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山川诵我意9
山神回来了，将晓显然变得更活泼了。但也更黏着山神，一会儿没见就要去找。
但山神显然乐在其中，他不再一整天躺在泉水边晒太阳，而是跟着将晓。
通常是，将晓在前面走，他跟在身后。走一段，将晓就会回头看一看，见山神跟在身后，便笑起来。
白鹿觉得郁闷，他也想成亲。
既然已经回到杭青山，将晓就暂时没打算离开。她开始筹备修建小木屋，因为身体不是人类的身体，她现在能轻松抬起一棵大树，于是建造木屋的工作她全权负责，每天都忙碌且充实。
小木屋落成之后，她让山神指挥着藤蔓和花草给光秃秃的木屋增加装饰。
将晓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突然想到新居落成之后都要办乔迁礼，她终于想到了苏州城里的沈轻舟，和山神商量要去沈轻舟来看。
她已经知道，沈轻舟发现了山神的身份，但沈轻舟并没有拆穿他们，还帮他们隐瞒。
沈轻舟是她在外面游历结识的第一个朋友。
说走就走，将晓和山神当天就出发去苏州城。
他们是晚上到的，因为迫及不待给她一个惊喜，将晓和山神偷偷潜进沈轻舟的府邸，然而刚刚进入，浓重的怨气就扑面而来。
山神一抬手，藤蔓将作乱的厉鬼缠起来绞灭亡。将晓立刻朝沈轻舟的房间跑去，一道银光从房间内破空而来，然而将晓本来就不是人，又怎么会被伤到。
对方愣了一下，随后收剑要跑，被紧随而来的山神用藤蔓困住。
将晓没空理会那个人，而是快速跑进房间，看到的就是沈轻舟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
“你们回来了啊。”沈轻舟勉强自己笑了一下，“将晓姑娘，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
将晓上前把她扶起来。
她看得出来，沈轻舟伤势太重，已经无力回天了。
“把这封信，交给金吾大将军秦异。”
沈轻舟在调查一个以暗杀为业务的组织，然后发现前朝治理水利的名家何珏竟然就是死在他们手上。
而其他查不到的，更是不计其数。
这样一个组织的存在，是对江山社稷的巨大威胁。若是想杀谁便杀谁，届时朝廷的威严律法的威严何在？
沈轻舟没有轻易声张，而是和陛下秘密取得联系，并暗地里继续追查，希望能找到他们藏身之处。
她也知道，对方存在如此之久必然根基深厚，因为调查的时候也是慎之又慎，所有往来的书信看过便烧毁，其他的随身携带，还在野林军中调派了一队人来充作护卫。
只是她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住。
她今天正思考如何将信传递出去才安全，对方就杀上门来。更令她想不到的是，他们竟然不止做买命的事，还豢养厉鬼。
如此可怖的组织，必须剪除！
不过有将晓在，她放心了。她知道将晓并非活人，也调查过她的身世，便更加怜惜这个姑娘。好在，她身边那位山神对她很好。
“你告诉秦将军，我死后，想埋在我父亲旁边。我活着的时候没见过他，也没能尽孝。死了……想下去亲口告诉他，女儿给他报仇了。”
她几乎强撑着说完这些话，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在这几乎是回光返照的气象之后，沈轻舟就垂下了手，再也不可能抬起来了。
世事无常。
将晓只想到了这一个词。
明明去年她还豪饮烈酒，向自己承诺要做一个绝无仅有的好官。几个月前她还给自己写信，说期待自己来看她，再一起把酒言欢。
她默默地掉着眼泪，又一遍一遍把落在沈轻舟脸上的水渍擦掉。
山神没有打扰她。他收敛了微笑，就如同将晓希望的那样，对于一个逝去的生命抱有基本的尊重。
他看着将晓帮沈轻舟整理遗容，把沈轻舟放到床上躺好，就好像对方还活着一样。
只是身上那些血迹浸透了官服，昭示着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杭青……”她走过去，攥住山神的衣袖，“我们现在就出发。”
山神怜惜地看着她，手指轻抚过她通红的眼眶。
他伸出手，把将晓揽到怀里，下一刻天旋地转，他们已经来到了在衮江城的宅子里。
开了又落的腊梅下摆着石桌，旁边坐着一个高大俊美的男人。
山神把将晓手上的信取来，递给那个男人。然后解释，“他就是秦异。”
秦异接过信，新奇地看着山神和他怀里的小姑娘，“怪不得她让我来这里等，原来如此。”他拆开信迅速浏览一遍，抬头又问，“我知道了。你们回去之后顺便转告她，燕燕等着她回京吃云儿的满月酒。”
还有人期待着她的出现啊。
