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黑刀寨
剑关。欲入定潮者，先过此关。这条顺着山脚蜿蜒至山顶的山道，由定潮山第一代山主巫马象拔，耗百年时光挥舞铁剑一个石阶一个石阶的开辟出来。石阶宽约莫半丈、高二尺，其上满是剑痕。全程共三万六千七百零一阶，若是自山脚每登上一个台阶就数一下的话，数到山腰剑阁正正好要数九千九百九十九下。此时那秦怀山离去已有盏茶功夫，山脚下的人要登山的人都已去登山，凑热闹的也都已离去。本应寂静的山脚突然传来一声哀嚎，循着声音望去在山道入口处站着一人，正是那先前与秦怀山约好江湖再见以报巴掌之仇的少年，此刻他正仰头看着身前蜿蜒曲折的阶梯嘴里还在小声的念叨着什么。凑近也只能听见‘高’、‘饭’、‘饿’、‘死’几个字。少年在山脚下念叨了好一会儿，似是终于鼓起了勇气抬起脚向第一阶石阶踏去。脚步落下的一瞬，天边惊雷乍起。少年一惊一边把好不容易迈出去的脚收回来一边抬头看天，就见不远处黑云压顶。少年瞪圆了眼睛破口骂道：“他姥姥的，这是要我命呀。”少年咽着口水，看着天上的乌云、又看看身旁的石阶，当下就打起了退堂鼓。但一摸后脑勺就想起来秦怀山说的江湖再见。当下嘴里便念道“不过是来片乌云，这山都还没开始上就想打退堂鼓了。周彻啊周彻啊，你莫不是要让人看笑话。”想到今日若是打退堂鼓回去了，要是还好巧不巧的在城里碰上了秦怀山的话...想到这，名叫周彻的少年狠狠的甩了下脑袋随即一步踏上石阶开始登山。
山道阶梯本就难走，更遑论这定潮剑关全凭第一代山主用一柄铁剑开辟。且不说像那一般的上山阶梯有护栏扶手了，就是脚下的每一块石阶的大小形状皆不一样。有的平滑有的坑洼，有的连落足都难，有的却是足以让人在上横躺睡觉。周彻自被盗匪追杀，再到这剑关上。除了在象拔城中的茶摊喝了两碗茶水外已有大半天未曾进食，此前定潮开山剑仙出世，让他激动的浑不觉饿。这会爬到剑道二百余阶消耗了大量力气，饿的前胸贴后背。当即坐了下来揉着肚子咬牙切齿的骂道：“该死的盗匪，害的我干粮丢光了。要不是你们我现在也不至于饿的眼冒金星。”
其实周彻只要现在立刻起身下山，回到象拔城就算身上没钱也能靠给人干活换口饭吃。这种想法他从山脚一路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不止一次浮现，但每每想到秦怀山说的江湖有缘再见。虽说这江湖大了去了。大到这江湖不知道是啥，大到秦怀山说的有缘再见也可能不会有缘了，但天知道他说的江湖在什么地方呢？这天下是江湖、这定潮山是江湖、这剑关是江湖，这山下的象拔城也是江湖、这城中的每一个人都是江湖本身。周彻心想：“如果我回头了，回到了山下的象拔城。哪怕就是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让我在城里遇到了秦怀山，那还不如让我就死在这山上。”想着想着，周彻虽然饿却也没有先前那般难耐了。看着天上黑云又近了几分站了起来又继续向上攀着。浑然不觉在他向上攀爬的过程中，空气中有几股不太明显的气流自他的周身围绕随即又隐匿下去。
山下城中先前少年喝茶的茶摊，里面正面对面坐了两个人。看身形正是那从山脚离开的秦怀山，此时他正喝着茶。似是感知到什么，回头看向定潮山剑关方向。笑道：“开始了么？比我预想的快。”坐在他对面的茶摊老板正将身体探出茶摊支起的帐篷看着天上黑云，听得秦怀山说话便问道：“怎么？你在山脚下碰到什么人了，听你这话应该是留了一个感知印记给别人。”秦怀山看了一眼茶摊老板又呷了一口茶说：“吴桃李，你说你都这把年岁了。为啥还不死呢？你莫不是属乌龟的吧，活这么长。”被唤作吴桃李的老板当即回了一句道：“去去，你死了我都不一定死。说话就说话，扯我年纪作甚。”秦怀山听到回话大笑应道：“哈哈，老家伙每次一说你属乌龟的你都会跟我急眼，怎么这次不急眼了？莫不是想开了？”
吴桃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摇头对秦怀山道：“想开了？天晓得？我就是觉得我这么大年岁了和你这莽夫争来争去的没必要。反正你只要一有机会就如此，可现在你跟我谁也打不过谁，更遑论你我同一阵营一起抗争多年...”
