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翌日一早，林尚兮起床洗漱后，并未再去探望陈怀瑾，而是出门去了丞相府，太子大婚之日近在眼前，想到以后可能没有办法陪伴司蓉，她就很愧疚，只能趁着现在，能多教司蓉一点是一点。
她出门之前，再次给陈怀瑾送了一封写好的和离书，只不过这次她没有亲自去，而是让红梅拿过去。
什么时候他能在和离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她便什么时候停止去写。
她在心底给自己，也给陈怀瑾设了一个期限，等到时机成熟，她就会离开。
这样的日子一直重复着，陈怀瑾伤好后，每天都会出现在她面前，王府的每个角落几乎都有他的影子。
陈怀瑾常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望着她，而她多数时候只当没看见。
她很少照镜子，但莫名的，她确信陈怀瑾望着她的眼神，与她前世望着他的模样一般无二。她其实也害怕多看陈怀瑾一眼，就会被那双眼里翻天覆地的情意给吞没。
林尚兮不明白，他对她莫名其妙的爱意从何而来，明明前世爱宗舒爱的要死要活，看都不看她一眼，重来一次他突然就对她深情不悔了。
想到此，林尚兮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心底逐渐浮上一丝悲凉之感。
男人嘴上说爱你的话，真是信不得！
＊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耗着，林尚兮心里只有三件事：写和离书、去丞相府陪司蓉、等待冯远暨回来。
安宁大长公主不知为何骗她说冯远暨在京中忙的脚不沾地，若不是那日在寿安宫碰到永安公主陈若琦，听她提了一嘴才知道冯远暨去远门了。
去了哪里，她却不知。
终于，两个月后，林尚兮在王府再一次见到了冯远暨。
其实这已经是冯远暨回来后第二次来王府。她从下人口中得知，冯远暨第一次来时，刚进了大门就被陈怀瑾给轰了出去。
青竹绘声绘色的转述着：“奴婢听说当时王爷一看到冯世子，整个人瞬间就暴起，几乎是连打带踢的将冯世子给赶了出去，还扬言让他以后莫要再上门。”
冯远暨当时是一头雾水，自己辛辛苦苦去了趟西夜，险些把命搭在那边，虽说是奉了景和帝的旨意，但陈怀瑾亦有求于他。好不容易有了眉目，兴冲冲上门报喜，没想到受到这样的“待客之道”。
冯远暨冥思苦想了一整夜，也没想明白陈怀瑾为什么要赶他，而且看他的样子，是真的对自己恼了。
他觉得自己很无辜，世子一怒，索性决定不受这个气了，反正这消息该知道的人是肃王妃，陈怀瑾既然发疯，他直接去找弟妹不就好了吗？
第二日中午，冯远暨趁着陈怀瑾入宫探望太后，再次上门，指名道姓要见肃王妃，门房估计是得了陈怀瑾什么命令，推三阻四不肯进去通报。
就在冯远暨认真考虑是不是该翻个墙时，准备出门的林尚兮出现了。
冯远暨忙跳起来道：“弟妹，弟妹看我。”
他的声音吸引了林尚兮的注意力，林尚兮冷冷望过去，冯远暨正朝她挥着手，他虽长得与陈怀瑾很像，可笑起来时与陈怀瑾还是有些区别。
如今看他一笑，林尚兮蓦然觉得，那个雪夜，那个笑脸，就是这幅样子。
“王爷呢？”林尚兮心中五味杂陈，侧头问道。
红梅回道：“王爷一早就进宫了。”
林尚兮微微沉吟，吩咐道：“让冯世子进来，带他到偏厅见我。”
话落她就先行一步离开，红梅只好走到大门口，先让门房将人放进来，又冲江原使了个眼色，让他进宫去找王爷。
红梅微微福身道：“冯世子，请移步偏厅。”
她的语气很严肃，冯远暨回想起方才林尚兮望向他时那复杂的眼神，心头不禁一颤，试探道：“你们王妃，没事吧？”
红梅神情莫测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冯远暨更加忐忑，顿时生出了一股退却之意。
眼看着偏厅就在眼前，却是退无可退了。
冯远暨踏进了偏厅，林尚兮背对着他站着，手里像是捧了个东西，他收起一贯的戏谑态度，摸摸鼻子道：“弟妹。”
