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潜龙

将相本非天意定，

        世事谁人可料之。

        腾蛇卧虎出柙笼，

        一时君王一时臣。

        这样的救人条件季驷简直闻所未闻，但为了保全叶琅性命不顾得今后的人身自由了，季驷不假思索应答道：”吕公，就按你说得办吧。“

        吕不韦终于松下一口气来，用小小恩惠就能把刺客世家的传人收入门下，纵使以后出将入相，遇到无数强敌，都可以派人暗中刺杀，扫清障碍。欣喜过后，就和季驷搭手把叶琅抬入府内药园。

        叶琅躺在担架上尚未苏醒，环顾四周的季驷发现吕府之内竟没有一个仆人。

        到了药园之内，吕不韦取来火种点燃药炉，待火势旺盛后，用剪子在外焰上灼烤，继而将叶琅背上的残破衣裳割开，可见血痕都已经结痂，吕不韦担忧他伤口化脓发炎，取来止血粉在叶琅全身重重用力涂抹。等到全部伤口都不再溢血，又用竹筒盛装清水，倾倒在叶琅干裂的嘴唇上。

        看见这少年的伤势已经被暂时止住，吕不韦取下药架上的瓷瓶，用力掐住叶琅的人中撑开颊肉，掷入丹丸。最后取来一盆清水，用巾帕擦拭去他全身斑斑的血迹。等到药炉的火苗渐渐熄灭，全身的衣服好像刚从井水里捞出来。

        季驷看到叶琅的情形稳定下来，呼吸也变得平顺许多，于是乎向着正一身狼藉的吕不韦说到：“吕公既然救了叶小兄弟，而小兄弟尚不能言语，在下帮他做主，将他的性命抵押给吕公，倘若没有其他事宜，季驷就此离去，还望吕公善待叶小兄弟。”

        吕不韦拉耸着眼皮瞭了季驷一眼，也不起身，席地回应：“大人公务繁忙，还请自便。”

        季驷临走走前还回头望了几眼，想想以后还是能与叶琅相见，也就不再那么挂念了。

        三日后，武道学宫的第一批新生已经入学，其中包括当日欺压挑衅叶琅的少原君赵德。而在这期间，叶琅的健康情况也慢慢好转，同时，他和吕不韦也慢慢熟络，今晚吕不韦甚至要带他去见一个能够帮助叶琅重振家声的关键人物。

        繁星黑幕铺染了暮色昏昏的天际，吕不韦和叶琅乘坐马车上秘密地行驶，马车最终停在一间使馆的后门外。

        车内的叶琅对着此处的灯火通明起了心思。现在接近邯郸的宵禁时分，连摆夜摊赚取点温饱的行夫走贩都在巡吏清道前四散离去，然而行馆之外灯盏高挂，还像现在还是青天白日，难道行馆里的人真的可以手眼通天？

        不等叶琅想明白，吕不韦已经取来两件黑漆长袍斗篷覆盖二人全身。走下马车，见后门虚掩，走出一个黄门令说道：“吕先生，快快里面请。”

        吕不韦拉住叶琅的手一同跨过台阶进了院子，身后的黄门令急忙把后门关上，生怕让人看到。三人往后院的东南角方向径直走去，期间，叶琅终于忍不住好奇心，向吕不韦问道：“先生，此地市何处，我们又要见何人。”毕竟吕不韦向他承诺要让叶氏复兴，而能否成事就仰赖吕不韦口中那个神秘人了。

        “想你听过，诸国为避免纷争，常用不受宠爱的年幼嫡系族人交换作质，保全和平。而此处就是赵国囚禁质子的行馆，我们今天要见的人就是质子之一，秦国异人。”

        异人之名，叶琅亦有所闻，是秦国储君安国君与妾侍夏姬生的儿子，帝王之家本就后宫子嗣众多，安国君光儿子就有二十多个，母亲娘家没有背景的异人自然最不受待见，因而被送来赵国为质。

        叶琅深知像异人这样落魄贵族自身都难以保全，更何况为他复兴叶氏，又碍于吕不韦救命之恩，于是不再多讲。

        三人一行到达了异人在质子府中卧室外，黄门令轻叩门扉，低声问道：“公子，吕先生又来看你了。”

        过了好久，无人应答，三人都以为异人已经就寝，不离开就在门外等候。

        “时辰已晚，不知道吕先生和黄门大人有何要事。”一个清亮又带着哀伤情绪的声音从卧室内传出。想来屋中人也知道自己如果默不作声，屋外三人肯定不会离去。

        吕不韦嘴角挂笑，答道：“邯郸秋至，在下偶尔得知公子受寒风侵体，特请黄门大人带我来前来看望。”

        异人简答：“先生有心。”

        吕不韦笑意更盛，又道：“公子平时长居此地，还未看过邯郸的风光，少年心性怕是无聊。今日到访，在下还携来了一位叶琅兄弟，叶兄弟久居邯郸，熟知邯郸的风土人情，且与公子年纪相仿，因而在下特地带叶琅前来与公子相见解乏。”

        异人听罢，沉吟道：“既是吕先生的好友，必是见识广博之人，不知这位叶兄弟可否游历过异人故乡咸阳。”

        叶琅应道：“不怕公子耻笑，小人自出生依赖来从未出过邯郸境外。”

        异人声色带着点失望，又道：“原来叶兄是赵国的英杰。”本想从他人口中知道些咸阳近况的异人又再次失望。

        叶琅又回应道：“小人本是吴国人士，后流落邯郸，如今是个市井小民而已。”

        异人好似又有了些兴趣，问道：“听叶兄字里行间谈吐不凡，绝非平凡之辈，不知先祖名讳？”听到叶琅是亡国遗民，自己又在身陷敌国，异人想来，此情此景可谓同病相怜。

        叶琅略作深思，怕异人年纪轻轻，想来不会知道叶信是何人，而吕不韦多次向他说道，能否取悦异人决定了自己能否振兴叶家。一番思量过后，叶琅应道：“小人祖上是一游侠，身份粗鄙，公子缪赞了。”

        房中的异人推开门扉，朗声曰：

        “谄媚求全，大夫行径。除奸铲恶，侠客高举。叶兄乃是义士之后，何须介怀他人目光。”

        豫让云：士为知己者死。

        异人此言一出，叶琅本就被俗事偏见击得支离破碎的决心又凝固起来，难怪吕不韦如此推崇他，在困境中依然能不骄不躁，保持礼贤下士，这样的人，一有机会就可以乘风真上，龙飞升天。

        叶氏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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