吴桃李话还没说完，秦怀山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言。见吴桃李不在继续往下说便道：“我这次在山下看到个挺有意思的年轻人，最有意思的是我在他身上看到了你的印记。”
说着端起面前的茶碗晃了晃“这剑茶你有多久没拿出来给人喝了。我记得这百年间只有三人喝过，百年前我被仇敌追杀误入龙泉，喝了你一杯茶。你同我讲喝了你的茶就是承了你的因，便要受你衣钵，还你的果！怎奈当时我已入凡品灵息境又是定潮弟子，你只得无奈作罢。五十年前我入天品于如意州坑杀伪神遭其同伙追杀至洞天山门，那时候你在那摆茶摊，有你在暗地里支援，洞天山门我又斩伪神，那时候我才知道你和伪神相比只强不弱。当日你惊讶当年小小的灵息武者已成长至天品有和伪神一较高下的战力了，我则惊讶与当年的糟老头子居然是个大高手。惊讶过后你我就像今日一般在你茶摊相谈，你告诉我又有一人喝了你的茶，根骨绝佳且无门无派可以受你衣钵。当年我喝你一杯茶受了你的因，却无法还你果。其实一直心中有结，直到听你说又有一人受了你的因，那时我心中结消散了一半。但你我都没能想到的事。这喝你剑茶的第二人竟在他入了地品之后投了敌”讲到这秦怀山沉默了半响看向了吴桃李又道：“百年后，今日又出现了第三个饮你剑气茶之人，我在山脚看到他时。老实讲有些惊讶。我还以为自当年投敌之事发生后，你已经绝了这方面的心思。”
吴桃李长叹一声：“确实已经绝了这方面的心思，但是今日我想再赌一下。而且你看到的只是你看到的，你虽然境界战力已经达到和我一样的地步，但是你还是太年轻了。看不出来此次剑茶与以往你和那人喝的有些不同。”
秦怀山瞥了他一眼笑道：“我知你这一生所学极杂，这天下大道说你通六七也毫不夸张。毕竟世人都得称你一声桃李先生，连琵琶剑神那小白脸见了你都要叫你一声老师。你虽然挺牛的，但你也别觉得我白活了。你我在一起混这么多年，你那一身手段，我不说学了个七七八八吧，但是学个二三成我还是有自信的。我这出门走一遭，别人也要叫我一声怀山先生哩。”吴桃李见他没个正形摇头笑道：“当年就该一掌给你劈死，一了百了。”
秦怀山应道：“嗯，我觉得也是，你当初给我一掌劈死。我也就不会这么累了。不过现在劈死我也不晚。来，赶紧下手！我不反抗，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行了行了，别耍宝了。你且和我说说你看出了啥？”吴桃李问道
秦怀山喝了口茶道：“其实也没啥，从感觉上来说这年轻人喝下的剑茶与之前我喝下的相比身体里的印记要淡上许多。我觉得这不是你制茶手艺退步了，而是你故意为之。临别之时，我在他身上留下了一个感知印记。我得知了一个有意思的事情，那年轻人此刻正在从凡人向俢者迈进。如此我想，你应是结合了这定潮剑关特殊的地理环境，改变了剑茶的功效。让之从灌顶变成一种自然的引导。”吴桃李看着秦怀山这个与自己亦徒亦友的混球颇有些欣慰的点了点头说道：“你讲的没错的确是一种引导，借这剑关将之身体机能压迫至极限。引发他身体里密藏的潜力，让他从凡人进入凡品。但还不够！”秦怀山只觉得他话里有话却也没有多想又道：“不够？什么才算够了？你有没有考虑到定潮剑关的凶险程度？这年轻人有可能会因此而死。这样岂不是白费功夫？”
此时天上黑云翻滚的越发剧烈，一道闪电划破天空。滂沱大雨落下。吴桃李伸出手去感受了一下对秦怀山说：“我说的不够非你说的不够，先不谈这个。且说他，他若是因此死了，那就他的命了。说明他受不起这因果。这山海太平还要在等等。”秦怀山放下茶碗自言自语道：“真他奶奶的神神叨叨”说罢便不再言语与那吴桃李一起看着茶摊的帐篷外边大雨倾盆而落。
帐篷外似是天怒大雨滂沱，帐篷内吴桃李又给桌上空了的茶碗添上新茶。与秦怀山默不作声安静饮茶，一里一外，两个世界！
良久，茶壶里的茶已被二人喝干，雨终于是小了点。秦怀山开口说道：“那年轻人差不多了。”吴桃李也不问他是差不多要死了还是怎样只是点点头说了一个字：“等”
定潮剑关上，此时周彻正跪伏在一处稍大的石阶上，双手支地撑着自己不让自己完全的倒下去。暴雨像无数条鞭子一般，肆意在他身上抽打。随着暴雨不断的倾泻而下，周彻身上不断涌出着热气。突然周彻手一松终是支撑不住了倒了下去，咬着牙翻了个身，仰面朝天。只见他面色通红，像只被煮在水里的大虾。他大口的喘着粗气，自爬到剑关九百阶的位置，身体就出现了异样的状况。只觉得体内有气流乱窜。开始只当自己腹中空空，身体不堪重负做出的反应。心里想着等爬到一千阶就停下修整下在出发，却没料到那乱窜的气流猛地增多，只觉浑身滚烫随之剧痛犹如潮水涌来。所幸酝酿多时的山雨落下缓解了他身体上的症状。身体的痛苦虽是缓解，但周彻一路爬上来全凭一口气，此刻精神消耗过度。眼前一黑，昏睡过去。
城里茶摊中感知到一切的秦怀山，神色古怪的看着坐在对面的吴桃李道:“这雨何时落你是不是早就计算好了？”吴桃李闻言神秘一笑应道：“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秦怀山见他不正面答话心知问也无用便说了一句“神神叨叨，小心天打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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