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在这种高级慈善拍卖会里，觥筹交错都是属于那些上流人士的。而叶馨作为工作人员，还有不少事情要做。
在人到齐之前，是有专门的会场设给给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社交的。提供自助餐点、精致西点和酒水。总体来说，和一般自助差别不大，只是参加的人不一样，食品酒水成本更高，更难得。
拍卖会选在b市最贵的会馆中进行。这里见证过所有短暂地财富和欲望，装潢的任何一个角落都看不到敷衍，确保一眼这里看上去就足够气派，足够奢华。
除此之外，其余都是老生常谈。
连聊的话题也和随处可见的同学聚会差不多，只是听起来更冠冕堂皇罢了。实际在场的人在做的还是那些事，恭维恭维比自己过得好的，打打关系，再踩踩比自己过得差的，维护自尊，又聊聊各家八卦，美其名曰打探消息。
从预定时间前半小时开始，门口的豪车就开始排着队停，大批媒体围着挨个拍照。叶馨和另外一个同事守在临时搬来的桌上登记，确认邀请函，给竞拍号码牌，脸都笑僵了。
来登记的其实大部分也和叶馨他们一样，就是打工人，正主几乎是头也不回就进会场了。可同样是打工人，来登记的这些人却自诩跟在豪门身边，也就高人一等，有的甚至要比真豪门还要难伺候。
叶馨至少和这些人有过一半的打交道经验，可今晚好像全世界都和她作对，没一个给她好脸色，让她恨不得上去邦邦两拳，用正义制裁他们。
她和同事忙慌慌登记赔笑指路，头几乎要被绕晕过去。
这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敲了敲桌子，叶馨焦头烂额还不得不抬头露出个笑，比客套还客套：“麻烦您稍等。”
说完话，她才看清，站在眼前的赫然是西装革履的陆桥，手里还拎着个某高奢大牌的纸袋，似乎是来的时候顺路购物了。
肯定不是刷自己的卡。叶馨在内心哼哼。
陆桥今天和平日完全不同。
穿的是裁剪合身的高定三件套西装，脚上踏的是他几年前最爱的那双小羊皮的皮鞋。虽然这鞋一直放在陆家，但总有人帮他擦，帮他想方设法地护理，所以穿着还是一样舒适，看上去也还是体面如常。
陆桥那向来有些随意的刘海被全数梳了上去，只有几缕短短的黑发落在额角，像是在精心被设计后专门耷拉在那里的。
他此时呈现出的是极为自然的精致、高傲和贵气，将那些密密麻麻的，蕴含着食堂供餐和留钱交房租水电的日子，化成虚影踩在脚下。
使得站在绰绰水晶灯光下的，是陆家二少爷。
叶馨想起陆桥在和家里闹掰前，甚至于是闹掰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个从骨子里透露出不屑一顾的人。
看人时，他玻璃珠一样的眸子里，少有其他的感情，冷漠到像是伫立的墓碑，任凭面前的人嬉笑怒骂都不会有反应。
虽然他几乎没有这么看过我，至少不是永远一成不变，总会有些小情绪。叶馨想到这里突然意识到，陆桥如果大学的时候没有做出原本的选择，是不是应该就是现在这副模样？
永远不会有懒洋洋的状态，不会插科打诨，更不会有所谓的人情味和耐心。
是什么把他变成了后来的样子？是那些他自己选择的，必须面对的生活琐碎和不同的残酷吗？还是别的东西？
两人的视线对上，陆桥仿佛一只故作温顺的德牧，眼神寂寂地望着她，等待她露出自己意料中的表情。
身旁的同事倒吸一口凉气，露出两个小时里最真挚的微笑问陆桥：“请问，您有邀请函吗？”
陆桥轻轻探了探身子，似笑非笑，好像对方说了个笑话：“你是说，我需要邀请函？”
叶馨愣了一下，立刻接了同事的话：“没有，陆二少爷，您是需要竞拍号码牌还是需要别的什么帮助？”
她身边的同事听罢，状态立刻悚然起来，就差给陆桥刚刚的表情出一份分析，判断对方到底有没有被冒犯，自己会不会为此丢了饭碗。
自己怎么会得罪到陆氏少爷的脑袋上？他就不能派个助理来说一声吗？干嘛自己来？
“不是说要稍等？”陆桥扬了扬眉毛：“又不用等了？”
叶馨拉拉同事的袖子：“主办方哪里有要等的道理？是吧，小张。”
小张立刻跟着点头：“对对对，陆二少爷不远万里地来，已经很辛苦了。”
陆桥颔首，并不做出过多的表示：“号码牌。”
叶馨立刻登记好，给陆桥发了号码牌：“祝您拍到想要的拍品。”
陆桥接过号码牌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叫叶馨跟自己过去，说有事要交代。叶馨犹疑了两秒，小张挥手催促她快去，怕她也出自己这样的幺蛾子。
叶馨立即一副狗腿子的模样跟着陆桥走了。
两人走到人少的地方时，陆桥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四周，在确定没有人之后，他刚刚那副状态像是退潮的海水，消失得彻彻底底。
