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她用着温柔似水的声音，说着能让人浑身冰冷的话语。
“不行。”他觉得自己四肢百骸都是冷的。
陈怀瑾一手按着桌沿，用力到骨节发白，他想也不想道：“我不会跟你和离的。”
林尚兮并不意外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她并不生气，只是挪动脚步，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平静的看着陈怀瑾，轻描淡写道：“何必如此呢？已经到这种地步了，你我再耗下去，也不过是一个相看两厌的下场，不如趁此时分道扬镳，正好宗舒……”
陈怀瑾打断她道：“宗舒与我没有关系。”
他艰难的喘了一口气，继续道：“我早就跟她划清界限了，也很久不曾与她接触过，现在的她于我来说，就是个陌生人，昭昭你若真介意她，宗舒人现在就在巡防营的大牢中，我现在就可以把人交给你，你想怎么处置她都可以。”
林尚兮笑容淡淡的，他还是不明白，还是以为自己是介意宗舒这个人。在她爱他时，宗舒的确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如今，宗舒还是她心里的刺，但却不再是因为陈怀瑾。
“我知道你的为人，你既然说了与她再无瓜葛，那便真的是再无瓜葛。她今日在街上言之凿凿的说怀了你的孩子，我也是不信的。”
陈怀瑾的眉目刚舒展了些，林尚兮徐徐的出了口气，接着道：“不过这都不重要了，从我们成亲的那日起，我就在想着与你和离。说来惭愧，之所以拖到现在，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我无处可去。”
她尴尬的笑了笑，“好在这几个月，我已经替自己找好了退路。”
她在京郊置办了一处宅子，虽不大，但容纳她跟青竹却是绰绰有余了。当初她那个便宜爹碍着面子，给她的陪嫁也不少，即便她什么都不做，也足够她与青竹活到老了。
“所以，请你成全！”林尚兮从袖子里拿出稍早前写好的那张纸，递到他眼前道：“和离书我已经帮你写好了，你看一看，写上你的名字，按手印即可。”
陈怀瑾没接，林尚兮又放在了他靠着的桌面上。他抿紧了唇，看着她半晌，问道：“说完了？”
林尚兮真诚的笑着，轻轻的“嗯”了声。
陈怀瑾放在桌沿的手微微蜷缩，最后抬起，摁在了眉心上。
他脚步动了动，身形有些不稳的移到了放茶水的桌子前，拿起茶壶替自己倒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接着又倒了一杯，再次狼吞虎咽的喝下。
一杯接一杯，陈怀瑾的脸上看不见任何表情，仿佛一个被人操控的人偶，僵硬的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直到茶壶见底，一整壶冷冰冰的茶水悉数入肚，他才再度返回，书案上是那纸她写好的和离书。
林尚兮起了身，亲手将已沾了墨汁的笔递了过来，“写吧。”
陈怀瑾一直梦想着有朝一日他们能过上正常夫妻的生活，闲暇时他写字画画，她替他研磨铺纸，这个愿望如今倒是实现了，只不过讽刺的是，她研好磨，把笔递来，是让他在和离书上写名字。陈怀瑾脸色发白，死死盯着那和离书，却没有接笔。
他缓慢抬头，想看清她的脸，企图在那张脸上找到一丝不舍的表情，可是没有，她的神情与语气皆是轻描淡写，像是说着今日天气那般随意。
他倒是从她眼底发现了一抹不难察觉的迫不及待，这样的发现让陈怀瑾的背更痛了，连带着五脏六腑也开始绞痛，仿佛那二十板子不是打在他的背上，而是打在他心里。
他摇了摇头，有气无力道：“不，我不会与你和离的，昭昭，求你给我一个机会，毕竟我们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你难道一点留恋都没有吗？”
林尚兮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也不值得我去留恋，写你的名字吧。”
陈怀瑾一动不动的望着她，胸腔激烈的跳动着。突然，他一把拿起那纸和离书，当着她的面，三两下撕成碎屑，手一扬，碎屑如雪花般撒落在地。
“我不可能与你和离，你死了这条心吧，你这辈子只能是我陈怀瑾的妻子。”陈怀瑾额头青筋暴起，近乎沙哑的冲她喊着，相比他的激动，林尚兮过分平静。
面对陈怀瑾如此幼稚行径，她只是懒懒的掀了掀眼皮，淡淡道：“你撕掉一封，我可以写第二封，撕掉第二封，还有第三封，你能一直撕下去吗？”
“我能！”
林尚兮：“……”她的耐心即将告罄。
陈怀瑾面色颓然，勉力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痛声道：“今日太晚了，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好吗？”
