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奇货
慧星袭月鱼肠见，
长虹贯日棠棣开。
女有悦客添妆容，
士无知己弃余生。
季驷挽起浑身鲜血淋漓的叶琅，拦腰横挂在自己的背上，正要向着邯郸城外中去。忽然听得背后传来断断续续的叹吁：“季...季...季大人。”声音戛然而止。
季驷犹如看到了天降神迹，这打不死的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含着一口气死不了，要不是东皇太一庇佑，这小子怎么能活到现在。既然有一线生机，季驷连忙背着叶琅往最近的医庐处奔去，只盼他能在到医馆前不要了了命。
西陵街尾，气息微弱的叶琅躺在医庐的卧榻之上，床沿边的医师不住的摇头，性子有点急躁的季驷踱来踱去，无可奈何得又向医师问道：“还能不能喝救活。”
可怜医者父母心，见叶琅的生机渐渐消逝，医者只能答道：“我道行浅末，实在没法救活这小兄弟。”说完又看看叶琅全身紫红交织的淤痕伤口，头摇得更快了。
听到医师的回答，往日早该暴跳如雷的季驷现在像被人封了口一般，如今再找别的医师也未必能救，况且这小子在阳间的时辰也不多了。一日之内，那种想要保护亲人却无能为力的感觉两次涌上了季驷的心头，令他心境大乱。过了好久，像是做好了什么决定，季驷硬是对医者憋出了几个字：“你还有什么别的办法救他，我尽管去试试。”话音听着无力，也是一句不抱什么希望的话吧。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这医庐的主人医术不比扁鹊，但有一癖好，就是喜欢在邯郸几条繁华大街上游逛。三月前他闻得赵国质子馆附近来了个姓吕的奇人，家有万金，却在质子馆建府。平时，吕姓奇人精通星卜医相，平时又结交王公大臣，相赠金银，更有甚者，说吕府之中奇珍异宝无数，比起赵宫国库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坊间传闻可信性低，医庐主人也不以为意。
如今，这稚嫩少年危在旦夕，若能向那吕姓奇人求得什么古方秘药，说不定还能绪命。想到这里，为叶琅疗伤的医者赶忙将详情告知了季驷。
季驷听罢，一番思量，上街雇了几个青壮脚夫就往质子府方向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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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子府，是一个舒适，但是有管制的宽松的“监狱”府邸，囚禁各国送来赵国为质的王族子弟。寻常质子甚至可以出游访客，只要不接近邯郸围墙，就与常人无异，赵国也会拨款支付质子平时的开销。而吕府旁的质子府周围甲士横列，如临大敌，令人不解。事实上，每月来此处质子馆按列监察的内侍知道，这座质子府中囚禁的是秦国安国君的私生子嬴异人。异人虽然不得宠，但要出了什么闪失，秦国就有借口来讨伐赵国，因此为什么异人质子服的守备数量是其他质子府的四倍有余，也可得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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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琅体重并不沉，四个脚夫一会就把他抬到了吕府门口。
看着雕栏玉砌、富丽堂皇的吕府，季驷心生羡慕，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带着叶琅住进这样好的宅子里。虽说士农工商，可是高门大户又是否看到起自己这一个没钱没权的小差卒呢？为了叶琅的性命，季驷还是上前敲了敲门板上的扣环。
一下，无人应答。
再敲，仍是无人应答。
唉，季驷长叹一声，自己已经竭力去救叶琅，依旧回天乏术，难道这就是这小子的命数了吗?
