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昌边边（36）

宜昌边边（36）

        △川汉铁路宜昌火车站

        三六、还有几天就走

        对于高二栓所说的离开，女人早有耳闻：自从四川的“护路运动”爆发以后，宜夔段的铁路施工就一直断断续续，到了武昌起义之后，川汉铁路公司的高级管理人员要么作鸟兽散，要么变成了留守人员，反正不再管事。只是苦了那些从天津招募来的北方工人既没有拿到欠发的薪酬，也没有拿到遣散费，成千上万个血气方刚、怨声载道的工人就聚集在宜昌城边边，谁都感觉到是一种潜在的危险，谁都知道必须赶紧解决。

        川汉铁路公司对北方工人“付清欠款，转运回津”的遣散方案公布以后，绝大部分的路工都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回家了。倒是有些年轻人经常出现在木桥街边的那个本地女人的茅草棚里。他们是来找高二栓商量从军之事的。那个当年轰动天津的狠人倒表现的异常冷静，根本不同意他们在这里参加民军：“你们知不知道宜昌为什么拼命招募士兵？因为他们想要去攻打荆州！知不知道宜昌有一句话：”纸糊的宜昌，铁打的荆州”！我听说荆州不归顺，那就不会像宜昌这样，烧几座房子，杀几个满人就成功了，那可要攻城，枪林弹雨之下，不知要死多少人！”

        有人不服气的说道：“枪炮一响，黄金万两嘛！”

        “可不是的，丘八上了战场，不是呜呼哀哉就是断胳膊断腿。可总得有福消受才行！”高二栓说得很有道理：“杨家将厉害不？大郎代宋王而死，二郎代八王千岁而死，三郎马踏入泥，四郎成了叛徒，五郎削发为僧，六郎病死关外，七郎被潘仁美万箭穿心。最后就剩下杨门女将，穆桂英挂帅了！”

        有些人被他们的工头说服，就会选择回到北方自己家里去，有些人却坚持己见，高二栓也不多劝。叫女人到木桥街的食摊上买些下酒菜，和那些一起出来、却在宜昌不得不分道扬镳的天津人好好地喝了一顿分手酒。北方人耿直而豪爽，喝酒也实在，每一个都喝得烂醉，告别的时候，那些高大的北方汉子走在架在城壕那窄窄的木板上摇摇晃晃，真叫人担心会摔到水里去。

        一晃就是两年多，那女人对高二栓的感激之情早就化作了爱情，没有文化的女人不懂得语言表达，只会用自己的行动让他感觉到她的好。那个北方男人也懂得她的好，同样不会言语，只会用行动对她好，把一个竹竿般瘦削、被生活折磨得筋疲力尽的女人变成丰满、好看、幸福的女人就足以见得高二栓做得不错。那些左邻右舍的女人最近总是在问她会不会跟着他走，她会摇头：没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他们不能算是真正的夫妻。再说，像他们这样的关系，到某个时候不都是一拍两散吗？

        她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还有几天就走？”

        “五六天吧。”高二栓压低了一点声音：“别告诉其他人。我也不回天津去，在汉口就下船。有人给我带信来，邀我去修粤汉铁路（武昌到广州）！这里的火车头、铁轨、枕木，都会卖到那边去的！”

        看着那个高大有力的北方大汉眉飞色舞的样子，女人对即将到来的分离有了些伤感。不说话，只是偷偷转过身用衣袖擦了擦自己夺眶而出的眼泪。

        高二栓感觉到了她的异常，就追问了一句：“怎么了？”

        她慢慢的站起身，摸着自己凸出的肚皮说了一句：“在你走以前，是不是给肚子里的孩子取个名字？大家都说会是个男孩！”

        “什么意思啊？为什么要提前取名字？”男人有些迷惑不解，但想了一下马上就明白过来，扔掉手里的面饼，“啪”的打了女人变得圆润的臀部，发出爽朗的笑声：“妈的，你以为我不要你们，一个人拍拍屁股走人吗？想得美！你是我的女人，不管愿不愿意都得跟我走！女儿是我的，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当学徒的那个孩子也是我的，我还指望着再过些年，让他们养活我们呢！”

        女人泪如泉涌，扑通一声，就又一次跪在了高二栓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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