要对她这么好。
“对了司小姐。”曹正摸向公文包，从里边翻出一封信。
“这是张耀让我给你的，他说，请你务必看看。”
司梦放下遗嘱，抖着手接过那封信。
信封是老旧的牛皮纸，泛黄的，上边写着“司梦收”三个字，笔锋有力，字迹刚劲。
司梦缓缓拆开，从中抽出那张信纸。
满满当当的字写在纸上，司梦从头开始读了起来。
致仍好好活着的司梦：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可能已经不在了。
不要嫌弃我的开头老土，这是我刻意嘱咐曹律师的，若是我活着，想必这些话应该已经亲口对你说出来了。
我知道你重生的不易，也知道你过去的坎坷，所以上天派我来帮你。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在你和许预去世的那天，我也去世了，因为肺癌。
18岁时，我考上了临州大学，但是我没去报到，我选择了化疗，在医院如一个废人，整整躺了两年多。我不知道当时的你在外做了什么，但是每次看到报纸上光鲜亮丽的你时，我都会特别开心。我将有关于你的报到整合在一起，凑成了一张大字报，虽然有些变态（你应该不会介意吧），但是这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
后来我听说，你谈了男朋友，是和许家的那个冷面少爷。我不懂，我不懂他有什么好，在我看来，他和许家的人都是一个德行，做事杀伐果断，待人冷冰冰。所以这一次，我选择了从他入手。我刻意接近他，想去摸清这人到底是什么品行，到底配不配得上你。可是我发现，他的性格怎么那么欢脱，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不过之后，又好像变了一个人。
再后来，我放弃了化疗，选择点滴续命。我想帮上你的忙，我想让你未来平步青云，我想和你作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我和许预的合作你应该知道了，起点是因为你。我和他的性格截然相反，但是我们都喜欢一个女人，所以我们不谋而合，开始暗度陈仓，掏了许家的家底。
严格地说，是我一个人掏的。我用了阴阳合同，我犯了法，可是我是一个将死之人，更何况，许家发现了也弄不动我。
齐家的土地权，就当是我送你的一份大礼。我知道那是你梦寐以求的东西，所以我稍微使了点手段，从齐之玥手里骗过来了。
不要有负担，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知道你聪明，司家家大业大，也不差我这一份薄礼，若是实在想不出怎么用，散出去吧，让更多有正气的家族蓬荜生辉，去扳倒一切的腐朽。
好好活着，别再留下遗憾。
张为卿留
在看到落款的名字时，司梦的眼泪如决堤般，再也控制不住。
是他，原来是他。
小时候，司梦遇到过一个小男孩。那小男孩身体不太好，长得也像个小姑娘一样，但是有谁说他的不是，总能用各种恶毒的法子还回去。
司梦是唯一一个愿意和他玩的。
因为司梦觉得他长得好看。
小男孩告诉她，他叫张为卿，估计生下来就是为了保护谁。
司梦童言无忌，“那你保护我吧，保护一辈子，以后你就是我的护花使者了。”
小男孩答应了。
可是后来，小男孩突然消失了。
司梦听说小男孩家中出了事，与此同时，临州的五家成了四家，原本置于龙头的张家消失了。
司梦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也再没对谁提起过这件事。
她时常想，那个小男孩还会不会回来呢，会不会像小时候承诺的那样，保护她一辈子。
后来长大了，她也就忘了，世界上有更多的新鲜事等着她去做，说要保护她的人最后全都走光了。
只剩下一个许预。
可她不知道的是，那个叫张为卿的男孩，父母突然双亡，从此成了孤儿，靠着老管家带大。
她不知道的是，那个男孩是个病秧子，后来只能在医院默默关注她。
她不知道的是，那个男孩子换了个名字，为了能够成全她的爱情，选择再次走向死亡。
她不知道的太多了，她欠下的也太多了。
“司小姐，请在遗嘱上签字吧，不要辜负了张耀的心意。”
“他不叫张耀。”司梦压着声音。
曹正见司梦哭成了一个泪人，紧忙闭上嘴。他不知道那封信上写了什么，总之，是很重要的话。
是张耀真正的遗言。
良久，司梦坐正了身体。她盯着那张遗嘱，眼前出了重影。
“曹律师，我要是不签，这些财产最后会怎么样？”
曹律师一愣，“充公，归政府所有。”
司梦笑了。
她签上了字。
张耀说，如果她不想要，就散出去，帮助更多的人。
她觉得张耀说得对。
散出去，帮助更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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