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奴才（三）
一直以来，这个家里地位最高的人都是红姑，包括李卫在世的时候，事实上，这种权力关系正是由李卫一手建立的，在于乐看来，李卫对红姑的态度与其说是宠爱，不如说是尊敬。
李卫的真实境界已经达到了六重天，在修行界里也算是强者，却对身为凡人的红姑由衷尊敬，再加上红姑和李清体内的木灵元胎，这些事实，让于乐很自然地认为这是一个豪门千金和草根强者私奔的故事。
问题是，东域李家是与中域王家比肩的顶级势力，如果红姑真的是李家小姐，她对王垣的态度绝不应该是这样的。
见他默然站在原地，没有去追李清，红姑有些着急：“你还杵在这干什么？想跟我这个疯婆子理论一番？”
于乐当然没兴趣跟她吵架，他平静地问道：“夫人，您先前用了那块金牌，但那边没有回音，对吧。”
红姑悚然而惊：“你，你到底知道多少？”
于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说道：“您不姓李，老爷也不姓李，但小姐真的姓李，对吧。”
出乎他的意料，听到这句话，红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竟然拔出发簪，狠狠戳向自己的咽喉。
于乐早就看出红姑有轻生的念头，却没想到她对自己体内的木灵元胎一无所知，当即夺下发簪，说道：“没用的，你体内有木灵元胎，你自杀不成，只会引起那位大能的注意。”
红姑闻言愣住，口中下意识地说道：“胡说，公子……公子说过，那枚种子是，是给清儿的……”
于乐解释道：“小姐体内的确有一枚木灵元胎，但夫人您体内也有一枚。”
见他说得笃定，不像在骗自己，红姑突然瘫坐在地，掩面而泣。
良久，她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低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于乐说道：“您到村子的时候，我还在母亲肚子里。”
红姑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我看着你长大，你能是什么人呢？这些事情想来都是那位高人告诉你的。只是你这性情……我也不知道你是自幼心机深沉、把话都藏在心里，还是觉醒后突然开了窍，你们修行者的事，我终归是不懂的。”
她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于乐猜她大概又想到了她那位公子。
过了一会儿，她的脸上浮现出自嘲的笑容：“你说得对，我不姓李，不是什么夫人，更不是李家的小姐，只是个有几分体面的奴才罢了。至于其他的，你知道什么，那是你的事，我不会再透露半个字给你。”
……
……
原来不是小姐为了真爱与自由而私奔，而是婢女意外怀孕后被流放。
难怪，当王垣表现出对于乐的看重后，红姑的态度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她几乎是在推着李清跟他一起走，原来她自己最辉煌的时候，也不过是个“有几分体面的奴才”。
至于她自己……为了替那个男人保守秘密，也为了彻底掩盖李清的身世，她决定用自己的死亡来埋葬真相。
想明白这一切，于乐不禁联想到了三年前那位大道境的刺客。
那个男人肯定想不到，他想置红姑于死地，其实只需要一封信、一句话就够了。
就在这时，红姑郑重其事地对他说道：“于乐，我求你一件事。”
于乐知道她要说什么：“我没有能力杀死您。”
红姑显然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那就把我送进莽林。”
不惜葬身兽口，也要替那个男人保守秘密么？
震撼与感慨转瞬即逝，他平静地说道：“抱歉，我不能答应您。
“王公子已经掌握了我的身世，也知道了你们的存在，为了确保我的忠诚，他一定会把你们带进城里，安置在他能控制的范围内，而我们根本没有理由拒绝他；至于说，您一个凡人，在我这个元气境修行者的眼皮底下失踪，更是不可能说得通的事情。
“为了您和小姐的安全，只能委屈您和我们一起进城……”
听到这句话，红姑当即回绝：“此事绝无可能。”
于乐耐心解释道：“您是担心泄露小姐的身世？您和小姐体内的木灵元胎，品质上都是最顶级的，除非大道境的大能深入探查……”
红姑再次打断他：“我说了，你们修行者的事情我不懂。我答应过公子，绝不与其他修行者接触；公子的吩咐，我宁死也不会违背。
“你不帮我也行，你现在去追清儿，我自己去莽林，你就对那位王公子说，我与清儿口角，清儿赌气离去，你去追赶，回来后发现我已经失踪。”
于乐无奈地说道：“以您的脚程和体力，给您一夜时间，别说走到莽林，您都走不出那位大能的感知范围，人家念力一扫就找到您了。”
这次，红姑没有再出言争辩，但她的神情表明，她绝不会接受于乐的安排。
沉默片刻，于乐说道：“大能的手段不是您能想象的，当前这个局面下，您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逃出他的掌心，而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浏览您的记忆，到那时，您将没有任何秘密可言，希望您能够相信我，好好考虑一下。”
说罢，他催动元气、念力，将坍塌的屋子原样重建。
很快，屋子恢复如初，而红姑依旧一言不发。
于乐诚恳地说道：“就算您不顾惜自己，也请您为小姐考虑一下。”
红姑的声音有些疲倦：“若不是你心急攀高枝，我们又怎会被什么公子、大能盯上。”
于乐心中传来一阵爆笑，“爷爷”幸灾乐祸地说道：“你早听了我的，让王垣他们把这破村子彻底毁了，省多少麻烦？就算王垣发现了她们的木灵元胎，又怎么样呢？那时候她们记忆中的你不过是家里收养的一条狗，对她们的背景一无所知，就算她们被搜魂也牵扯不到你。”
于乐没有理会“爷爷”，也没有对红姑分辩什么：“既然您心意决绝，那就只能试试最后一个办法了。”
……
……
李清并没有走远，于乐念力一扫就找到了她。
她孤身一人，在黑暗中站得笔直，明明在凝神思索，神情却依旧十足清明。
于乐走到她身边，说道：“夫人并不是真心要侮辱你。”
李清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我只是觉得她需要冷静一下。你们谈好了？”
于乐点点头，说道：“我先跟那位公子进城，如果他要带你们一起，夫人会对他说清楚，我们并不是真正的亲人，你尽量不要开口，必要时附和一下就可以了。”
李清皱了皱眉，似乎很不喜欢这种说法。
于乐心头微暖，诚恳地说道：“我刚进修行界，也确实没有把握照顾好你们，等我自己站稳脚跟了，就来找你们。”
李清看着他，平静地说道：“五年后，如果你还不来，我就去找你。”
于乐有些惊讶，一时间忘了从对视中逃离。
清澈如水的目光，映出他强打精神的倦容。
他慌忙转过头，勉强笑笑，说道：“应该不需要这么久吧。”
李清挪开视线，说道：“那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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