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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冰棺


“我让你别与他来往,你不听是不是”归途面色如常,不若往常那般气急败坏。

        骷炎虎躯一抖,没有表情的归老狗才是最可怕的。原本还有几天才好的眼睛,但因为骨滦,所以好了。归途就算不看她的眼睛也是知道那人来过。

        “他要来,我也拦不住他啊。”骷炎小声狡辩。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动了什么心思,尚未出阁便于男子走得如此亲近,在大梁你有几条命够你父亲!”归途声音严厉了些,骷炎不禁吼竟腿软跪在地上。

        “你别告诉他……”想到自家阿爹,骷炎就觉得自己背上被“咻咻咻”抽了几藤条。

        归途看着抖成筛子的骷炎,“明日你就回书院,我送你。”

        骷炎怕死现在的归途了,只得听话被关在房里,她看镜子里的自己,眼睛周围因为敷了几天草药,现在全是暗青色草汁的痕迹。有点像墨琴原身的样子,食铁兽。痕迹在食铁兽脸上还勉强能看,在人的模样上多多少少有点丑。

        现在又被关着,又憋屈。骷炎直接气哭:“好丑……”

        归途在门外是打算设结界关着的,但听见里面传出来的哭声,抬起手又放下。随即离开小院,六界异动频繁,中心位置都是奔着夷城来的,他这个国师也很忙。

        哭得差不多,骷炎红着鼻头,啜啜泣泣着打开门,归老狗已经不在门口站着了,本想乖巧等人回来,可是眼睛看不见这几天就一直待在小院里,而今日的院墙外的声音更喧闹,她那颗爱热闹的心又开始躁动了,并且按捺不住。

        院门锁着,院墙还高。骷炎从屋里搬出桌子和椅子,桌子垫底,再搭椅子,歪歪扭扭的终于骑到墙头上。院外隔了一排树就是大街,街上的人突然躁动。

        她跳下院墙,朝着哄闹的人群走去,发现多是女子聚在路的两侧。身边的女子确实挤得用力,骷炎挤不进去,就在身后听来自四面八方的消息。

        “木贤殿下来夷城,还是咱们城主亲自去城门口迎接的呢。”

        “听说是来找人的。”

        “找谁”

        “不知道,可能是他的义弟。”

        “玉面小少爷”

        她们在骷炎跟前越说越激动,开始各种猜测,最后猜人是来找心上人的。说得有鼻子有眼的,骷炎差点被带歪思绪。

        想想她也不感兴趣,但是画像上的木贤和鹿厌城确实好看,她想看看是不是真的,然后灵鹤传书给微柳和墨琴,至于涵榕和佳人她俩也会跟着过来的。

        “啊!!!”

        “来了,来了!”

        毫无防备,骷炎被尖叫震得耳朵发麻。又因为矮,看不见前头是什么样子,快速的爬到树上。

        两人乘马,一人玄衣,脸上戴着刻了个什么印记的面具,发冠高束,有点像个书生,文弱。另一个人,五官锋利,眉目有戾气,一身锦绣黑衣,更显危险,微柳竟然喜欢这种。

        那个戴着面具的人,骷炎不确定是不是鹿厌城,她之前看过墨琴私藏的画像,是没有戴面具的。

        捏了个法诀,简简单单在信上说了空爻木贤来夷城,是极少露面的鹿厌城去迎接的。就往人群反方向开溜,一会儿人潮退去,她禁不住踩。

        因为好奇,她逛了所有胭脂铺。

        用了一层极薄的丝绢遮住眼睛上的两团暗青,虽然视物不清,但能看个大概。

        廊檐,石栏,清水,拱桥。

        起风了。

        好香。

        不是胭脂的香味,为来得及思索,有传来一阵清脆铃铛声。

        “叮铃叮铃叮铃……”

        是马车。

        马和马车竟都是冰蓝色,想虚幻了一样。马车的角檐还缀饰着冰色透明的铃铛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被人故意倒放在风中摇曳。

