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夜谈
小舟缓缓驶入深海。星月皎洁，使得海面波光粼粼。周彻转头向来时的方向看去，已然看不到岸边。虽说心里早有猜测今夜可能会知晓不少不为人知的大秘密。但早先最多是预想在一个安静且隐秘的房间内秉烛夜谈，又哪里能想到会被带到深海上来。看着空旷的海面周彻心里此时只有十二字真言叫‘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插翅难飞’。不安的情绪越来越浓烈，周彻忐忑的问道：“先生，我们这是要去哪？”
吴桃李坐在舟头，将酒葫芦放下。轻笑道：“哪里都去，哪里也都不去。怎么？是不是怕了？”
周彻点头，吴桃李摇头“你白天和食人鬼面对面都不怕。这会怎么就怕起来了？难道我长得比那个食人鬼还让人害怕？”
吴桃李此言一出，柳苗条立刻激动的问道：“等等，你说的食人鬼该不会就是那个村子里抽旱烟的老头吧？”
吴桃李微微颔首
柳苗条顿时感觉背脊发凉，一阵海风吹来更是瑟瑟发抖，连忙扶住船沿道：“哎呀妈呀，越想越慎的慌，我们从那个村子里出来后。周彻跟我说那村子住着个披着人皮的吃人恶鬼。当时我还不信。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周彻脸上写满了疑惑，轻声问道：“我有一个问题。先生如何得知那村中老头是食人鬼？还有食人鬼又是什么？”
吴桃李笑眯眯的道：“你这可是两个问题。”
周彻讪讪的摸了摸脸颊。
吴桃李轻笑道：“无妨，反正今夜把你们叫到海上。本就是为了告诉你们一些你们以后也会知道的东西。先回答你第二个问题吧，食人鬼为上古异兽。会说人语喜好吃人，且吃完人后会将被吃之人的皮披在自己身上作为伪装。因披上人皮后外观与常人无异，又被人亲眼看过其披着人皮吃人的样子故被称为食人鬼。至于那个村子里的食人鬼，其实早在十年我就发现它了。但无奈的是在我发现它的时候，村子里的村民早就被他吃光了。于是我就暗中出手将它封在村子里。”
周彻不解道：“此等吃人鬼物，先生为何不直接出手斩杀？”
吴桃李呵呵一笑“我不杀它自是有我的原因。食人鬼本身寿命极短，全靠吃人延寿。吃垂暮老者延寿三载，吃壮年男女可延寿五载，吃你们这岁数的小孩则可延寿十载。我将它封在村里，它吃不了人这与杀了它又有何异呢？对于此等有人智却吃人的鬼物，一杀了之太过仁慈。漫长岁月的囚禁才是最好的惩罚。”
周彻沉默不语，柳苗条却反驳道：“可不是这么个意思啊。从那个村子的规模来看，怎么说也有百来号人。但都被食人鬼吃了，那这么说。那个食人鬼最起码可以再活百年。那万一这百年里要是有其他人与我们一样误入了村子的话，那岂不是还得死人？这么想的话，那还不如一杀了之，以绝后患。”
周彻点点头，表示自己也是这么个意思。
吴桃李看了二人一眼，伸出手指轻轻一勾，三张黄符一张黄纸从周彻和柳苗条身上飞出悬在空中，道：“你们以为我赠你们道家神符是无缘无故？若是没有这几张神符，你们都靠近不了村子十丈以内，更别说进去了。”
柳苗条看着悬在空中的符纸，伸手在符纸上方摸了两下却摸了个空。惊奇道：“我靠，你这是怎么做到的。无物自悬，难道真是神仙手段不成？”
吴桃李单手一挥，悬在空中的符纸又原路返回到二人身上。
柳苗条激动的道:“我靠，到底怎么做到的。能不能教我？”
吴桃李笑道：“小道而，无需我教。等你们上了定潮山后，学会了御剑便也就会了这等手段。”
柳苗条闻言将脑袋探到吴桃李近前，皱着眉看着他的眼睛道：“你说真的？我怎么感觉你是不想教我才这么说的。”
周彻连忙拉回柳苗条，对吴桃李抱歉道：“先生，这胖子不识礼数。你不要和他一般计较。”
柳苗条嘟囔道：“什么叫我不识礼数。我看就是他不想教我，才说什么等我上了定潮山，学会御剑就会了的这种鬼话。我长这么大就没听说这御剑这种说法。”
