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姑射仙子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冲累了，小声呜咽抽泣，感觉有一双大手轻轻按在颤抖的双肩，慢慢五根手指滑过脖项插入柔软的长发揉搓，接着他的头靠在身体上。慕容冲没有回头，他太熟悉这双大手，半年来爱抚过身体无数遍的大手。从前只要这双大手接触到身体都会产生一股寒意，而今却有股暖意沁入心扉，或许他的心太冷了。

        男人褪去他的衣袍，十指在光滑的身体上摸来摸去，慕容冲身体发出莫名的战栗，内心炙热，细长的手指压住男人的大手，泪水滴在粗壮的胳膊上。慕容冲低下头突然用力紧紧咬住男人的胳膊哽咽。男人发出一声奇怪的轻呼，猛得压下来，强壮身体压得几近窒息，男人吻他的嘴唇，大手顺着细腰滑下去。慕容冲喘息着解开男人的衣服。

        男人盯着慕容冲哭得发红的眼睛，声音沙哑得问道：“你服了寒食散？”

        慕容冲没有回答，只是不停哭泣，撕扯男人衣服，反复亲吻男人的嘴唇，发出凄苦的呻吟声。

        早晨，雨渐渐停息，男人坐起身穿上衣袍，衣衫湿凉，待要发怒，却闻到衣衫荡漾慕容冲的味道。扭头看时，见慕容冲背对着他，裸露光滑的身体纹丝不动，冻僵般硬挺。男人顺手拾起大红锦袍覆到他身上站起来，语气平淡安静：“平阳地处三晋，匈奴人的故都，宫室殿阁尚在，人烟也算阜盛，你去吧，若有什么不如意之处尽管写奏章来，朕无有不准。”

        慕容冲没有动弹，魔王倒有些拿不准他是否醒了，或许昨夜太疯狂，睡得太沉，亦或彻夜未眠，睡也未睡罢。魔王走向殿外，遽然停下脚步说道：“寒食散勿要再用，那是晋人疏狂放诞之物，长期服用大有害处。”

        魔王再次回头看了看慕容冲堆在红袍外凌乱的乌云长发，走出大殿，扬长而去，侍从走上前来关上殿门，一路小碎步尾随魔王去了。

        殿门悄悄打开，清河公主走进来，衣衫秀发湿湿的，秀美的脸庞滚动晶莹的雨珠。她坐在慕容冲身边，解开衣衫钻进锦袍里紧紧抱住僵硬的身体，纤纤玉指爱抚轮廓鲜明的脸庞，轻轻叹息：“凤皇，你还好么，阿姐昨天该来陪你，可那人一整天都呆在椒风殿。傍晚过来，他又在你这里。”

        慕容苓支起身子歪头看慕容冲的脸庞，慕容冲目光空洞，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慕容苓道：“凤皇，你一夜未睡么。离开长安也好，离他们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平阳，那是陶唐旧都，有天子之气，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罢。只是，只是，”说着慕容苓流下泪来，“只是不知何时我们姐弟再次相见。”

        慕容苓不再说话，和他抱在一起，一动不动，紧紧抱他，泪水从两人面颊滑落。

        追忆是痛苦的，若非为救谢道韫他断不肯再到伤心地来，只有在这里，在魔王的后宫，才能请得动魔国国师，但眼前的一切让他痛苦不堪。

        “那时，我真担心你扛不住。出乎意料，你扛下来，天大的耻辱没能击垮，你是慕容鲜卑皇族中最出色的子弟。”慕容苓瞧起来特别高兴，双眸流露出兴奋的光芒，“我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慕容冲说。

        慕容苓神色凝重道，“那个人这些日子正筹划一件大事，这是你的好机会，也是我们慕容鲜卑最后的机会。”

        那个人？慕容冲清楚慕容苓所指那个人是谁，四年前他们私底从来不肯称呼苻坚为天王，总以“那个人”代称。

        “一统天下！”慕容苓清晰吐出四个字，空气瞬间凝固。

        慕容冲神色一动，半晌道：“姚苌已经带兵去凉州了。”

        “不是凉州。”慕容苓摇摇头，“是天下，全天下，塞上草原，江南水乡，他要四海归一。”

        “这么说，凉州只是开始？”

        “是呀。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只要魔国兵败，我们就有机会复兴燕国，我们就会重新回到中原，回到邺都，回到铜雀台，坐在高台上看漳水长流，看云霞浮动。记得那时你最喜欢看晚霞，你说落日的云霞最绚丽。”红晕浮上慕容苓的脸，脸色变得红润。

        慕容冲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恢复大燕是我的梦，可近来我在想，如果兴复大燕让天下人互相仇杀，血流成河，代价是否太高？”

        “妇人之仁！”慕容苓纤纤十指捧起慕容冲的脸注视着说道：“四年。凤皇，你长大了，成熟许多，可岁月同时磨去你的棱角，消磨掉你的豪气，你必须振作起来，勿忘国耻家仇，勿忘身上流淌的慕容鲜卑皇族的血。”

        慕容冲端详清河公主的脸庞，依然像玉石般白，那是慕容鲜卑人特有的白，只不过慕容苓白得像半透明的玉。下颔起初圆润，而今渐渐尖了，脸庞削瘦许多，一丝不易察觉的皱纹飞上眼角。慕容冲心想，人终会老的，再美丽的容颜也终将逝去，但清河公主流露出的志气却是男人也及不上的。

        良久，慕容冲静静说道：“《庄子》有个典故，说‘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恰好平阳有座藐姑射山，我无事便登上山去等那仙子。”慕容苓严肃的脸绽出笑意：“痴人，庄子不过骗骗人罢。”慕容冲说：“不然，看山峰叠翠，树木葱茏，听鸟鸣泉流，松涛啸吟，我信藐姑射之山必有仙子。”

        慕容苓神色一动，十指从他脸颊滑落，“你找到了？”

        “嗯。就在不久前。”

        慕容苓心一沉，自言自语道：“莫非？谢道韫！”

        “是！她就是藐姑射之山的仙子，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所以，你为了她背弃自己对真龙大帝的誓言，忘记列祖列宗的家国和慕容鲜卑的血海深仇。”慕容苓神色俱厉：“也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

        慕容苓的反应似乎在慕容冲的意料之中，慕容冲神情淡然，淡淡道：“我累了，我为他们付出太多，我想退出。”

        “退出？”慕容苓冷笑道：“你要像皇帝三哥那样做个懦夫吗？做个被慕容鲜卑人唾弃的软蛋。只为了那个半死不活的女人？好，很好，我这就去把她杀了。”慕容苓转身拾阶而上冲宫中走去。

        慕容冲一个箭步跨上去拦在身前，大声道：“你要杀她，先杀我好了。我活一天，决不允许有人动她一根汗毛。”

        “哈。”慕容苓变了脸色，泪水簌簌落下：“你们才认识几天就如此维护她，一点不念我们的情份，好，好，你带那个女人走，走得越远越好，离开中土，永远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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