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晚饭时分，周远明下楼拎了几盒泡面上来，又递给贺有春和贺大年两瓶冰镇饮料，傻子见了要抢，周远明拍掉他的手，温言道，“你刚才吐完，不能喝凉的”，掏出一瓶常温的塞给他。
县城里虽然也有卖泡面饮料的，然贺家的钱都要攒着买媳妇儿用，贺有春一气吃了三盒泡面，一瓶饮料见了底，他打了个嗝，躺在床上，“小兄弟，你的人明天几点来？”
周远明看一眼手机，“明天一早就来，贺大哥和大叔先睡吧，等来了我叫你们。”，就掩上门，拉着傻子进了隔壁。
贺有春吃过饭，困意一阵一阵袭来，贺大年也觉睁不开眼，两人倒头就睡了。
又过了两个小时，周远明推门进来，在床边轻声叫他们，“贺大哥，醒醒，醒醒，有人来接咱们了。”
贺有春昏昏沉沉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周远明手一挥，旁边的玻璃杯跌落到地上，哗啦一声碎成几片。
床上的两个人仍然毫无知觉。
周远明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看着贺有春，目光森然。
他低下头，发了一条短信。
过了一会儿，旅馆的老板就带了几个壮汉上来，将父子两个捆得严严实实，用胶带封住嘴，抬下了楼。
旅馆门口停着辆面包车，窗户都用黑纸封了，司机四下看了看，向门内打了个手势，几个人迅速抬着两人上了车。
贺有春从一片黑暗中醒来，只觉得头像被人用重锤砸过，看见面前几个陌生人，半晌反应过来，“你们是周兄弟的朋友吧？”
一起身，才发现双手被人绑住，因为捆得太久，已经失去知觉了。
贺有春有些惊慌，“你们这是干什么？我爹呢？周兄弟在哪？”，大声叫起来，“周兄弟！周兄弟！”
围着他的几个人哄笑起来，一个为首的拍拍他的脸，“还周兄弟呢？你的周兄弟把你卖给咱们了。”
贺有春挣扎起来，“不是我，你们绑错人了，要来的是我弟弟。”
为首的摸摸下巴，“你那个傻子弟弟？他还在旅馆待着呢，你周兄弟亲手绑的人，不会错的。”
贺有春心里生出几分恐惧，强道，“你们搞清楚，我可不是那种无亲无故的外乡人，我爹会来找我的。”
左边一人让开身子，笑道，“不用找，他就在这。”
旁边地上躺着个头发花白的男子，兀自昏迷不醒，正是贺大年。
贺有春心里恐惧更甚，“你们想干什么？不是说好了带我弟弟去的吗？”
左边的人道，“咱们不知道那个姓周的怎么跟你说的，他交给咱们的就是你俩，一个人，十万块。”
贺有春颤抖道，“什么十万块？不是说我弟弟给你们，事成了分我四成吗？”
右边一人道，“想什么好事呢？还给你钱？是姓周的给咱们钱，一人十万。”
为首的道，“姓周的怎么跟你说的？”
贺有春强压住恐惧，结结巴巴把前后经过讲了一遍。
为首的听完，站起身，“这么说，你本来是要拿你亲兄弟的命去换钱的？”
贺有春听他语气不对，忙道，“是……是我爹，他嫌那个傻子天天白吃饭不干活，我也劝过他，他，他不听……”
为首的手向后伸去，周围的人立时散开，他从腰后摸出一根皮鞭，啪一下抽在贺有春身上，立刻留下一道血痕，皮鞭浸过盐水，抽过的地方疼痛异常，贺有春倒吸一口气，向后挪了几步，紧紧贴住墙，“你……你们想怎样？我是不会下矿的！你打死我，矿主也不会赔你钱的！”
后边有人笑起来，“下什么矿？咱们这是砖窑，你想死，咱们还舍不得呢。”
为首的冷冷道，“你到了这，就得好好干活，不用想逃跑，没用，咱们先饿你三天看看。”
说着又一鞭抽在贺有春脸上，皮肉翻卷，立时流下一道血线。
几个人就转身出去，留下贺有春和地上仍在昏迷的贺大年。
贺有春爬过去摇晃父亲，“爹，爹，你醒醒。”
贺大年年纪老迈，吃不住药劲，任他如何摇晃也醒不过来，贺有春就挪到门边，用力一扯。
门外哗啦作响，贺有春对这声音十分熟悉，想是门把手上绕了几圈铁链。
他透过门缝向外看去，外面是平阔的一片空地，垒了望不到边的红砖青砖，有奴工往来穿行，个个面目呆滞。
旁边站着几个监工，俱都拿着鞭子，奴工干活略慢一些，就手便抽过去，远处还趴着几只狼狗，见到有奴工靠近边界，就立刻呲牙低吼。
贺有春心凉了一半，只是无论如何想不通，本来是要卖他弟弟，为什么变成了卖他爷俩？而且还是周远明倒贴钱？
为首的钻进旁边一处平房，周远明放下身上黑色的背包，推过去，“唐老板点一点。”
唐老板点过钱，扔过去一盒烟，“他家里不会找过来？”
周远明摇头，“他家里就一个没出过远门的老娘，还有个拐来的媳妇儿，再就是旅馆里那个傻子。”
唐老板用力吸一口烟，缓缓的吐出来，“你和他家有仇？”
周远明的脸隐在烟雾后面，看不清神色，“很久以前的事了”，站起身，“我去看看他。”
唐老板摁灭烟头，“用亲兄弟的命换钱，落到咱们手里，不会让他好过，放心”，拍一拍周远明的肩，“他那个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周远明在门前蹲下，从门缝里看过去，里面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清。
贺有春扑到门边，咬牙切齿，“姓周的！你卖了我，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周远明静静道，“我给过你们机会。”
第一回，只要贺有春没有起心要卖他兄弟。
第二回，只要贺大年一定不肯。
那他，就放过他们。
贺有春用力砸门，“那怎么能一样！他不过是个傻子！他是个傻子！”
周远明把脸凑过去，轻声道，“他是个傻子，可他比你们更像个人。”
贺有春一凛，放软了声气，“周兄弟，你为什么要跟我们家过不去？是不是你表哥跟你说了什么？以前是我不对，我去给你表哥磕头认错，以后我都先紧着他家用水，不不不，我跟他家换田，行不行？”
周远明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他不是我表哥。”
贺有春愣住了，“那你是为什么？”
周远明背靠着门坐下，“你买过三个媳妇儿？是不是？”
贺有春恍然，“你是小凤的家里人？不对，梅姨说小凤是她爹卖了的……那你是……”
他想到后山上埋着的那个，打了个冷战。
周远明闭上眼，轻声道，“都不是。”
不是跑了的那个，不是死了的那个，也不是关着的那个。
是，疯了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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