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当个赢家还是看客
夜晚的沙漠一扫白昼的炎热，夜风吹动神王湖畔的树林，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倘若划拉开茂盛的灌木枝叶，便可看到隐藏在枝叶间的，教堂本身。
教堂的门口站着一位带着眼镜的壮硕男人，他叩动着笨重的门环。男人的另一只手里握着一只扁平的金属水壶，浓烈的酒气环绕在水壶的四周。
“大晚上的，不让人睡觉了吗？”门的另一头响起松散的脚步声，有人正打着哈欠往门口走，“别敲了！来了！”
“我来见海德神。”男人的回答温良恭谦。
门那头的脚步声消失了。
“海德神不在这里，这里是丰收教堂。”
“海德神就在这里。”男人举起酒壶，喝了一大口。
那之后他把酒壶倒扣，细小的水龙从瓶口吐着信子钻出，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又从教堂的门缝里钻进。
教堂的另一头，脚步声开始急促，隐约听到粗重的呼吸。
但很快呼吸声便停止了，脚步声变得厚重而缓慢。
再然后，教堂的门便从内侧被打开了。
沙漠的早晨并不炎热。当太阳从东南角升起，热浪还需要半个小时，才能随着火球一起缓慢悬挂到天空。
彼时的太阳正攀援在沙丘的一角，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教堂的影子，被拉的很长。
“与我无关。”哈德森为自己辩护。
破碎的墙洞带来一地的碎石，碎石的角落，神官躺倒在地上。那神官双眸紧闭，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睡梦中遇到了什么好事。但当众人上去仔细查看，却发现人已经冷却多时。
“浓烈的酒味。”文森特皱了皱鼻子，“我记得神官禁止饮酒。”
“但并不禁止有人灌醉他。”哈德森触摸着神官的颈动脉，感受着血管的硬化程度，“有段时间了，至少三个小时。”
“那就是早上四点。”幽灵计算着时间，“我们脚程很快，但从到达海眼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洛林的指节敲击着法杖，她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想了想并未开口。她把目光投向礼拜堂，尝试在礼拜堂里寻找些有用的线索。
“无人船，无人厅。就像是刻意抹除掉一切的线索，防止后来者追上一样。”哈瑞芬奇倚着墙壁，“这样的行事作风，让我想起一个组织。”
“的确，如果是他们的话，解释的通。”烟雾女士聚拢回人型，“但奥威尔如何能联系到他们？”
迷雾岛并不是世界上最大的反抗组织，世界上最大的反抗组织是边缘城。但迷雾岛的确是世界上最为著名的反抗组织，因为人们对未知抱有更大的幻想。
史料记载最早的迷雾岛行动，出现在安德烈九世后期，海盗袭击了安德鲁修斯附近的军储仓库，并劫掠走两艘满载的五桅帆船。团结部在剩余的船只残骸上，发现了一杆旗帜，旗帜上画有云雾与岛屿。此后，陆续有沿海城市被迷雾岛袭击的文献报道。
安德烈十世初期，帝国颁布了《异化人注册与徭役办法》，规定所有产生稳定异化的病人，均应当前往异化人管理处进行注册，并服从为期五至十年的帝国徭役。徭役期终止前，将暂时回收异化病患帝国公民的身份标识。
《办法》颁布后，迷雾岛行动更加活跃，他们不再满足于劫掠沿海，而是开始趁着机会，邀请那些认为自己遭受歧视的异化人们。这时候的迷雾岛名头，开始逐渐传播到帝国内陆。
同时传播的，还有他们与帝国斗争未尝一败的盛举。
“父亲说，迷雾岛是一个很强大的势力。”魔法师说，“他们与帝国的战争，没有失败过哪怕一次。”
“那是因为他们从未与帝国进行过正面战争。”幽灵小姐在地上找了个空处坐下，“如果把边缘城比作狼，他们就是偷家的老鼠。”
“你似乎很反感他们？”哈德森将神官拖去空地，他的直觉告诉他，也许神官身上会残留一些对他们有用的消息，因此他决定把神官拖到开阔处仔细搜寻。