林尚兮缓缓转身，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冯远暨叫她看得浑身发毛，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明明偏厅的门还开着，门外还站着她的两名贴身侍女，他就是觉得如坐针毡。
“弟妹为何这样看着我？”冯远暨下意识摸了摸脸，犹豫道：“我脸上有东西？”
林尚兮怔怔的望着他许久，突然道：“你们，的确很像，但到底还是有区别的。”
冯远暨：“啊？”
林尚兮走了两步，道：“陈怀瑾更内敛，更沉稳一些，而你，比较轻佻，与那晚的人很像。”
冯远暨皱了皱眉，疑惑不解，弟妹说他比较轻佻？这是夸他还是骂他？
林尚兮围着他转了一圈，最后在他面前站定，将手中的盒子拖起，道：“表兄帮我打开它。”
冯远暨不明所以，却还是抬手打开，盒子里静静的躺着一枚玉佩，似曾见过。
他按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些画面，“这不是……”
林尚兮微微福身，面上笑容得体大方，“多谢冯世子当年救命之恩。”
冯远暨挑眉，愣住半晌，突然笑道：“你还记得？原来这玉佩被你捡走了，我还以为是我不小心落在……”
冯远暨欲言又止，觉得青楼这两个字在女子面前提起似乎不好，便又转了话头道：“我还以为是被哪个小贼偷了呢。”
说着便将玉佩拿起来，一面笑一面解释，“其实这玉佩是怀瑾的，当年丢了他还冲我发了好一通脾气，幸亏是被你捡到了。”
他说了这许多话，却始终没有提及当年他谎称自己是陈怀瑾一事。
林尚兮始终端着笑容，她从容不迫的走到桌前，将装玉佩的匣子放下，再次迈着徐徐的步伐转回他面前。
“我都以为你不记得我救你的事了……”
他一张嘴还在那喋喋不休，林尚兮却是再也压抑不住心里的怒气，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的打在他脸上。
冯远暨的声音戛然而止，歪着头茫然的看着林尚兮。
她用了很大的力气，冯远暨脸上很快就出现了几道红痕指印。这番动静很快引得门口的青竹红梅跑了进来，疑惑道：“王妃？”
林尚兮视而不理，只看着冯远暨，切齿道：“多谢冯世子救命之恩！”
冯远暨：“……”
用扇他嘴巴子，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这谢礼，是否太过脱俗了些？
冯远暨脾气好，但不代表他不要面子，被莫名其妙的打了一巴掌，还是打在脸上，又是当着王府下人的面，他自觉脸上挂不住，摆出严厉之色道：“弟妹，你是不是过分了些？”
林尚兮噙着笑容冷笑道：“不知冯世子还记得那晚发生的一切吗？”
“我，我当然记得，不就是你被一头狼给吓得瑟瑟发抖，还试图扬起脖子让那狼好下嘴，后来我杀了狼，救了你一条小命吗？”
冯远暨戒备的看着她，十分不解她如今的态度，这压根不像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样子，她现在的模样，更像自己杀了她全家。
因为愤怒，林尚兮的胸口剧烈起伏着，鼻尖亦是粗重的呼吸，他这是完全不记得自己那晚说过什么吗？
她觉得手心很痒，很想再给他一巴掌，这样想着，林尚兮再次抬起手来，只不过这次冯远暨有了防备，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弟妹，你过分了啊！”
一个男人，大庭广众下被一个女人扇巴掌，这多丢脸。更何况对方只是他的表弟妹而已。
他力气大，林尚兮挣了两下没挣脱。
碍于他的身份，青竹与红梅虽有心护住，但也只敢扯着他的衣袖，嘴上劝道：“世子请放开我们王妃。”
冯远暨压根不搭理她们，只是一脸莫名的盯着林尚兮，两人僵持不下，林尚兮正要说话，余光瞥见门口进来一个人影。
“冯远暨，你给本王松手！”陈怀瑾厉声喝道，声音似携带寒冰。
冯远暨倏然一个激灵，立刻松开了手。动作间陈怀瑾已经走到了他们身侧，冯远暨刚转头看他，张开嘴还没出声，整个人便往后飞了出去。
