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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家难回,泪眼北望;国已破,桑梓难全


这场酒喝得很尽兴。尹稀毛为了显摆自己人脉旺,几乎是遍请镇上头面人物过来作陪,而这些人又给“尹队长”撑足了面子,恭维的话一直不绝于耳:说他如何无畏无惧,奋勇杀敌,好像只有他一个人打过鬼子似的;说他如何善于变通,足智多谋,分明就是诸葛孔明转世;说他如何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就跟战区司令长官的拜把子兄弟一样。看着得意忘形的尹稀毛,鞠远兴突然觉得有些不认识这位兄弟了,他不会、也不可能再会干那个老三团直属连的副排长了。

        然而,这帮人还是头脑清楚的,当然得把鞠远兴、雷正风几个“陪好”。都是场面上混出来的人,又在兴头上,谁的面子都不能薄。况且,自己的兄弟还得在这个地面上混,多喝几杯又何妨?所以,鞠远兴几乎是来者不拒,把冯镇长几位整趴下之后,自己也有些过量了。他除了高声叫嚷着“满上”之外,还一个劲地夸奖尹稀毛“能整事”:“我说兄弟啊,你跟着哥干算是白瞎啦,看看现在多威风!啥东西都齐全啦,哥却还像个叫花子,不如以后就跟你干吧!”

        “咦,我说二哥呀,你这不是在打我的脸吗?我自己能吃几碗干饭还知道?要不你留下,我还给你当跑腿的,啥时候都听你的使唤行不?”尹稀毛心里有些飘飘然了。

        鞠远兴把嘴一咧,一副哭相:“兄弟啊,恐怕再也回不到从前啦!如果换在几年前,那也是咱大哥坐头把交椅,咋着轮不到我鞠老二啊!”

        尹稀毛见鞠远兴的确是喝多了,便命人把他架回住处。虽然迷迷糊糊的,可他还没有一点睡意,俩人又高一声低一气地海阔天空。说到了当初被抓壮丁时的惨状,说到打土匪时的痛快,也说到了打鬼子时的解气。当他说到张大头哥几个时,又哭出了声:“你说说,要是咱们几个再机灵点,大哥也不会早早就走掉”

        尹稀毛只好一遍一遍地劝:“二哥,要不咱们休息吧!明天还得赶路不是?”能说这话,说明人家根本没喝多。

        “啥休息不休息的,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就又东一句西一句乱扯,动情之处又是泪流满面,“酒可是个好东西啊,有时候像块好驴胶,能把几个不相干的人粘在一起。有时又像一个照妖镜,伪装得再像也得现出原形。兄弟你真行,酒后有德”

        尹稀毛大概没见过鞠远兴喝成这样过,所以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了。他不时地看看怀表,或探头朝外面四下观望,坐下后还得听他的絮叨。鞠远兴瘫坐在太师椅里,似睡非睡地跟他神聊,反复就是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过去事。突然,不远处响起了一阵枪声,鞠远兴一激灵坐起身问:“兄弟,这是咋回事,咋打起来啦?”

        尹稀毛笑着说:“估摸着是保安队在打土匪呢!天下不太平啊,小地方也一样,我是早就习惯啦!二哥,你就放心休息一会吧!”

        “哪就接着倒酒,给老子满上!”鞠远兴含糊不清地喊道,“咋,没有酒了吗?老子付钱还不行吗?”

        尹稀毛打着哈哈说:“二哥,都半夜了,不能再喝啦!如果想喝,咱们明天再找个好地方放开喝,你看咋样?”

        “不行!老子现在就要喝!”鞠远兴不依不饶。

        尹稀毛无奈,只得去取酒。可他刚把酒斟上,鞠远兴却把酒碗摔得粉碎:“老子再问你一次,李万顺是咋死的?”

        尹稀毛一惊,酒坛子也跌落在地:“二哥,你糊涂了吧?李万顺跑回家了,他娘岁数大啦。他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啥事都指望不住”

        “尹稀毛,你他娘的说瞎话也不眨一下眼啊!李万顺是个孤儿,从小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你这样说一定是有啥事在瞒我,快说,是不是你把他杀啦?”不仅是他们几个,就是全连的每个官兵,他都是知根知底的。

        “我说二哥啊,你不是说了嘛,有些事不必太计较,还提它干啥?”尹稀毛牙一呲,皮笑肉不笑地回了这么一句。他确信鞠远兴已经知道了一切,不过还是有些纳闷:是谁走漏的风声,难道是李万顺那个死鬼给他托了梦?