周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多语。柳苗条气呼呼的双手抱胸撇过头去看着海面。周彻无奈的笑了笑了，又对吴桃李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吴桃李摇摇手，爽朗笑道：“无妨，无妨。我若同他计较，那我岂不是白活千载。”
柳苗条闻言回过头来问道：“我说，老头。你真活了一千年，而且还是那什么一千年前的神朝国师？”
周彻瞪了他一眼却没说话，显然他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很好奇。
吴桃李想了想，又掰着指头算了算，没算出个所以然来。叹道：“时间太久，我也记不清了。没记错的话，我如今已有两千三百岁了。”
柳苗条撇了撇嘴，脸上满是不信的神色，很是不屑道：“吹牛，还真当自己是神仙不成？两千三百岁，王八都没你能活。”
周彻急忙捂住了他的嘴，对吴桃李报以讪笑。吴桃李不以为意，拿起酒壶喝了一口道：“无妨，说了不与他计较就不会与他计较。”
周彻松手抹了抹自己额头的汗小心翼翼的问道：“先生真是神仙？神仙真的不会死？”
吴桃李点头又摇头。柳苗条看见这幅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嘀咕道：“都在学储青那个黑皮小子，点头摇头的卖关子。”
吴桃李笑道：“我不是神仙，我又怎么知道神仙会不会死？”
周彻又道：“先生此话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世上无神？”
吴桃李摇头道：“回答这个问题前，我得先跟你们说点其它的。”
周彻恭敬行了一礼道：“先生请讲。”
吴桃李点头道：“我说之前先问你们，对如今天下你们是如何看的？”
柳苗条卖了个机灵嬉笑道：“怎么看，用眼睛看呗。”
吴桃李不予理会，只是看着周彻。柳苗条自讨没趣便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卖弄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周彻正想着吴桃李的问题。就听柳苗条在一旁吵闹，看了他一样，突然生出了想踢他下船的冲动，犹豫了半天还是还是没有动作。低头沉思了一会后道：“虽然不知道先生问此问题的目的是什么。所以我只能实话实说。”
吴桃李点头道：“但说无妨。”
周彻想了想后道：“如今的天下，我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就是世道混乱。神洲五国虽然表面看起来十分融洽。实则暗地里硝烟四起，若不是五国之间实力相差不大又相互钳制。恐怕神洲早就战祸连绵了。”
吴桃李抚掌笑道：“说的不错。那在说说你对神洲外四座山海的看法。”
周彻迟疑了一下道：“先生，这我没法说。我对于四座山海的了解仅限于在《洲志》上看到的只言碎语。没有亲眼看见过真正的情况，我很难有什么看法。”
吴桃李不置可否：“那我再问你。你觉得五国与四座山海开战。是五国赢，还是四座山海会赢？”
周彻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吴桃李笑了笑，说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有时候有些事你明知是错的，也要去做。”
周彻挠挠头皮想了想，似是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看了一眼吴桃李道：“那我就随便说了。”