        从骷炎身前跑过,寒气逼人,整个马车都寒冰。今日虽没有灼灼日烈,但也绝不冷,如此大的冰雕竟一点没化成水。车是无人驾驶的,冰马会认路。

        好香。

        是她日日闻见的香。

        比任何时候的还要清楚。

        骷炎手忙脚乱地翻出一个小瓶,扒开塞子,里头飞出和萤火虫一样的小飞虫被她手捏住扔向前头的马车。

        那车,她大概知道。微柳形容过,是岭拂宫的采香车和寻香兽,她不像墨琴会收藏画像,所以骷炎没见过也只是猜测。原是不太好奇这些事的,但日日闻见的香味确实令她费解。

        岭拂宫,以神秘出名,不争不抢,极爱香料,练香。香好价贵,受贵人追捧,又极少露面。

        飞出去的小虫是追香萤,生得稀少。是山中香魅死尸骨会化成的一颗珠子,珠子发会在它们死的地方徘徊漂浮,发出香味,袭击靠近的照夜清,然后与之结合成追香萤,一子一母。这还是她觉得香魅好看,想问它们要一副皮囊收藏的时候遇见的,然后皮囊没有,但是追香萤她拿得顺手。

        马车极快,就算有母虫在她这儿感应,也差点没有联系中断,骷炎不得不输入灵力去增强感应,追香萤之间的感应。

        越走,地方越偏僻,骷炎就感慨,这夷城真的好神奇,虽是一个城,但就如一个完整的国那样大。就像看着是那么大,但是亲自走了一座山,还有一座山。甚至在里头登上高楼看不见城外的沙漠,还能看见白雪封顶的冰山。

        最后,骷炎寻到的地方是一处山谷。走的路像是巨石中间硬辟开了一条沟壑,两侧都是断层石,有藤蔓顺其攀下,重岩叠嶂。身在其中,不见天日。

        追香萤飞回瓶中,骷炎有些茫然,这里除了断层石和悬顶的藤蔓,什么都没有。

        马没有,车不见。

        结界没有,不可能隐身。

        但是,有香气。

        说是幽香,但又浓郁,说是香郁,但骷炎有感觉这个形容俗气。大抵是学得不精,形容不来这个香味。但是好闻,比任何花香,任何胭脂,任何酒香都要好闻。

        在这里,就在这里。

        骷炎仔细观察,仔细琢磨,都找不到入门的位置。挤破脑袋,她看向断石层有个大胆的想法。

        会不会其实是在石头里面,毕竟这个石头高不见界,可是在石头里面光都没有,再说岭拂宫那么个大的门派,怎么会这么磕碜……

        算了,不惹事了。

        骷炎也觉得今日自己有些草率,就算再怎么不喜香也该让归老狗陪着她来的,她这单枪匹马的,万一真的挂了,归老狗也能去冥府把她揪出来去投畜生道。

        她打算回去了。身后空无一人,却又空灵而又冷淡的女声,有些漫不经心,更多的是高高在上。

        “既然来了,便进来看看。”

        这么威严的声音无形的压力像千斤重担压在骷炎肩头,让她直直跪在满是石子的地上。

        石门大开。

        “轰隆隆!”

        断石层出现了一个门的形状,石头上升,震得大地发抖,布满藤蔓的上空“唰唰唰”掉下泥土砸在骷炎头上。

        还好今日未束发,不然像现在这样也是白费一番心思。

        是人是鬼骷炎搞不清楚,她想回去,可是身子半分不能动弹,还不受控的朝着石门走去。

        真的想说市井言语来问候自己。

        刚过巨石大门,骷炎身上的禁制就被解开。她想往回冲,可石门下落飞快,即使向后闪躲及时还是被压住了衣角,带着骷炎一个踉跄摔在地上,巨大的落地声就在耳边,震得她眼冒金星,想吐,一地的灰尘入喉,“咳咳咳!”

        衣角是扯不出来的,骷炎就摸出发簪,沿着石缝割了衣袍。缓了一下被砸懵的脑子,她才看清洞里宛如白昼,入眼是一条石路像渗了水,冒着丝丝寒气,石壁上处处烛台,烛台之上不是燃烧的蜡烛而是一颗颗如拳头般大小的夜明珠。

        香。

        发簪成剑,握在手中,骷炎没察觉到杀气,但也不敢掉以轻心,慢慢踏上石路,不敢发出声音。

        路得尽头是岔路口。

        这里太过安静,骷炎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衣袍摩擦的声音。静的诡异,但是她敢确定这里有生物或者是和她一样的凡人。他们在避开她,可能就只有一墙之隔监视她,也可能真的离自己很远。

