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三）
马蹄笃笃，尘土飞扬，一队全副武装的人马飞奔急驰而来。&1t;/p>
丁家瑞一马当先，在李家门前勒住马头，翻身下马，把手一挥，官兵们纷纷下马，一齐向大门涌去。&1t;/p>
几个守在门前的小流氓慌忙上前阻拦。&1t;/p>
“滚开！”丁家瑞怒喝一声，挥舞马鞭抽向一个小流氓，小流氓“哎哟”惨叫一声，痛得踉跄后退几步，差点跌倒。&1t;/p>
另几个小流氓怒吼一声，围上前去，丁家瑞“嗖”地拔出手枪，官兵们也纷纷端起枪，对准小流氓……&1t;/p>
客厅里，钱彩花气愤地喝问道：“李大鼎，你说！你到底想把我们怎么样？”&1t;/p>
李大鼎得意地笑笑：“丁老太太，你知道我李某是在地面上混的人，最重江湖义气，你把那么多贵客帮我请来了，我岂能怠慢！实话告诉你吧，我对你们毫无恶意，只想留你们喝了我的喜酒再走。但你们最好识相点，谁要是想阻止我娶梅家小妞，老子就用枪子和他说话！”&1t;/p>
说着，李大鼎拔出手枪，往桌子上重重一掼。&1t;/p>
钱彩花和乡绅耆老们吓了一跳，吃惊地面面相觑，不知所措。&1t;/p>
李大鼎神气地命道：“小毛苟，点灯摆宴，请客人入席！”小毛苟高声喊道：“是，点灯摆宴，请客人入席了！”李大鼎骄矜地笑道：“丁老太太、老少爷们，请吧！”&1t;/p>
人们随着出一阵骚动，有的迟疑着从座位上站起，有的犹犹豫豫地仍端坐不动。&1t;/p>
突然，枪声“呯呯”，从门外传来。&1t;/p>
李大鼎吃了一惊，瞪眼问道：“谁……谁在打枪，哪里打枪？”&1t;/p>
“李爷，李爷！”李大鼎话音未落，一个小流氓惊慌地呼喊着，连滚带爬地跑进门来。&1t;/p>
小流氓禀报说：“李爷，不好了，来……来了一群当……当兵的，他们冲……冲进来了。”&1t;/p>
李大鼎大惊失色，慌忙转身抓起掼在桌上的手枪，正要出门，王学源领着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已冲进客厅，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们。&1t;/p>
“都不许动，举起手来！”士兵们齐声喝道。&1t;/p>
李大鼎和四姨太、小毛苟以及小流氓们吓得面如土色，瑟瑟颤抖，乖乖举起双手，丝毫不敢动弹。&1t;/p>
几只狼狗猛见生人进来，对着士兵狂吠咆哮，作势欲扑，王学源甩手几枪，狼狗惨叫几声，呜咽着倒在血泊中死去。&1t;/p>
丁家瑞手执马鞭，风尘仆仆地大步走进客厅。&1t;/p>
“谁欺侮我妈了？谁是李大鼎？”丁家瑞满面怒容，大声喝道。&1t;/p>
钱彩花惊喜地叫道：“瑞儿，你来了！是他，他就是李大鼎！”&1t;/p>
“哼，就你这副熊样，也敢舞刀弄枪，整天拿这破玩艺吓唬人？”丁家瑞走上前去下了李大鼎手里的枪，卸下弹夹，把枪往地上一扔：“说！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欺侮我妈？”&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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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高烧，青烟袅袅。&1t;/p>
佛堂正中的神龛里供着一尊法相庄严的观世音佛像，钱彩花面对佛像跪在一个蒲团上，微瞌双眸，双手转动着佛珠，默默地诵着经文，神情庄重而又虔诚。&1t;/p>
丁家瑞跟着丁宝全走进经堂，见状稍稍迟疑了一下，唤道：“妈！”&1t;/p>
钱彩花的身子随着丁家瑞的一声叫唤，微微颤动了一下，端重的姿势却丝毫不变，仍合眸捻珠，语气平静地说：“瑞儿，你来了？”&1t;/p>
丁家瑞关切地问道：“妈，您身体好些了吗？”&1t;/p>
钱彩花又念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缓缓站起，转过身子，噙着泪水凝视着丁家瑞笑道：“好，好了，你回来帮我镇住了李大鼎那个大魔头，妈的病就好了！”&1t;/p>
丁家瑞愕然道：“妈，原来……你没病啊？”&1t;/p>
钱彩花瞥了丁宝全一眼，矜持地笑道：“我会有什么病呢？要有啊就是心病！”&1t;/p>
明亮的烛光灯影里，钱彩花在上房外厅倚桌而坐，一边喝茶，一边悠闲地吸着烟，而坐在一旁的丁家瑞看上去则坐立不安，神情懊丧，显然吃惊不小。&1t;/p>
钱彩花微微含笑地目视丁家瑞，脸上看上去仍是和颜悦色，而语气却很执拗：“瑞儿，我只是一个妇道人家，一家之主，我可不管你们的国事，打仗事，天下事，我只管家事！我只知道你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也该结婚成家了！”&1t;/p>
丁家瑞一惊，又气又急：“妈，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大家都讲恋爱自由，婚姻自主……你还这么封建，给我包办婚姻……”&1t;/p>