“德莱士，你是旧贵族吧。”文森特突然这样问。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哈德森拖行神官的动作停了下来，“我曾是。”
此时的幽灵，双手撑地放松地坐着，而骑士正攥着神官的脚踝，偏过头来，与幽灵对视。他们保持了这样的对视，有足足三秒。
“哦，因为我也是旧贵族，我觉得我们有些地方很相像。”幽灵小姐笑起来。
每个地区都有这样的圣物——人们无意间因为对着一块石头、一棵树木许愿，那之后愿望实现了，于是一个围绕石头与树的教派就此产生。沙海的人民是信奉丰收神的，他们认为，勤劳勇敢的人能将自己的祷告传达至神的耳边，那之后神灵会对信徒做出回应。
双湖镇的圣物便是这一大一小的两处湖泊，湖泊带给人们水源，而水源带给人们丰收。因此沙海人称那掌管沙漠的神为“丰收”或是“水源”。
这时候教堂的石英钟指向七点，双湖镇的人们陆续前往教堂，开始每日的祷告。
哈德森刚把神官拖到教堂门口的空处，抬起眼睛，便看见迎面走来三五成群的年轻人。
“哦呼，完蛋。”守护者挑了挑眉毛。
远离双湖的沙丘，四个高矮不一的身影在热浪里一字并排。
“现在怎么办？镇上的居民都当我们是杀人凶手。”哈瑞芬奇问道。
“难道我们不是吗？”文森特笑起来。
“至少这次不是。”哈德森耸了耸肩。
“上次也不是。”洛林叹了口气。
洛林提议去双湖表演一场人工降雨。公国外派的魔法师们经常会与当地居民产生矛盾，无论矛盾的核心在于什么，一场通向丰收的暴雨总能让所有提出问题的人满意。
德莱士拒绝了这样的提议，理由是化解矛盾需要时间，而这，正是他们目前所缺乏的。
“除了双湖镇，沙海中还有属于丰收神信仰的村落吗？”来自哈瑞芬奇突然这样发问。
“我们能想到的，迷雾岛方面也能想到。”文森特摇了摇头，“他们领先我们三个小时，这些时间足够他们把附近的村落跑上数个来回。倘若我们接下来前往的镇子，线索依旧断着，那我们就会进一步落后。”
“那样，我们就只能在这场逆流中，当一个看客了。”哈德森总结。
这时候魔法师举起了手，她说，“其实对方并没有领先很多。”
奔驰的马车，顶着炎炎烈日，在戈壁滩上飞驰而行。
远远望去，一个白色的小点，在沙漠中卷起黄烟，一路向北。
（洛林）“沙海的气候与帝国北部差异很大，这导致了哈德森先生对神官离世时间判断的偏差。”
（洛林）“事实上，在森林与河谷放置两日才会坏掉的食物，在沙海，只需要半天。”
（洛林）“因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来自迷雾岛的一行人，与我们的差距，只剩不到一个小时。”
（德莱士）“文森特的海眼航船行为为我们争取了时间。”
（哈瑞芬奇）“这样一来，可以操作的空间，增大太多。”
（洛林）“是的，我们可以选择前往稍远的村落，以寻找新的丰收神庙。这样的地点，在附近三十公里的范围内，一共有……”
（文森特）“三十公里不够，我们需要至少五十公里。”
（洛）“那就只剩一处了。”
那是一座大庙，孤独地矗立在巍峨的山上。
……
“长官，我们找到对方了，他们拆毁了双湖镇的丰收教堂。”
“有伤亡吗？”
“死了一个神官，但并未出现冲突。在被人看见后，老鼠们很快就离开了。”
“看起来是一个限时游戏。”
“我不太明白。”
“多久之前的事？”
“一个半小时。”
“吩咐下去，让最近的团结部派人，前往双湖镇周围四十……不，六十公里内的所有村庄。”
“要指派烟森林的温特公爵吗？”
“哦？他在沙海？”
“是的，公爵在征粮。”
“嗤，到沙漠征粮……真当我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属下不敢揣测。”
“那就给他带个话，说他要征的粮在老鼠嘴里。”
……
“在老鼠嘴里？他倒是有一副好脑子，知道怎么使唤人。”
那是一个高大的老人，即使年过七十，站起身来，也像烟森林的苍松。
“那就去吧。征粮，灭鼠，都是为国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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