将晓眼中强压下去的眼泪又涌出来，她咬着唇压下不自觉地颤抖，又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轻声宣布沈轻舟的死讯。
秦异愣了一下，脸上出现一种微薄的哀伤和感慨，似乎有一种“人类真是脆弱啊”这样的情绪。
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将晓又说：“轻舟说，他们豢养厉鬼。你们要小心。”
秦异又点点头，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看着山神问道：“要留给你吗？”
山神沉默片刻，缓慢的摇摇头。“脏。”
“知道了。”
他终于离开。
送走秦异之后，将晓窝在山神怀里，倒是没有再哭，只是缓慢地平复心情。
“其实我知道生死有命。”将晓的声音闷闷的，“但轻舟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她不应该是这样告别世界。”
山神没有回答，只是一下又一下顺着她的头发。
不知道过了多久，将晓终于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她眼眶红红的，却没再落泪。环顾四周，看到院子里还和他们离开的时候一个样子。
庭院里有燃放的爆竹，房间里包好的饺子还是原来的样子。
她终于发现了不同寻常的事，想到山神竟然可以将自己带到这里，不由得发问。“山神可以随意去任何地方吗？”
山神摇摇头，指向大门口，“神亲笔，可镇宅。此地，为吾庙。”
将晓明白了，也就是说，因为大门贴着他亲手写的春联，所以这个宅子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所以他可以随时到这里来。
“那个饺子也是你做的吗？”
“只是小小的法术而已。”山神微笑着，“要回去吗？”
将晓已经收拾好心情，她点点头，随同山神一起回到苏州城中沈轻舟的府邸。官兵迟来地发觉刺史被谋杀，已经将整个宅子围起来。
被山神用藤蔓困住的刺客也被带走审讯，将晓知道后松了一口气，虽然很想为沈轻舟报仇，但她并不想让山神沾上杀孽。
她还记得白鹿说的话。
将晓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在苏州城中住下，等到朝廷派来的新刺史到达后，还特意去看了一眼，是个循法重礼的好官。
沈轻舟的葬礼举办得很隆重，她没有亲人，所以朝廷派了一队金吾卫亲自扶棺北上。苏州城百姓知道她是个好官，夹道送别，哭得如丧考批。
将晓半是难过半是欣慰地看着这一幕，目送棺椁离开。
沈轻舟一生除了亲手杀了前朝废帝景幽帝，没有任何污点。她追随当今陛下诛逆贼，开昭朝，有从龙之功。还曾执掌东南军抵御异族，并指挥了灭异族的衮江之战。
生前战功赫赫，为国为民，忠肝义胆。经过商议，朝廷决定追封她为平南王，承父位，谥号文忠，以大将军的礼节下葬，就葬在她父亲附近。
将晓看着她下葬，然后和山神又回到山中。
后来的事将晓隐约有听说，因为沈轻舟孤家寡人，恩荫照拂不到她的亲人子女，陛下特意降旨抚恤东南军，将抚慰的东西全充作军饷。
并说：将军生前忧心国事，最是关心军饷问题。朕今日以将军之名犒劳各军，望众位以沈将军之大义共勉之，忠心护国，不可轻易懈怠。
圣旨下，军中振奋。
而她死前最关心的清缴暗影阁一事，也在推进。
沈轻舟那封信里将这个名为暗影的杀手组织种种罪名列清，还将这个组织的大本营也写在上面。
朝廷派兵清剿，领兵的就是那位秦将军。
据说清缴过程中那个组织的阁主被重伤，最后却被手下人救走。
但通缉令已经发出来，朝廷在全国重金悬赏他的线索。
将晓便没有关注这件事。
她开始尝试在山里种菜，又在小木屋旁边圈出一块地来养了几只鸡。在这密林深处，她的小木屋周边却透露着世外桃源的气息。
冬天，苏州久违地下了一场很大的雪，积雪几乎没过脚踝。好在将晓并不是人，不会被雪淹没。
她特意去关注了外界的消息，知道这场雪并没有带来灾祸，才安心地待在山里。
过年的时候，他们在城里买了年货，带回杭青山上。山脚下的山神庙里多了一倍的贡品，倒塌的神像也被替换成一个新的。
她听说碎掉的山神像里找到了很多腐朽的白骨，山神听到后只是微微笑着，“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他们想用吾来镇压怨气，因此将白骨填进吾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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