钱彩花不悦地沉下脸：“我才不管那么多！我只知道婚姻得父母之命，媒酌之言！你们父亲死得早，你的婚事理应由我作主！你若敢把外面的花姐洋妞弄到我们丁家来，我连门也不让进！”&1t;/p>
丁家瑞浑身一颤，痛苦地抗争道：“妈，可是……你这样做会毁了我一生幸福的！妈，你干嘛苦苦逼我呀？”&1t;/p>
钱彩花见丁家瑞难过，心上一酸，幽幽一声叹息，语气缓和下来，抹着泪道：“瑞儿，并不是妈故意逼你……你也不想想，你们兄弟俩都在外面，留下妈一个人孤伶伶地守着这个空落落的家，妈多么希望身边有人陪着我，帮帮我呀！妈老了，不比从前了……再说，不是妈说话没个顾忌，你是个当兵的，世道那么乱，你们整天在枪林弹雨中打滚，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岂不要断了丁家的香火？那我怎么对得住你死去的父亲？为你娶个媳妇在家，我的心里也就踏实了……瑞儿，这个道理你明白吗？”&1t;/p>
丁家瑞大受震颤，噙着泪水嘴唇歙动了一阵，仍不甘心地说：“妈，就算是这样，那你也不必匆匆忙忙地给我定亲呀，你还是让考虑考虑再说吧？”&1t;/p>
“不行！”钱彩花见丁家瑞还要争执，脸色一沉，严厉地说：“瑞儿，你向来不是很孝顺吗？孝顺孝顺，不顺哪来的孝？我要是连你的婚事都作不了主，你还谈什么孝道！”&1t;/p>
丁家瑞猛一怔愣，一时语塞，精神显得十分沮丧，嘴巴蠕动了半晌，还是无言以答。&1t;/p>
钱彩花倒也心有不忍，收敛怒容，口气婉转地劝道：“瑞儿，妈不是糊涂人，知道找媳妇不讲门当户对，也要挑个合适般配的。你那媳妇，我在这四邻八乡的都打听过了，那可是一等一的人品，为了她我可没少花心思啊！你放心吧，她绝对配得上你！感情嘛，拜了天地，进了洞房，慢慢培养！”&1t;/p>
李家客厅上，李大鼎气急败坏，大雷霆，把梅家退回来的聘礼踢翻砸毁，又把钱彩花送来的银元和礼品，统统摔到地上，兀自不肯罢休，还欲砸客厅里的器皿和家什出气，站在一旁冷眼观看的四姨太慌忙向小毛苟丢个眼神。&1t;/p>
李大鼎随手抓着一个花瓶，刚刚提起，小毛苟等几个小流氓一拥而上，将他紧紧抱住。&1t;/p>
小毛苟劝道：“李爷，你息息火，消消气，千万不可糟蹋自己，李爷，李爷……”&1t;/p>
李大鼎一怔，另一个小流氓急忙夺下他手中的花瓶。&1t;/p>
几个小流氓七手八脚地把李大鼎按倒在椅子上。&1t;/p>
四姨太冷笑地讥讽道：“你斗不过人家也犯不着拿家里的东西出气呀，有本事你就去找那丁家老太婆争个高低上下呀！”&1t;/p>
李大鼎“唿”地站起来，吼道：“行，小毛苟，快去把人召集起来，跟我去东溪口，我现在就去找那丁老太婆算账！”&1t;/p>
小毛苟劝解道：“李爷，别，别，四姨太说得说的是反话，她是叫你不要再生气了，免得伤了身体。”&1t;/p>
李大鼎恨恨坐下，仍然“哧呼哧呼”地直喘粗气。&1t;/p>
四姨太吩咐道：“小毛苟，你叫人把这些东西都整理清扫一下，李爷还没吃饭呢，你去吩咐厨房准备酒菜，待会儿你也过来陪陪李爷。”&1t;/p>
经四姨太好说歹说地一番劝解，李大鼎终于平息了心头怒火，怏怏进了餐厅，在一张圆桌旁坐下，但还是唬着脸闷闷不乐，四姨太和小毛子连忙频频劝酒，小心安慰排解。&1t;/p>
四姨太觑着李大鼎，嫣然一笑：“李爷，你不是常说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吗？依我看，这事你不能现在就去和丁老太婆争高低。”&1t;/p>
李大鼎眼睛一瞪：“为什么？”&1t;/p>
四姨太提醒说：“丁老太婆有个带兵打仗的儿子呀！这年头什么也不用怕，就怕那些当兵的，今天他们要是动起手来，还不把你们李家夷为平地？所以，我们惹不起，你得忍一忍。”&1t;/p>
李大鼎愣愣说“他娘的，我咽不下这口气，怎么忍，难道我怕他们不成？”&1t;/p>
四姨太撇嘴一笑：“你想撞个鱼死网破，当然不必怕谁，但你若还想在这地盘上混下去，就不能不有所顾忌。”&1t;/p>
李大鼎悚然一惊，嘿然不语。&1t;/p>
东溪口丁家大院里，钱彩花和胡媒婆坐在厅上闲聊说事，丁宝全侍立在一旁。&1t;/p>
钱彩花幽幽地叹道：“唉，你说得也是啊，她们孤女寡母的，受了这么一场惊吓，整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也真难为她们了。”&1t;/p>
胡媒婆说：“是啊，李大鼎派人去下聘那天，她们母女俩吓得魂都没了，抱在一起哭成一团，一直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想想她们那样子也真够可怜的。”&1t;/p>
“都是那挨千刀的李大鼎闹的！”钱彩花忿忿地说：“胡婆婆，现在事儿办妥了，我料那李大鼎也不敢来打梅小兰的主意了，你抽个空去梅家坞向她们报个平安吧。”&1t;/p>
胡媒婆答应说：“是，我明天一早就去梅家坞看望她们。”&1t;/p>
钱彩花吩咐道：“宝全，明天一早你去黄宅一趟，请那个会做‘十里红妆’的林师傅为我们赶制一套嫁妆，梅家孤儿寡母的，人手少办不了事儿。”&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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