林尚兮没看到陈怀瑾是怎么出的手，只听见了冯远暨的倒地声，和叫骂声，而陈怀瑾，只是执起她方才被冯远暨抓住的那只手，低头细细查看她的手腕。
“你们夫妻两是不是有病？”冯远暨倒在地上，捂着肚子恶狠狠道：“本世子是欠了你们的吗，要挨你们夫妻一人一顿打！”
陈怀瑾并不理会他的叫骂，只是轻声问林尚兮：“他没抓疼你吧？”
冯远暨一阵无语，狼狈的站了起来，歇斯底里道：“老子根本没用劲！”
陈怀瑾还是不理她，照旧望着林尚兮，林尚兮只好点头，“我无事。”
说罢从他手里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陈怀瑾眼神一黯，又瞬间恢复原状，转身朝着冯远暨走去。
冯远暨瞧见他恶狠狠的模样，下意识想跑，又想到有其他人在，自己若逃了，那这张脸也可以不要了。
于是扬了扬下巴，勉力稳住脚步。
“多谢表兄当年对昭昭的救命之恩。”
这是陈怀瑾走到他面前，说的第一句话。
冯远暨再次茫然，他不在的这段日子，京城感谢人的方式已经变成了打人？
他忙最后两步，道：“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陈怀瑾面无表情，却是开了口：“不知表兄救昭昭那晚，可有说你是谁？”
“哦……”冯远暨双眼圆睁，发出一声怪异的感叹，他总算是想起来了。
那晚他出去的事，并不想让外人知道，但当时大意，让林尚兮看到了自己的脸。怕她泄露消息，他索性说自己叫陈怀瑾。
所以这夫妻两今日吃了炸药般的反应，是因为他当年谎报身份？
他还是很不能理解，皱着眉不可思议地问道：“就因为这点事？”
许是看开了，林尚兮并未因冯远暨的态度而生气，反正她已经决定放下一切，方才那一巴掌，也算是出了气。
再者，细究下来，冯远暨并没有对她造成什么伤害，所有的一切，部分是因为她认错了人，进而爱错了人，更多的是因为陈怀瑾。
她不生气，陈怀瑾却被冯远暨这样云淡风轻的样子给彻底惹怒，两人立时扭打在一起，偏厅内的器物落地声络绎不绝，伴随着拳拳到肉以及不知道是谁的痛哼声，外面很快聚集了一堆王府下人。
林尚兮被青竹红梅护着退到角落，头疼的捏了捏眉心。这两个人的身份，皆非同一般，若是传了出去，指不定会生出什么风波来。
突然，她深呼吸了下，厉声道：“陈怀瑾，住手！”
听到她的声音，陈怀瑾立刻便停了下来，回头望了过来，只是他收手的太过突然，冯远暨却来不及收手，一拳就冲着陈怀瑾的侧脸呼了过去。
虽有心减少力道，仍然让陈怀疑口中生了血腥味。
他忍着没有吐出。
林尚兮眼皮一跳，直觉那一拳头应该很疼，不过这个想法很快被她抛诸脑后，冷着声音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想替你出气，陈怀瑾想这样回答她，可林尚兮问完后就没再看他，反而朝着冯远暨走过去，他听到她问：“冯世子无碍吧？府上有太医，要不请太医过来看看？”
陈怀瑾望着她的背影，胸口像是有块巨石堵着，让他难以呼吸。
她先去关心冯远暨了……
明明他伤得更重，可她却没看见，又或许是视而不见，这样的认知让他近乎窒息。
然而鼻青脸肿的冯远暨听到林尚兮的话，只感到一阵阴森的冷风扑面而来。
反正都是皮外伤，冯远暨忙不迭道：“没事没事，我皮糙肉厚，打不坏的。”
林尚兮：“……”
“请问你们的气出完了吗？出完了我先回去了。”
他不傻，只是一时脑筋没转过来，捱了一顿毒打后，他算是反应过来了，肯定是他当年随口提及陈怀瑾，而让他们夫妻之间产生了什么问题，如此的话，他倒是不介意让他们出出气，只是凡事都得有个度，若是他们还想再打，自己可不依了。
林尚兮本来有一肚子的气，却让他这近乎卑微的语气给逗笑了，她福了福身，道：“世子说笑了。”
于是冯远暨不再停留，一下窜了出去，走了几步又止步，回头遥遥道：“西夜上个月换了新国主，估计下个月月底，他们的使臣就要来了。”
西夜使臣吗？林尚兮微微沉吟，也许自己可以从他们口中打探母亲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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