他实在痛得厉害，也渐渐站不稳，现在只想睡一觉，或许一觉醒来，会发现眼前的一切不过是梦而已。
林尚兮无奈的叹息了声，终于失了耐心，她冷笑一声道：“你口口声声不愿与我和离，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你若能说出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我就不与你和离。”
陈怀瑾此刻头昏脑涨，却还清楚的记得自己与她初见的场景，便是他陪着皇兄从佛寺回宫，她突然从两旁围观的人群里冲了出来，她面上惊慌失措，可一双眸子里却没有惧意，只有隐隐的笑意。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世，陈怀瑾都可以肯定，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是这一次。
他信誓旦旦的说出来，期待的看着她。
林尚兮闭了闭眼，复又睁开，末了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从腰侧的荷包里翻出那枚玉佩，递给他看。
莹白如玉的掌心中，青色的玉佩萤萤生光，上面赫然一个“肃”字。
陈怀瑾渐渐涣散的意识瞬间回笼，震惊之下脱口道：“这不是冯远暨从我这顺走的那枚玉佩吗？怎会在你手上？”
到嘴边的话再也说不出来，林尚兮愕然看向他，声音很轻的说道：“你再说一遍。”
陈怀瑾狐疑的重复：“这枚玉佩是冯远暨从我这拿的，怎么会在你手上？”
林尚兮脚底一阵不稳，踉跄了下险些跌倒，她一手撑着桌沿，直觉身子有万斤重。
她从未想过，那年雪夜救她的人，不是陈怀瑾。
如他所说，玉佩是被冯远暨拿走了。她根本都不敢问是何时被拿走的，因为这玉佩从那个夜晚开始，就一直在自己手上，冯远暨只能是在那之前从陈怀瑾处得到这枚玉佩。
也就意味着，救她的人，不是陈怀瑾。
而是冯远暨。
也难怪，他们表兄弟长得如此相像，冯远暨又刻意说自己叫陈怀疑，刻意的隐瞒之下，她又怎么能分辨的出来呢？
其实很早之前，她就想将这枚玉佩还给陈怀瑾，迟迟未还，就是怕陈怀瑾压根想不起来那一晚的相遇，让自己的情意成为笑话。
没想到到头来，她的感情还是成为了一场天大的笑话。
从一开始，她就认错了人，也爱错了人。
浑身的力气像是被人抽干了，林尚兮终于支撑不住坐倒在地，陈怀瑾神情一惊，忙要拉她，可他自己还是个伤患，人没拉住，反倒连着自己一块跌倒。
陈怀瑾犹自一头雾水，忍着背上的痛，关切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林尚兮想笑，她也确实笑了，可那笑却比哭还难看，陈怀瑾一阵心疼，“别哭别哭，到底怎么了？”
明明方才跟自己说要和离时她还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全然不将自己的感情当回事，突然又哭成个泪人，陈怀瑾心里十分不安。
听他的话，林尚兮才意识到自己哭了，她任由眼泪肆意滑落，悲痛道：“我十四岁那年，有一晚自己跑出了门，在街上遇到了一头狼，幸被人所救，这玉佩是当时救我之人所遗失的。”
她话说了一半，陈怀瑾就知道了救她之人是冯远暨，这事冯远暨跟他说过，他当时还不以为意，不信京城大街上会有狼出现，是以并不放在心上。
没想到他所救之人正是昭昭，陈怀瑾现在脑子有些晕，还没反应过来，林尚兮接着道：“他说他叫陈怀瑾。”
说完这几个字，她已是控制不了的泣不成声。老天为什么要跟她开这么大一个玩笑，冯远暨又为什么要骗她？
“我与你多年的纠葛，原来不过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那个雪夜让我动心的人，原来不是你！”
“你和冯远暨，你们骗得我好苦！”
字字句句，都是指责，都是埋怨，陈怀瑾霎时感觉如鲠在喉，看着她哭得不能自已，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喉咙口像是被刀割一样，生疼的厉害。
原来如此。
怪不得青竹会说昭昭喜欢了自己八年，也正是因为这句话，无论她有多厌恶自己，他都有支撑下去的信念，因为他坚信昭昭心底深处，肯定是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如今，几句话，他的信念竟然全部崩塌了。
重重打击之下，陈怀瑾终于撑不住，整个人重重的向后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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