        “有些事可以过去,有些事是过不去的!你不仅杀了李万顺,还伙同土匪杀了黄掌柜的一家人,霸占人家的家业!”这些事是他下午从一个团丁口中得知的,当然,鞠远兴也付给了人家一块光洋的“开口费”。尹稀毛做梦也想不到,他那么贪财,而自己只值一块光洋!

        见事情已经瞒不过了,尹稀毛又是一副无赖相:“看来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啊!二哥啊,本来我是想留你一条活路,可是你逼得兄弟没法活了。这样吧,念你我兄弟一场,有啥要求你尽管提吧!顺便告诉你,那几个兄弟这会儿一定还在‘路上’等着你哩,刚才那阵枪声听见了吧?”他已经做了周密安排,决定来个“通吃”,一个活口不留。

        “你这无耻的恶棍,还有脸提咱们是兄弟?来呀,老子倒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大能耐!”鞠远兴把茶碗往地上一摔,指着他的鼻子继续骂道,“你不是能掐会算吗?是不是算到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笑话!想让我死啊,你现在就不得活啦!”尹稀毛从腰间拔出手枪,对准了鞠远兴,“姓鞠的,杀人对于军人来说可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不要忘了,你也只是个赶大车的,脱了这身皮,你也不见得比我强到哪里去!”说着就扣动了扳机,可一连扣了几下,都没射出子弹来。

        “你的子弹早被老子下了,就不要再白费工夫啦!”鞠远兴拔出手枪朝他腿上就是一枪,尹稀毛惨叫一声跪倒在地,哭叫着喊道:“二哥,你就绕了我吧!看在你我生死几年的份上,你就开开慈心吧!二哥,我啥都不要了,还回去跟你打鬼子中不?我把这些东西都给你,以后给你当牛做马中不?”他千算万算,这次还是失算了。

        “现在说啥都晚啦,今儿个你必须去死。不念你跟我这么多年,也得念你打过鬼子,老子会给你个名分的。顺便告诉你一声,你的那帮兄弟才在‘路上’等着你哩!你是老子的兵,现在老子就送你走!”说着朝他的胸口就是一枪。

        “二哥,你还真”尹稀毛话没讲完,一头栽倒在地死了。看着尹稀毛渐渐僵直的身体,鞠远兴把枪一撂,捂着脸哭了起来:“这是为了啥啊,好端端的路你不走,偏要干这些见不得人的事!万顺啊,哥对不住你啊!”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猛烈的砸门声,鞠远兴开门对那群鬼鬼祟祟的保安队员说:“尹队长已经被土匪打死了,你们赶紧去搜查!”说着就冲那帮人头顶上就是两枪。那群人吓得脸色苍白,转身就逃。

        鞠远兴大步流星地来到镇公所,见大伙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又问:“有喘气的没有?”

        “击毙七个,逃走六个,还有一个活着的。可看上去有点像镇长!”田泥鳅答道。

        那人也是黑衣蒙面,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鞠长官,这都是尹稀毛那个王八蛋出的馊主意,他说你们携带有大量的财宝,让我们与山匪联手”鞠远兴一把扯去他的面布,果然是镇长冯二少爷。冯家是远近有名的恶霸,欺男霸女,坏事做尽,尹稀毛对他们也是恨之入骨。可一到月河却见他们搅在一起,就引起了鞠远兴的警觉。

        “这恐怕就说不清了。这样吧,他已经‘过去’了,你也赶紧去吧!你们俩到阎王爷哪儿再扯扯,去晚了你可就占不上理啦!”说罢,就朝他脑袋上一枪。

        “此害不除,后患无穷!烦请董长官执笔,将此事呈报长官部及县政府,不要忘了讲一句,冯镇长和尹稀毛是英勇殉职”董世钊被尹稀毛打烂了耳朵,笔下自然不会留情的。

        从信阳出来后,鞠远兴就开始注意起汽车排长林阿兴和司机王贯五。通过攀谈,得知林阿兴和王贯五都是回国华侨,这就更引起了鞠远兴的兴趣。林阿兴来自马来西亚,生于民国三年(1914),也与鞠远兴同岁。他是福建晋江人,早年随父槟城谋生。父亲是一个餐馆的炊事员,母亲给一个富人家做佣,住的是两间窝棚。林阿兴是长子,下面还有一弟一妹,家里日子很清苦。母亲平日省吃俭用,设法让他进入当地华侨学堂念书,使他学会一些书写计算知识。