他从拎着的高奢纸袋里掏出块简装便利店三明治：“快快，吃两口垫垫，你肯定还没吃东西，我路上没见到有什么店，就只能给你买这个了。”
陆桥献宝似的给她往外拿吃的和喝的，都是便利店买的：“还好陆昱车上有纸袋，不然装的东西都没有……对了，饭团什么的也有，还有养乐多和水，你要是渴了就喝两口。”
他这时候完全没有刚刚的骄矜样，又变回了陆桥，收了所有过分的锋芒。看叶馨接过水抿了两口，又接过三明治开始吃，他才接着说话，语气里全是亲昵，像是幼稚的炫耀：“没想到吧，我今天也来了！”
叶馨点头，眼神没从他的脸上离开过，定定地望着他，想从中找到一点儿刚才的影子，吃东西的动作则更像是在走一个流于形式的过程：“你都没和我说，临时决定要来的？”
“没有，我想着来了吓你一跳，嘿嘿。你吃慢点……欸，晚上我们去吃宵夜啊。”陆桥边说边理袖口，指尖划过袖扣，有种状似克制的优雅。可嘴上说的话和举止截然不同，总让人觉得他有撒娇的错觉：“我感觉你下班之后肯定要饿死了。”
“我现在就快饿死了，忙了一天了。”叶馨找到了那点影子，不看他了，她发现自己就算看到现在还是分不清陆桥到底在哪个状态下更自然，好像两个都是他。她咽下嘴里的三明治：“还好没来的人不多了，估计就快到了。”
陆桥抱着手，靠在墙上咂咂嘴：“有几家习惯踩着点到，好凸显他们的地位，来个闪亮登场。”
“都恨不得自己是最晚到的。”
走廊里很安静，陆桥看着叶馨一口一口吃三明治的模样，忽然想起了什么：“我刚刚在会场里找了一圈，明成的人都在，可是你没在。我以为你会和他们一样，应该在会场里招待，没想到你会在门口登记，这也是你的任务吗？”
叶馨轻轻叹了口气，一想到会场里那些点心就食不下咽：“按理是不该我来的，可是我们主管非要我来，说人手不够，指名道姓叫明崇派我去门口。”
“明明前一天我见他的时候，我压根儿没想起来我是谁，叫什么。”
陆桥垂着脑袋把袋子里的东西放齐整：“那你接下来还要去会场么？”
“去，弄完手里的事情就去。总归招呼是要打的。”叶馨手里把吃了一半的三明治包好。
“先走了，一会儿进去有空就和你打招呼呀。”她在这边不敢拖太长时间，将三明治放回陆桥手中的袋子里，走前还嘱咐陆桥：“都给我留着啊，我晚点还要吃的！”
陆桥哭笑不得：“去吧去吧，都给你留着。”
两人在小拐角分道扬镳，叶馨继续奔赴向她不那么喜欢的工作岗位，陆桥则转头扎进叫他脱离了几年的名利场。
叶馨这头派完号，确认完宾客名单上的人都到齐后，把名单又拿到明崇手里。
这时候比较闲，明崇一边做最后一轮确认，一边和叶馨说话：“听说刚刚陆家的二少爷叫你去帮忙？”
叶馨从善如流，嘴里扯瞎话都不用考虑：“喊我把他的墨镜送去给司机，他没地儿揣。”
有点离谱的理由。明崇接受了。
主要是他太知道了，有钱人只要摆谱，几乎就都离谱。
更何况听说这位陆二少爷和家里关系不好，一早搬出去住了，久久没露过面。这次突然露面，肯定是和家里和好了。
在自己的主场摆谱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明崇的眼神没从确认单上离开过：“听说是你认出来他的？”
叶馨打了个哈欠，脸部红心不跳地继续搪塞：“老陆总家里有他的照片，我前段时间去送手玩件的时候看见过，照片里他长得太帅了，我就多看了两眼。”
“那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明崇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叶馨故作镇定：“一开始我也不确定，是他问小张，为什么他要邀请函，我才确定了是本人。”
“哦。这两年你还算有长进，眼力见好了。”明崇不再感兴趣，低头认真地看手里的文件。
叶馨松了口气。她并不想要公司的人知道自己认识陆桥，知道自己的过去。
这些都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明崇这边确认完了，叶馨又换了身衣服，马不停蹄地进入会场。
她进门时，抬眼看了看上方垂着的水晶吊灯，很亮。一时间，她的脑子忽然变得空空的。
叶馨突然就理解了那句话：为了避免思考，于是人类发明了工作这件事。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来往的那些好像毫无烦恼的，又或者烦恼总是他人遥不可及的人。随后深吸一口气，招手从服务员托盘上拿了一杯香槟，笑容逐渐从脸上浮现。
来吧，我不会搞砸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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