        除了香,骷炎还冷。

        仿佛在冰窖里面,是没有裘衣御寒,骷炎冻得手都要麻了,呼气是还能看见白色雾气。

        她怕热。

        也怕冷。

        每年元英时,不管穿多少,她总会冷得全身发疼。总逃课在寝阁里,捂在被子里,手脚也不曾热乎过。现在她嘴皮都是发麻的。

        “何人擅闯岭拂”

        她就感觉有人。

        听见这冷漠的声音,骷炎还没来得及回头,一把寒光刺眼的剑搭在自己脖颈处,还渗了些血痕。

        真的是岭拂。

        骷炎哆嗦着:“鬼知道你们怎么让我进来的。”

        那声音继续说:“是你跟踪至此”

        呃……

        “是。”

        有杀气!

        骷炎立马怂着脑袋,抬手捏住肩上的剑,“是你这日日传出香味,引我前来。我在石门前本已经打算离开,是有人强迫我进来的。”

        “谁”

        “我不知道啊,就在我身上下来禁制。然后我就进来了。”

        身后的男子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久久不搭话,抽出被骷炎握着的剑。等骷炎回头,身后已经没有人,就掌心被剑的左右侧划了两道口子。

        “在这儿。”

        是刚刚在石门外听见的声音,骷炎听得膝盖发疼。反正进都进来了,也出不去,横竖都是死。骷炎到没有什么好怕的,收起剑,冻麻的爪子理了理头发,就是不能死得太难看。

        那声音抠搜得很,久不说一句,骷炎全凭自觉走,只有走错的时候,才可能听见。

        终于那种牵引消失。

        是一处冰藤萤虫的洞穴,身后石门合上。这里像另一处空间,上空牵着冰藤,绿色荧光四处飘荡,洞穴中央是一个冰台,台上烈日灼照着一个寒冰铸的棺椁。

        不香了。

        棺椁素净,但灵力逼人。仿佛冰棺是神灵,骷炎只是看了一眼,在石门前的压迫感就又出现了。

        骷炎控制不住自己匍匐跪拜。

        她瑟瑟发抖,这个感觉很不好受。

        怎么办

        她好怕。

        棺椁里的人,会不会诈尸

        然后特别丑

        然后把自己吓死。

        然后自己就真的死了,归老狗发现自己不在,亲自下冥界把她揪出来丢进畜生道,让她投生成猪。

        好恐怖!

        简直欲哭无泪。

        还好她眼睛蒙了丝绢,应该丑不到哪里去,毕竟很模糊。引骷炎过来的声音再没说过话,她自己一个人碎碎念,大概就是嫌弃自己好奇心重。

        她掏出小镜子,掀开一处丝绢,才漏出来的睫毛很快粘了冰晶,眉毛也变成白色,头发也是,嘴唇也变得灰青还不挺上下哆嗦。

        如果不打颤,其实也不丑。

        “你引我前来,是上辈子有仇有怨,还是想借尸还魂”腮帮子都抖酸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可没人应她。

        放弃挣扎了,骷炎僵着手脚,顶着压迫,爬上冰台。原是,站着挪动,越靠近棺椁身子就越重。她敢确定,就是冰棺里面的人在压迫她。

        她想,这么强的压迫感,里面的人的身份是不容冒犯的。看着棺椁不敢扯下眼上的丝绢,只能看出棺椁里面大概一个蓝色衣裙月发的女子。

        应当不丑。

        骷炎放心趴在棺椁上,身子的重量就慢慢消失。

        先头还蜷曲着,后面慢慢撑开身子。

        骷炎眼睛睁不开了,她好困,但是也好热。死死拉住自己的衣领,不让自己脱衣服。

        “你不让我出去,我就和你死一块。”

        “我都不知道自己死在什么地方。”

        “这里真的是岭拂,那倒也值。”

        “看你身份应当尊贵,死一块,不知道是玷污你,还是我沾了荣幸。”

        “躺在冰棺里冷不冷啊”

        “我现在好热,。”

        “我好热,就借你冰棺冷静冷静……”

        骷炎在睁眼再看看这好看的洞穴,除了冷比不上世外桃源之外,葬身在这尸身都不会腐烂,变丑……哆哆嗦嗦说了这么多话,嘴巴早没了知觉。

        归老狗……

        归途……

        其实,她还是想见骨滦……

        合上眼,她困了,想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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