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树林（二）
沈灵灵忽然感到周遭光线一闪，她下意识扭头用手遮挡住眼睛。当她再度回过神来时，她发现……
弥沉，不见了。而她手腕上的红线飘起来，她察觉到红线变长了一些，并且越往末端看去，红线越细。
她突然慌张起来，行行又停停，最后深吸一口气，暗示自己绝对不能慌张。她想，她至少是有金手指傍身的。如今妖物穿行于树林，她也能有点底气对付他们。
她又往这条林间小径的深处走去，一边走着一边试图寻找着弥沉的身影，终是无果。她在一个岔路口上驻足许久，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手腕上缠着的红线。
沈灵灵想，这条红线曾经将她和弥沉连在一起，现在弥沉和她走丢了，莫非这条红线也可以帮助她找到弥沉？或许弥沉手中的红线也是这样，在空中飘起，为他指引了她的方向。
沈灵灵鼓起勇气走向了其中一条路。
“弥沉，等等我，我这就去找你！”沈灵灵在心中说道。
还是那个阴暗巷子，那个熟悉却陌生的小巷。来人是一个高个子的孩子，他还未张开的五官狰狞地挤在一块，他话语略显轻佻，挥着个拳头作势便要朝弥沉挥来。
他高喊着：“问你呢，哥们几个没银子花了，给点银子花花！”他话音未落，一招手又招来几个男孩，手指头掰得作响。
弥沉几乎是本能地拔剑出鞘，磨出血的手掌撑起身，剑锋直指站在最前面那个高个子男孩。弥沉走一步，他便退一步。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高个子男孩开始惊惧地喊着。
弥沉突然反应过来，本是迷离的双眼逐渐明晰起来，几分狠决藏在眸中。他举剑，直将为首的男孩捅穿，在其余男孩的惊叫声中又将他们各个一剑毙命，一剑封喉。
一个也没逃走。
弥沉手中的剑，是母亲临死之前给予他的。那柄剑，被母亲藏在屋中的匣子里，年幼的弥沉总闹着要亲眼见见匣子里的东西，皆被母亲连连推脱。匣子上了锁，年幼的弥沉也并非未曾撬过锁，但皆以失败告终。
在母亲临死之前，她告诉了他，那柄剑，是为守护世代苍生而锻造，行以正道，斩尽天下之污浊。有传言，只有特殊的血脉才能催动它内里最深处的力量。
那柄剑，名为，灼雪。
周遭景致从指间缝隙悄无声息地溜走，画面开始褪谢，画面中路人的尖叫声渐渐远去，而自己像是一位匆匆行过的路人，在无法预知接下来的未来中，前往下一个旅程。
他明白的，等待他的是什么。
等待他的，是他记忆深处最痛苦的回忆。
他再次作为事件的亲历人，一遍又一遍地走过他曾经走过的路，踩过剑锋，路过尸横遍野的村庄，他足下的脚印也带血，在这场无妄之梦中走着。他依着那脑中的那一缕清明蹒跚而行，他明白所见非实，这些皆是过去之事。
已经死过的人，又怎可能在他面前再次死去呢？
于是他只提剑将阻碍他前行的人都斩去，他们的尸体化成一缕黑烟，伴着桀桀叫声消散于无形。
他一遍遍地看见母亲被人抹脖倒下，看那群闯进神木村的黑衣人屠遍山庄，看自己亲手杀的第一个人倒下的模样……他一路行来已经不知损耗了多少力气，身体已经超负荷。直到最后，他在这场梦境中看见了暖春，而暖春也未能将他捂热。
女子笑着，抚摸着弥沉的头顶，她的抚摸是柔软的，是温热的。弥沉有一瞬间的恍惚，他下意识小小的手握住女人手腕——摸得着，碰得到，就连她的声音，也和记忆中一般无二。
女子清澈的歌声传入弥沉耳内，弥沉顺着女人的力道落入她怀中，刘海在他的额前打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见他眸中神色。
“不准学她说话，不准学她唱歌。”弥沉开口时是软糯的孩童音，他在女人一曲终了后悠悠道了去，一双手紧握成拳紧紧抓着她袖口的布料。
“学谁呀，我不就是你的母亲吗？小月儿，怎么认不到我了？”女人闻言愣了一瞬，而后不自然地笑起来，用手轻轻拍打着弥沉的后背以示安抚。
弥沉突然抬头看向女子，他黑亮的眸子中倒映着女人摄人心魂的容貌。
女人见弥沉微微扬起唇角，眼角眉梢也弯起，弥沉的五官还未完全长开，容貌却已是生得精致。他的笑容本该是惹人怜爱，那双眸子看过来，却令女子遍体生寒。
“……你说呢？”晚春的阳光落在弥沉黑亮的眼里，照彻他眸中漆黑的漩涡。他轻轻笑着，白嫩的小手突然卡住女子的喉咙。
女子惶恐起来，身子颤抖着面露哀求之色，弥沉不减手中力道，反而笑起来。
那是逼近疯狂的笑容。
