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转机

　　当昊魇下令对孩子动手时，喧闹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昊魇自以为是众人怕了，满怀欣喜地闭眼深吸了口气，但结果很失望，空中没一丁点的恐惧可供他享用。

　　昊魇诧异地睁开了眼，却发现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向那两名执刀的妖兵。那两妖兵一时间竟有些瑟瑟发抖起来，似是对众人如刀的眼神生出了几丝畏惧。直到昊魇干咳一声，那两妖兵这才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将屠刀缓缓举起。

　　眼看那刀即将落上孩子的脖子，昌禾多么希望它们能就此停在半空。

　　他全部的注意力不由都凝聚到了那刀上，下一刻，昌禾便惊讶地发现那刀竟真的停在了半空中。

　　昊魇不悦地催促，但那两妖兵却恍若未闻，只是一脸震撼地瞪着自己手中那柄奇怪的、无论如何也砍不下去的刀。

　　“邪门！”两妖脑中不约而同浮现了同一念头。

　　昌禾此刻同样也很震撼，不过略一愣神后，他便想通了造成这一切的关窍所在！

　　他忽然缓缓闭上了眼，感知里浮现的那一幕让他的嘴角情不自禁勾起了一个令昊魇感到莫名恐惧的微笑......

　　昊洵也不知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触目所见，周围一片漆黑。她只能茫然无措地继续向前走着，直到远方出现了一道光亮。

　　她没来由一喜，跟随心中的好奇渐渐走近，最终看清那是一点烛光。而燃起它的则是，一截即将燃尽的蜡烛。

　　她忽然发现自己已在一间破屋里，屋子那样熟悉。

　　窗外是阴暗得不见一颗星子的夜空。刺骨的风吹入，将昏黄的烛光吹得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熄灭。

　　昊洵不知何时已坐在满是灰尘的地上，斜倚着一面斑驳破裂的墙。

　　在她怀里，躺着一老人。

　　她低下头，当看清那人苍老惨白的面容后，蓦地脱口而出：“师父！”

　　昊洵猛然间清醒了过来，同时记起了自己是谁，以及刚刚经历了什么。

　　她忽就想起“蓬莱子”临走前的那个微笑，以及那声最后的呼唤。

　　那声呼唤，此刻她终于听清楚了——

　　“徒儿！”

　　那天，奄奄一息的师父就躺在她的怀里，如此之近，呼吸如此微弱，撕扯着她剧痛的神经。

　　万籁无声，周围如此之静。

　　他似乎也是用这样温柔的眼神注视她，然后低低唤出了那声——“徒儿！”

　　没错，就是这两个字！

　　她听清楚了，也记起来了！

　　这一刻，她所有的记忆都回归了！

　　那个承载她幼年记忆里所有幸福与伤痛的“师父”，在穿越了漫长的时间长河后，也就在刚才梦里的那一瞬间，与那个冲着他慈爱一笑的“蓬莱子”合二为一！

　　其实她早该想到的。

　　他门下那些弟子的熟悉针法，他看她时那无比温柔的眼神，他对她无底线的原谅与教育......这些无不说明他就是那个人，“蓬莱子”就是“杏林野老”！

　　原来师父当年并没有死，只是出于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暂时离开了她。

　　他这么做，或许是存有让她尽早独立、不再依赖他的心思，所以她并不怪师父。

　　而且，通过解读记忆，她惊讶地发现自己与师父的相识应该更早，早到千年以前。

　　千年前她昏迷后，是师父那熟悉的气机一直在替她梳理体内经络。后来，师父又千里迢迢地将她从安易背到一处风水宝地，布下“聚灵阵”助她吸收日月精华，以便早日恢复。

　　这一晃就是千年过去。在此期间，师父时常会来看自己。当时的她虽仍旧昏迷着，可神识却极为敏锐，能感觉到师父出现时的气息。

　　她很想在苏醒后向师父道声谢，然而千年后就在她即将苏醒时，师父忽幽幽一叹，竟用术法封印了她所有的记忆，此外还包括修为与魔气。她的身体与因此一下子缩小，变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女孩。

　　她依稀记得师父在做这一切时的喃喃自语：“小丫头，不要怪本座，你这么善良，本座不想你卷入这场人魔大战中。忘记这一切，或许对你而言，才是好事......”

　　后来，觉醒后的她举目无亲，无依无靠。所幸遇到了师父，有他老人家相助，陪伴了她这么多年，带她看遍人情冷暖，又传授她医术，并教导她做人的道理……

　　平心而论，她并不怪师父封印了自己的记忆，毕竟师父的初衷也是为了她好。

　　昊洵在泪眼朦胧里睁开了眼。当视线慢慢挪到巨坑中心那堆散发着熟悉气息的骨灰时，两行热泪终于不受控制地自眼角滑落，虽然她早已预料到了师父的结局。

　　即便是在慷慨赴死前，师父仍旧记挂着她这个徒儿。而她呢，却无比残忍地杀了他，此刻的她，心中充斥着无限悔恨。

　　之前父亲误会了师父的行为，他不惜压榨体内所剩不多气机，在她额上留下那一连串的符咒，并不是想加害她，而是为了帮她。

　　原来师父已看出，她的嗜杀并非出自本愿，而是受到了父亲的干扰。父亲对自己的子嗣，与对族人一样，同样存在一条无形的纽带。通过这一联系，他便可以不同程度上的干扰甚至操控子嗣与族人的行为。

　　师父留下这些符咒的目的，就是为了替她斩断这些联系，让她不再受到父亲的干扰。她惊讶发现，自己对昌禾那种奇异的厌恶感竟也同时消失了！

　　至此，她恍然大悟，却也从没想过——

　　魔君对族人及子嗣所施加的影响，竟能深抵内心至斯！

　　昊洵满面欣喜地看向昌禾，但当视线落到那个人紧锁自己父亲的那双喷火双眸时，她刚从心底升起的那丝希冀，顷刻间便化为了梦幻泡影。

　　“有些事，错过了终究就是错过了！”她暗暗叹了口气。

　　昊洵深吸一口气后，重重甩了甩头，开始梳理自己的记忆。

　　她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有什么极重要的事没有去做，不，确切而言，应该是有什么极重要的话没有去说！

　　而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场中百姓、蓬莱阁弟子以及一众妖魔不约而同发出的一声惊呼，忙抬起了头。

　　然后，她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奇异的绚烂景象——

　　昌禾被漫天萤光层层包裹，整个人也慢慢悬浮起来。他周身之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一股巍峨的气势忽全面爆发，令她精神为之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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