        因家境贫困,无法继续供他念书,林阿兴满十六岁就开始外出打工。白天他替两家小商记账,晚上参加当地华侨总工会属下的“青工俱乐部”的活动,开始接受进步思想的影响。由于他积极参加俱乐部的活动,被选为青工俱乐部的执委之一。这期间,他不仅熟练掌握了马来语、英语,还认真学习了日语。其后,日本帝国主义加紧侵略中国,中华民族危机日益加深,祖国人民的抗日救亡运动风起云涌,旅马华侨也积极展开抗日救亡斗争。

        随着马来华侨工人的经济斗争越来越激烈,劳资关系也越来越紧张,不断发生罢工事件。而林阿兴一直是工人罢工示威的领导人之一,因此被列为马来宪警监视的重要对象。青工俱乐部为更广泛地团结华侨中的店员、教员、学生、商人和文化界人士,乃决定扩大组织,并改名为“工商学业余俱乐部”。利用各种节日,举行纪念或庆祝活动,宣传反对内战,要求团结抗日,同时出版会刊《民族战斗》,展开抗日救亡宣传。

        “七七”事变后,广大侨胞更加关心祖国的命运与前途,他们积极宣传祖国抗战的消息,号召会员与广大侨胞献款献物,慰劳前方抗日将士。去年九月,华侨组织发起组织“马来华侨归国抗日义勇队”,许多华侨青年踊跃报名参加,林阿兴决心亲自带队回国参战。几经周折,后来加入二十集团军的运输部队,并被任命为排长。

        王贯五来自西班牙,他也介绍了旅欧华侨支持抗战的情况。早在“九·一八”事变后,旅居欧洲各地的华侨,迅速建立各种抗日救亡团体,支持祖国抗战。不久,陶行知等在欧洲号召“不分党派、不问信仰,在抗日救国共同目标之下,团结一致御侮”,得到各地侨胞的热烈响应,一个跨行业、跨国界的华侨联合抗日救国组织在巴黎成立了。

        华侨华人尽其所能,上至工商巨贾,下至贫民、乞丐,各阶层人士以义捐、义演、义卖等各种形式为抗日捐款,短时间内就捐款达国币十亿元。旅欧华侨华人不仅出钱出物也出力,还迫切要与祖国共患难。一些进步华侨青年冲破重重险阻,回国参加各种抗日军队,他们有的加入了正面战场的军队,有的奔赴抗日根据地。他是陈绍武亲自接到队伍里的,跟他一起来的还有十几个人。

        鞠远兴感慨地说:“华侨华人虽远离祖国,当国家有难、民族危急时刻,你们能以对祖国的赤诚之心,建立抗日救国团体,从财力、物力、人力支援祖国抗战,为祖国抗战事业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作为一名军人,我向你们致敬!”

        林阿兴说:“鞠长官,我们现在都是中国军人,抗敌卫国是我们共同的职责。对于祖国这个概念,华侨都懂得,对于祖国的感情,华侨最真挚!”他们作为游子,只有踏在祖国的大地上,心里才踏实;只有回到祖国,才感到真正的温暖。然而,魂牵梦绕的祖国正在遭受野兽的蹂躏,他们岂能坐视不管?

        王贯五也有感而出:“过去一直有一种说法,说华侨华人只顾自己安逸,不管不顾国家安危是站不住的。海外华侨是中国人的一部份,他们过去在国内无法生活下去,才被迫离乡背井,飘洋过海到海外谋生。华侨在海外,一直没有忘记自己是中国人,祖国是中国。对自己子女的教育也是如此,社交活动也总是抱成团。逢年过节,他们都保持祖国的传统生活习惯,加入外籍的华人,也是如此。有的子女受外国教育,但在家里都要讲家乡话。华侨集资开办的学饺,中文为必读课”

        林阿兴接着说:“因为弱国无外交,我们华侨在海外都是自生自灭,到处受人欺凌压迫,变成海外孤儿。我们迫切需要有一个强大的祖国作靠山,结束海外孤儿的命运。在海外,一些人接触到西方社会之后,看见人家工业发达,政治比国内封建制度自由,便产生了一种倾向思想。认为祖国要繁荣富强,只有向他们学习,才有出路,这并不是说他就不爱国了,就是背叛祖国了。我觉得这与口头上爱国是两回事,爱国就应该想办法让国家变得更强大,让人民生活得更有尊严。”

        就这个话题他们聊了很久,特别是华侨华人的创业、社会活动及思想观念等方面问题,鞠远兴都很感兴趣,总是刨根问底,唯恐了解不细。当然,他们是战区长官部派出来的,又是汽车运输部队,对部队布防情况也是清楚一些的。鞠远兴又把话题聊到了这个方面:“日军到处横冲直撞,我军到处堵截,东奔西走。现在许多部队的建制都被打乱了,林排长可知这一带有没有二十集团军的部队?”