弥沉恍然想到那个被鲜血染红的傍晚。她用尽最大的力气将她护住，用她的命为他争取了一线生机。他想到遍地横尸的村庄，想到曾经待他好的人在短短时间内一起消失在他的视野。
他只觉得浑身血液在此刻被点燃，难以言喻的悲怆和愤怒交织在一起，化成一柄柄利刃，在他的血肉里一寸寸地推进。
“你怎么敢……哈哈，你怎么敢啊。”弥沉手中的力道丝毫没有减弱，他喃喃自语着，眸中不含半分温度。又如被烈火灼过千万遍的死灰，到最后只留下惨然的笑。
怎么敢模仿她？你又有什么资格模仿她？
直到“她”从他的手中陨落，逐渐化成一缕黑烟消散，弥沉才垂下手。
他开始大口喘气，每吸入一次空气，便有浓郁的血腥味充溢在他的鼻腔。方才女人的模样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他望着慢慢消散于无形的黑烟，沉默了一瞬。而后有关女人和他的往事又如一柄带刺的疾风向他席卷而来，在他还愈合成痂的伤口上又重重捅上一刀。
沈灵灵顺着红线的指引一路深入树林，越往深处走，天色也越暗。她抬头望去，浓重的黑色从天边一角蔓延开来，势不可挡地吞噬白云，与暗色融为一体。
阴冷的风穿林而过，吹得沈灵灵打了个激灵。
沈灵灵的脚下突然传来一声骇人的吱呀声，她低头看去，才意识到只是断了半截的树枝。沈灵灵握紧拳头，暗暗骂自己：“都有金手指傍身了，怕什么怕？”
她这一路行来，已经斩杀了无数小妖，而且基本上是一击必杀。当她念出系统给的神秘口令时，一束蓝光便从沈灵灵的手心中窜出，蓝光仿佛有自己的意识，直击妖怪天灵盖，那些个妖怪口中嚣张的话语还没念完，便嘎嘣一下死了。
沈灵灵找回了小时候单挑班里大高个的气势，顿时感觉自己能打十头牛。遥想灵灵当年，在班里也是一个很能闹腾的女孩子。
沈灵灵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不要害怕，不要紧张。
还有个不省心的人在等着她救呢。
“我放这里的这么大个一个弥少爷，怎么转头就不见人影了呢？”沈灵灵一边念叨着，一边很是熟练地观测地形，“不会是冲他来的吧？”
弥沉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嘛。
树林越深，天色越暗，周遭的环境也更阴森。但沈灵灵一来二去地已经习惯了——一阵桀桀怪笑后，一个长得鬼模鬼样的怪东西从树干后咕噜噜地跑出来，龇牙咧嘴地，还未起身便大放厥词要杀她个措手不及，可那玩意逼还没装够，便被沈灵灵斩杀。
那玩意在消散之际幽幽道了句：“糟糕，逼都给你装完了……”
沈灵灵：“……”
沈灵灵嘴角抽了抽，头也不回地从它快要化成黑烟的尸体上跨过。
眼前的路突然开阔起来，沈灵灵发现，当她迈出方才那一步后，天色亦是发生巨大变化，霎时间天光大亮，风也不再阴恻恻，轻柔的风卷来了一息阳光，落到了前方的榕树上。
榕树上缠着纵横交错的藤蔓，藤蔓发着淡红色的光芒，在这一方宁静中显得很是突兀。
沈灵灵最先注意到那个少年，那个双目紧紧闭着，被藤蔓缠在树上的少年。
“弥沉！！”沈灵灵喊出声，向他跑去。
弥沉的手在此刻微微地勾了勾，藤蔓开始松动，藤蔓上的光也暗下来。沈灵灵这才看清，原来藤蔓是带刺的，刺得弥沉的脸上、脖子上，是大大小小的划痕。
藤蔓完全松了禁锢，紧接着以飞快的速度枯萎，颓败。
弥沉落了下来，沈灵灵接住他，让他靠在了自己怀中。
她近距离看清了弥沉身上的伤疤，她无法想象，在她看不见在他的这段时间，弥沉究竟是经历了一场怎样的恶战。
“索性你强得很，藤蔓的束缚，是你自己挣开的吧？”沈灵灵有些心疼弥沉，她尽量避开伤口，将他的一只手摆在自己肩头，慢慢起身。
沈灵灵看着手中消散的蓝光，突然道了一句：“索性你还有我，不然谁来接你回去呀？”
沈灵灵盈盈的话语传入弥沉而中，弥沉于深思混沌中，用着沈灵灵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道了句：“……蠢货。”
(https://www.skjwx.cc/a/37639/37639185/11857016.html)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www.skjwx.cc 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m2.skj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