吴桃李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周彻摸了摸下巴道：“五国从武力上来看，各有千秋。永盛与西川重骑兵，两国合起来骑兵能有百万，就单以骑兵来看的话，这两国就可当三国。可东国与北越为了钳制永盛和西川的骑兵又大力发展步兵。然后独立在外的南朝剑走偏锋，骑兵与步兵都有发展。所以这就形成了一种僵局，单单四国开战，谁都打不下谁。但若是谁获得了南朝的支持，就可侵吞另外两国。可若是那样，也会加速南朝自身的灭亡。如此，南朝应该会选择两不相帮。就这样的看的话。我觉得五国和四座山海开战赢得可能性不大，五国合一或许可以一战。如果在加上神洲各地的势力还有所有持兵带刃的武人赢面会更大。”
吴桃李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周彻疑惑道：“看先生这表情，我是说的不对？”
吴桃李摇摇头也不说对与不对，只道：“我让你们看些东西。”说着并指如剑点向海面。只见其指尖所点之处，海水凝聚成线缠上双指。吴桃李牵引水线在半空中虚画了一个圆。水线绕指而过自半空中结成一轮水镜。这一切说起来慢，但整个过程不过弹指一瞬。
看着挂在半空中的水镜，周彻和柳苗条瞪大了眼睛。不知作何想法，先前的声御舟行，大变活人，挥手招符这些都可以理解为戏法手段。但现在出现在眼前牵水凝镜可就着实有些匪夷所思了。二人抓秃了脑袋也想不出吴桃李是怎么办到的。柳苗条好奇心最重，想要开口询问，却被周彻阻止。
周彻目不转睛的盯着水镜，道：“安心看着，看完再说。”柳苗条不得已只好咽下疑问，与周彻一同看着水镜。
水镜在明月下华光大盛，显现出一幅幅不可思议的画面。有人点石成金，有人御剑穿云，有人气息滔天。有人单指折通天玉柱，还有人只手擎灭世天雷。更有人浑身是血却独战万军而不退。一幕幕画面闪过，周彻瞪大了双眼看着。最后画面定格在一片血色的海面之上。周彻瞳孔紧缩，颤声道：“这些都是什么？”
吴桃李笑道：“如何？”
周彻与柳苗条仿佛心意互通，异口同声道：“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吴桃李站起身叹道：“你们当然没见过，因为如今的神洲历史是断代的。当年神朝发动灭神运动。所有，有关于神的历史都被抹去了！”
周彻疑惑的道：“这世上真的有神？”
吴桃李点头道：“有！而且极尽辉煌。”
“那为何我从来没听见过”柳苗条抱着怀疑的态度看着吴桃李。柳苗条身为柳家钱行大公子，而柳家钱行又是遍布神洲的势力。其或取消息的能力在神洲上更是数一数二。虽说柳苗条秉性顽劣，说是不学无术也不为过。但在这种势力中长大，若真的有有关的神仙的消息，他绝不可能一点儿都没听说过。
吴桃李扣指弹出一道玄光打入悬空的水镜，而后水镜迅速结冰炸裂，无数细碎冰晶悬在空中。折射月华，交相辉映。
吴桃李捏住一颗冰晶放在自己眼前看了又看，缓缓道：“那你应该庆幸没见过，不然你就会知道什么是黑暗。如今的天下，是谁的拳头大谁就能当皇帝，是谓君权力授。但要放在万年前，你除了要拳头大外你还必须得到神的认可你才能当皇帝，此为君权神授。在那段时间内，普通人就是蝼蚁。他们先被人间帝王压榨一次，再由神来压榨一次。而人间的帝王也不过是稍微大点的蝼蚁，他们压榨普通人的大部分所得最终都还是要上交给神，敢反抗就是身死国灭的下场。那种年月里人间就是地狱，能吃饱穿暖的活着根本就是一种奢望。如此人间，在神朝应运而出前足足存在了十万载。”
周彻不解，问道：“先生，你所说的神与我想象的不同。虽然您说有关于神的历史都被抹去了，但是有一些传说还在流传。而那些传说里的神与先生刚刚所说的那些神有着本质的不同。传说的里神与人友善，而先生您说的神给我感觉就像是把人当做圈养的畜生一样。这样我就有些疑惑了，神究竟是什么东西？”
吴桃李微微有些出神，想了想道：“人可成神，但神非人。”
周彻依旧不解，琢磨了一会也琢磨不透这句话只能开口问道：“什么意思？”
吴桃李摇头哈哈大笑道：“这个我懒得跟你解释，以后自己探究去。”
周彻无奈道：“既然先生懒得解释这个，那还请为我解解其他的疑惑。刚刚水镜里闪过的诸如御剑飞天，手擎天雷的种种画面，按照先生你的说法，神存在的话，那这些画面也都不是假的。可为什么我从来都没见过？”