        林阿兴想了一下,突然一拍脑门说:“记得有个特训队好像就在伏牛山里面,时间早了,成立时陈长官还是参谋长呢!”这就印证了他的判断。二十集团军还有一支秘密部队,对外称“特训队”,当初不是汪颂尧阻止,他或许早就是其中的一员了。这支部队的情况连汪颂尧也知道的不多,至于一般人就更搞不清它在什么地方,什么建制,训练些什么了。

        王贯五说:“经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但我记得他们不在县城,好像挺偏僻的。另外就是这个特训队挺保密,连长官部里的人都不清楚。起初好像归集团军管,后来说是战区长官部收编了,还有人说直接归了国防部。但又听说那是个烧钱的地方,是个累赘,长官们都嫌麻烦,又推回了集团军。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可谁也说不清。”

        林阿兴接过话说:“我只是运送补给时去过一次,记得是一个下雨天,由他们带进去的,路也没看清。教官好像是德国人,装备也是最先进的德军武器。连他们的编制都和德军差不多一样,有大队部、三个中队和直属分队组成。直属分队由队部、指挥排、工兵排、摩托排组成。步兵炮分队由队部、三个轻步兵炮排、重步兵炮排、辎重排组成。反坦克分队由队部、两个火箭筒排、辎重排组成”

        鞠远兴立刻有了兴趣:“这么说你观察得挺仔细,那么编制和装备情况呢?”

        林阿兴像是在努力地回忆着说:“一般分队有军官五名,军士二十八名,士兵一百零六十五名。装备步枪一百四十三支,手枪二十六支,冲锋枪三十二支,轻机枪十挺。还有轮式车辆五辆,汽车十辆,拖车六辆,摩托车二十辆。”他是搞机械的,对部队编制和火力配置非常留意:“一般步兵装备包括支撑腰带的背带、皮腰带和腰带扣、弹药包、小型挖壕铲和铲套、刺刀和刀套、防毒面具罐等”

        “有这样的准备,在鬼子面前还会不自信吗?”鞠远兴在想:什么时候自己能带领一支这样的军队?如果他们遇到了这样的军队如何与之厮杀?他清楚,德军单兵素质中比较突出的是冷静的头脑和严谨的态度,其他方面虽然不差,但也没有明显优势。不过由于其高度的组织性和纪律性,在集体作战时往往能够相互协同配合,并且不折不扣地执行上级的命令和部署,所以能够发挥出较强的效率和效能。他在武汉集训时,就曾接触过这方面的东西。训练队的教官就有几位德国军人,只可惜学习的时间太短,只是跟着人家学了一些皮毛而已。

        在装备方面,虽然德国属于世界一流,但并不具备压倒性的优势。由于德国人严谨的头脑和个性,其军事装备的可靠性和实用性较强。此外,还值得一提的是三位著名的军事家曼斯坦因、古德里安和隆美尔,在军事理论和实践上的一系列创新,奠定了德国作战思想体系。就缺点而言,由于德国人刻板和注重细节的个性,使得德国军队在战术上具有较强的规划能力和高超的作战艺术,在战略上却缺乏大局观,在实际作战中也是计划性有余而灵活性不足。当然,这只是他个人的一些看法。

        经过桐柏县城,穿过古镇平氏之后,他们来到一个叫官渡口的村落。前面是一条大河,当地人都叫它平氏河。河面有一里多宽,不过河水并不深,汽车可以通过。看到这条河,鞠远兴的情绪沉闷了许多,细心的雷正风问:“鞠长官,是不是快到家啦?”鞠远兴苦笑了一下,继而把目光投向远处的岗头。

        是的,岗头的后面就是他的故乡了,但是他现在还不能走进故乡的村庄。或许村庄瘦弱的样子还没有改变,只是暂时被绿树包裹着。如果现在回到故乡,体弱的母亲一定会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摇晃着羸弱的身子,老早地站在他曾经走出故乡的路口,遥望着他的归来。远远听到他喊娘的声音,就会泪流满面

        “要不回去一趟看看,总不能学大禹吧!”杨映秋也劝道。女人泪点低,说着说着,她自个的眼泪先落下了。想不到这个光秃秃的山岗上,竟然是他的故乡。这是一片什么样的土地啊,能养育出这样一个人来?

