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何春雨的爱情
可日子过得飞快，祝芳白眼瞅着自己女儿，一天天只顾着蒙头干活，年龄也在一天天增长，农村的闲言碎语也慢慢冒了出来。
“何家那个大女儿怎么一直没人要？”
“年纪那么大了，也不说亲，有问题吧。”
“估计是惦记着那个吴知青，想攀上城里人，飞上枝头变凤凰。”
这些话听到祝芳白耳朵里，是极为刺耳的。何春雨再怎么说也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要是被她发现是谁说的，非撕烂她的嘴巴不可！
何建元的妻子何玉华，是祝芳白的死对头。前两天她最小的女儿也出嫁了，这几日刻意走过祝芳白面前，嘚瑟地炫耀自己女婿。
再看自己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丈夫，医生都说算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走了。
按照农村的规矩，父母去世了，子女是得守孝三年，不能办喜事的。
若是再耽误三年……
祝芳白简直不敢再往后想象，她辗转难眠地规划着何春雨的未来。
当事人何春雨可没想那么多，无论是18岁，还是24岁，她以为自己的日子永远是那么的纯粹，可以做母亲的女儿，当好一个姐姐，守着弟弟妹妹们。
七大姑八大姨每每都要在何春雨面前表示一番关心和唠叨。
“啥时候结婚？有对象了没？”
“那谁谁谁家的给你介绍介绍吧？”
“姑娘，早结婚，早要孩子，早享福。”
“别嫌我们唠叨，我们都是为了你。”
一边理所当然地催着婚，一边不忘危言耸听一些“老光棍”的凄惨结局。
“你看咱村的谁谁谁，就是不结婚，现在老了病了，身边连个照顾他的人都没有。生病自己一人躺在床上”
他们善于把上一辈的说教，原封不动地传承给自己的子女。
其实何春雨不是不想嫁，只是想嫁的人迟迟没有动静。
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否则余生都是他。太惊艳的人，一旦过早遇见了，要么余生都是他，要么余生都是回忆。
许多年后，何春雨看到了这句话，脑海里自然浮现出当初这个小山村里，一个叫吴明诚的少年的身影。他笑起来，左边脸颊是有一颗酒窝的。
何春雨说不上来什么是确切的喜欢，也许是第一片翠绿的树叶轻轻发芽时，她看着吴明诚，所能想到最浪漫的一个词，叫做“暮雪白头”。
少年高高瘦瘦，站在绿茵树下，他的衣服干干净净，没有补丁。
他笑着问她的名字，声音很爽朗：“喂，我叫吴明诚，你叫什么？”
其实何春雨那时候已经紧张得手足无措，面上偏要故作镇静：“何春雨。”
吴明诚长长地“哦”了一声，缓缓念出：“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何春雨睁大了眼睛，还没跟上吴明诚的思维，显得有些不明所以。
“我是说你的名字，取得可真好。”吴明诚笑起来的时候，亮出一口整齐的洁白大门牙，充满了阳光。
小姑娘很容易醉倒在这种阳光之下。何春雨自然也是不例外的。
何春雨没有勇气说，其实吴明诚这三个字，也很好听。
她说不出什么优雅的词汇，押韵的诗句。只有干瘪瘪的“好听”两个字，也实在是说不出口。
何春雨早早离开学堂，之后每日的生活便是与青草、生猪和庄稼为伍。唯一的爱好是听广播。60年代初，村子里就一个广播，一只大黑碗似的黑纸喇叭。村民们茶余饭后就到大队电杆下坐着听广播。后来家家户户门前屋檐下，都挂起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大喇叭，内容有天气预报、农业科技知识，还有《洪湖水浪打浪》，《南泥湾》等革命歌曲，何春雨喜欢听歌，干活的时候哼哼两句也不妨碍。曲艺方面的评书，相声她也很爱看，模仿起来有模有样的。
在吴明诚出现后，何春雨才发现知识是那么重要。
因为它可以把一朵花说出千百种姿态。
吴明诚说，这是语言的艺术，文字的魅力。
吴明诚的大道理总是一套一套的，把何春雨唬得一愣一愣的。
不过，在另外一方面，随着两人相处，何春雨发现这个博闻强识的城市人，居然对庄稼农活一窍不通，不是把地瓜秧当草锄了，就是把玉米苗当草拔了。他拿起锄头滑稽的样子，让何春雨总是忍俊不禁。
“你一个城里人，怎么连庄稼都分不出来。哈哈哈哈哈哈……”
“城里人怎么了。你个小丫头，现在倒还敢取笑起我来了。”
“就笑就笑。”
吴明诚刚来到村子里的那阵，何建国总是盛情邀请他来家里作客。吴明诚也喜欢往何家跑，秋收秋种结束后，地里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农活了，他就帮何家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也帮着猪棚挑一些垫猪圈的土。空闲时间看看书，也和何建国谈论一些历史和奇闻异事。
何春雨在一旁做家务，耳朵却是竖着听，听到有趣的地方，会忘形地发出哈哈大笑，出彩的眼神儿与吴明诚猛一撞上，双双像触电似的放了光芒。慌张无措地清嗓子逃走。
在吴明诚的印象中，这个农村姑娘淳朴善良，还总容易脸红，两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在背后蹦来跳去，很是可爱。偶尔还会发一些莫名其妙的小脾气。那时候吴明诚不知道，那些小脾气里，都是女孩子的小心思。
直到有一次，他无意见看见几个女孩子在起哄。
“你是不是喜欢吴知青嘛？快说。”
“看，肯定是咯。”
何春雨娇羞地捂着脸的表情，让吴明诚霎时间明白了，也对他内心的情感有了重新的审视。
吴明诚的出现，也告诉何春雨一个道理：日子除了剁草喂猪，还应该有五颜六色的花。
那是何春雨最快乐自由的一段时光。她在吴明诚的口中听着许多大城市新奇有趣的事儿，也教会笨拙的吴明诚如何除草播种。
他们是平等的，自由的。
只是命运没给她过多的机会。
这个年代的每个人，都是大海里的无帆之舟，只能任凭命运的大浪摆弄，身不由己，浮浮沉沉。
更何况还是一个女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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