吴桃李坐下轻笑道：“在神洲你当然见不到，但你要是去了神洲之外的四座山海。见这些东西就如同家常便饭。”
周彻皱了皱眉问道：“这又是为何？”
吴桃李拿起许久未动的酒壶猛喝了一口，抹了抹嘴道：“全因神朝遗祸。昔年，神明称霸人间，奴役生民。人祖伏天因不忍见天下黎民受苦，便决心抗神。他历百年先集神洲龙气加身，再断神明香火。然后又结天下生民的力量将众神赶出了神洲。众神被驱离神洲之后，人祖伏天便建立了大永神朝。从此君权神授的时代结束，取而代之的则是神权君授。在神权君授的时代里，神洲得到了极大的发展。普通人除了能安居乐业外也走出了能与神相抗的道路。大永神朝刚建立起来的年代简直是能人辈出。有大缘法者走出了修神的路子。纳天地之气入体，行奇经八脉，演气为神，可飞天遁地，点石成金，种种神通层出不穷。此为气修。气修修者修行境界共有十六境，修至第十六至神境就可与神明一争高下。
除气修外也有大毅力者走出了体修的路子，体修虽也是纳天地之气入体，但不行奇经八脉。而是走经穴穿髓，锻骨炼体。所以体修者在修为没有达到末期的时候就不能像气修者那样可以飞天遁地，更多的是用肉身上的技巧与人搏杀。诸如飞叶摘花，投竹成枪之类的身体技法。体修修者修行境界共有二十七境，分下九流，中九流，上九流。上九流中的上六流到上一流与气修十六境的最后六境相当。但前面的境界则是每两境相当于气修一境。
神朝建立后，两大不知姓甚名谁的能人建立了气修与体修两种修炼体系。神朝越发的昌盛，如此盛世一直持续万年。直到千年前神朝最后一任君主神武大帝当政时期下了一手昏棋。终结了这万年的神朝时代。
而现如今你在神洲大地上之所以看不到能飞天遁地的气修。全托这位神武大帝所赐。他当政初期主张修体不修气，后期则是要完全废除气修传承。我虽为神朝国师却也难以左右他的想法，只得独善其身。但我又修天机秘法。冥冥中算出如此行径会导致神朝崩塌。我知天命难违，无奈辞去国师之位退隐。我退隐九年后。四海就借降神的理由反了，一如我白天在茶摊与你说的那样。六百万修者大军开拔神洲，幸被巫马象拔与一无名氏所阻。只有二百万修者进入了神洲大地。这二百万俢者大军进入神洲大地之时。神洲才刚刚结束轰轰烈烈的灭神运动，不论是体修还是气修都遭受了严重的打击。如此境地下，神洲的力量就显得前所未有的空虚。奋起反抗二百年才将四海来的二百万俢者尽数耗尽，虽然神洲成功渡过了这一次劫难，但也面临着传承断绝的危机。想当年神洲大地气修与体修传承并起，说的上是百家争鸣了。现如今却气修传承不显，体修也是参差不齐。”
周彻长叹一声也不知说什么好。吴桃李伸手指了指正南方向又道：“四座山海，当年罪崖山海出兵最多。如今也是最鼎盛的山海。但最盛也意味着麻烦最多。当初他们三百万大军被定潮山巫马象拔一剑斩了三分之一，二者之间早就结下了滔天大仇。这一千年来，罪崖山海因为惧巫马象拔之威不敢跨海而来找麻烦，可这种威名总有过期的时候，定潮山为了以后不麻烦便将培养出来的所有气修全都暗中派去了罪崖山海搅风搅雨。除了定潮山这样做外，其他的神洲气修传承也在如此做。将自己门下的所有的气修全都派去了最近的山海搅风搅雨。但除了这个原因外，更多还是因为后来建立的神洲五国除了南朝对待气修还算宽容外，其余四国对于气修的态度则是与神武大帝时期的神朝是一样的。所以，现如今在神洲你很难看到飞天遁地的气修。更多的是用身体技法搏杀的武人。”
周彻回头望了一眼定潮山方向，若有所思的道：“听先生的意思，定潮山是气修山门？可我听说他们是剑修啊。”
吴桃李摇头笑道：“愚笨，你管他用剑不用。引气入体走奇经八脉就是气修。与用什么武器无关。”
周彻哦了一声点头道：“见惯了体修打架，也不知道这个气修都有些什么手段。”
吴桃李轻笑道：“那你很快就会见识到了，因为你们的任务目标就是一个气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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