        “现在还是算了吧!等完成了任务,我请各位长官到我家吃顿红薯叶菜馍,喝一碗芝麻叶面条!”鞠远兴也在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感情,诙谐地一笑说。

        “一定是美食,可不能反悔啊!”雷正风笑了起来。杨映秋也说:“听着就不错,一定得尝尝!”他们哪里知道,那些都是这里穷人的活命饭,果腹还可以,至于说味道那可就不敢恭维了。由于连年战乱、官僚压迫、地主盘剥,家乡的穷苦百姓找野菜、挖草根、啃树皮、吃白泥。一家人兄弟姊妹多的,一般都是老大穿了老二穿,烂了再缝缝补补又穿,一直穿到不能穿,连洗衣服都不敢用力,几年能做上一套新衣服就很幸运了。

        可汽车刚到河中间,却被泥沙陷住去,鞠远兴命人推车。可费了好大劲也无济于事,只得命赵铁锤、田泥鳅到附近砖窑场找人帮忙。他们很快就找来了一群人,牛拉人推了半天,才把汽车推到了岸上。

        付过工钱,鞠远兴问一位老者:“老伯,你们都是本地人吧,有没有蛮子庄的人,就是康宁寺旁边那个庄子的?”

        “有哇,长官有亲戚啊!”老者乐呵呵地冲树荫下歇脚的人群喊道,“海子,你不就是蛮子庄的吗?过来一下,这位长官找你打听点事。”

        那后生又黑又瘦,破衣烂衫,蓬头垢面,不过看上去还算结实。在一张土红色的宽大的脸盘映衬下,五官显得不那么清晰了。额角微微隆起,头发艾黄还沾满了草屑,随意膨松着。迷离着小眼,微张着嘴巴,话却一句没有。

        鞠远兴一下子把他拥入到怀里,眼泪止不住往下流:“老三,你不认识哥了吗?我是你二哥啊!”毕竟是这种场合上,他很快就抑制住了自己的感情,“家里咋样?爹妈还好吗?咱姑、咱舅,哥、嫂子和大姐小妹他们都好吧!哥的孩子几岁啦?”

        “都还行!”老三傻愣愣地盯着他看,点了点头,又突然摇了摇头,“你咋不回来看看呢?你都走了六七年了,都说你被鬼子打死啦”他已经把鞠远兴的模样差不多全忘掉了。离家时他才十来岁,是一个什么都不挂心的年龄。现在一个哥哥猛然出现在他面前,他当然有些懵了。话还一句没说,眼泪却哗哗地淌开了。

        “俺跟老侯叔当徒弟,都干了好几年了。爹说俺笨,学窑匠凭的是力气,就让俺来了。家里还说俺饭量大,出来了就能省下口粮”老三抑制住了哭,拉住鞠远兴的胳膊说,“哥啊,鬼子伤着你没有?都说你已经被鬼子打死了,咱娘天天哭”

        鞠远兴掏出手帕拭去他脸上的泪,强作笑颜:“别难心了,二哥没事,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老三也笑了:“哥,你当官啦!咋不给家里说一声,也让家里人高兴高兴”

        “当啥官,哥还是个当兵的。”鞠远兴从口袋里取出一把银元和几张票子递给老三:“拿回去分一下,别忘了给张大头家、文柏叔家也带一份,还有邢庄尹稀毛家,也捎上几个。时间太紧,我就不回家了。”

        老三又嗫嚅了半天,也没有说出话来。他当然舍不得哥哥就这么走了,还有好多话还没有顾上说。“把车上的盐巴扔下来一麻袋!”鞠远兴安顿田泥鳅说,又转身拍了拍老三的肩膀,“给亲戚们都分一下,我知道大家连盐都吃不上,一年到头光吃淡饭可不行!”说完就转身上了车。

        车刚发动时,杨映秋又从车上跳下,把一把钱往老三的怀里一塞,又匆忙上了车。见车就要离开,老三又跳起来喊道:“哥呀,你是不是在队伍里成家啦?这个女长官是俺嫂子吧!你一定要带她回来看看爹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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