正当季驷寻思去哪为叶琅遗体寻个栖身居所时，吕府的红漆大门悄然无声无息地打开了。
两扇朱门之间走出一个中等身材的富相男子，向刚要离开的季驷恭敬问道：“巡吏大人，驾临吕府，不知有何贵干。”
季驷闻声，转身一看，本以为这大户人家不会理睬自己，而开门的男子言辞动作谦逊，心想这吕府必然有其不凡之处。
眼下叶琅危在旦夕，季驷也顾不得礼数，直言相告道：”我身后的小兄弟身受重伤，邯郸有名的医者也不能相救，听闻吕府主人通晓黄帝经术，特此前来，望吕公能对这可怜之人施以援手。“
那中年男子不即刻回复，倒是往担架上的叶琅望了几眼，举动相比普通人家的奴仆少了几分规矩。季驷也开始打量此人，见他虽是轻便装束，却精神饱满，天庭方圆，不像那种被主人呼来喝去的谄媚奴役。在西岭街上巡道多年，季驷也可谓见多识广，但从未见过像这般身份气质天差地别的奇男子。
吕府门前一时陷入冷场。
直至中年男子看叶琅生命力顽强，不致于会命丧吕府门前，笑着对季驷说道：”鄙人姜姓吕氏，名不韦，由卫国迁家来赵，正是这吕府主人。“
”你...你就是这吕府的主人，小人冒犯吕公，还请吕公见谅。“季驷可能一世也料想不到，寻常人家手头有点闲钱都会身着绫罗绸缎托衬显贵，一个名商巨贾的衣着还会如此朴素。但见吕公先前定居了质子府旁、浸淫江湖术士伎俩的行为，心中也是释怀了。
”大人身后的小兄弟受了这么重的伤，扁鹊重生，怕也无力回天。小人虽懂些微末医术，更敢妄下诊断。“
”吕公过谦，我知道吕公不但学富五车，吕府之中更是有能令人肌骨复生的灵丹妙药，而这个叶小兄弟自幼孤独，小人家中也没有珍贵的物什馈赠吕公，可邯郸之人皆道吕公重义轻财，虽是商贾之身却有士大夫的高风亮节，今日之恩本难以报答，然吕公不施以妙手，则小兄弟性命堪虞，万望吕公切莫推辞。“
士大夫之类的话落入吕不韦耳中，甚是悦耳动听，虽有万金家财，可由卫国至赵国，吕不韦都不能摆脱商籍，将府邸建在质子府旁也只是为一个大计谋划的第一步，如今，有人称他有高义，听着更是令他受用。
然而，坐拥卫国首富的名号，吕不韦不是一时脑热的人，随即对季驷说道：”大人，救人乃是天道伦理，小人手中也有能够救治这位小兄弟的奇药，然以物易物也是商贾行事的不二铁律，若要吕某做赔本交易，恐怕要被赵国同业耻笑。“
”小人自知叨扰吕公，然我二人身无长物，假如吕公日后有事，小人定然倾力相助。“季驷已知叶琅性命难救，万般无奈恳求吕不韦搭救。
吕不韦抚笑：”大人此言差矣，小人虽是商籍贱民，却也结交不少朝堂名仕，他日惹了什么官非刑事，也不敢麻烦大人。“
听罢，事已至此，季驷也无言以对，方要摆手离去，那种痛侧心扉的无力感第二次涌上了心头，喉中哽咽。回顾脑海，要不是叶琅自称是什么叶信后人，也不会遭此不测。
叶信后人，这吕不韦游历江湖，也许还会知道叶信是何人，兴许会就叶小子一命。虽然希望渺小，但为了叶琅，季驷拉下老脸向吕不韦打揖道：”吕公，此子是叶信后人，流落到邯郸，也不知他祖辈是否与吕公有旧，还请吕公相救。“
听罢，吕不韦神色由惊转喜。叶信的生平事迹不在正史野史中记载，而坊间辗转流传更是少有人知，而吕不韦是何等人，叶信的传说他早知道得一清二处。
世人只知专诸刺吴王缭，成就了吴王阖闾春秋霸主之名，而不知专诸的授业恩师正是叶信。早年叶信为报至交恩义，在千军当中与仇敌相搏而身死，从此叶氏剑道失传。专诸刺王缭后被吴宫甲士乱刀斩杀，叶氏的刺杀技艺无人传承。叶信之子叶卫武艺平凡，吴国被灭后，叶氏族人不受庇护，无以为生，只得漂泊天涯。
叶氏兴盛之时，王公大臣都要敬畏三分，不小心开罪了叶家的人，都要俯首求恕，否则翌日就要身首分离。
传闻专诸心思缜密，又对叶信推崇备至，为叶氏后人藏起剑道和刺术的誊写副本。如今叶氏唯一独苗就在吕不韦眼前，就像一件奇货，既能号召叶氏和吴国遗民，更能得到两本杀戮人间的秘技。而只要此时将叶琅占为已有，他日收获不可限量。
看着焦虑不安的季驷，吕不卫假装面有难色地说道：
”救他可以，但康复后，他的身家性命都要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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