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文化摆渡人

对于百姓来说，1991年是蒙着一层阴影的。

        数亿农民追求梦想的起点和终点，“国营企业的工人是铁饭碗”的神话被打破。很多老牌国营企业因为死守传统，亏损严重、资不抵债，或被裁撤、或被并购，最终走向衰亡，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这一年，中国迎来了一次全国性范围的下岗潮，无数个人纷纷下岗，离开了工作几十年的环境，惊惶失措地进入社会。

        对于何家来说，这一年也是蒙着一层阴影的。

        封闭在小山村里的祝芳白，还不知道外面天翻地覆的变化。托了七八层关系，联系上一个自称国企高层，能给人安排工作的人。

        那人自称范家华，电话里和祝芳白说得信誓旦旦，又说机会只有一个。

        祝芳白将大半积蓄送上，欣喜地以为能给自己无业的儿子何夏热谋一个“不愁吃喝”的前程。

        可钱一打过去，就再没能联络上对方，等了又等还是不死心，直到何春雨提醒祝芳白到可能受了骗，祝芳白直接扛着镰刀，追到村里的介绍人何复幸那里。

        何复幸也不不肯认下这笔账：“祝芳白，你可要凭良心的，当初是你非要我给你联系方式，我都和你说了我不是很熟。”

        忙于创业的何冬炎，近来很少顾及到家里的事务。何春雨在家里，一切都照料得很不错，他也很安心，再没有过问太多。

        直到这一天他得知祝芳白因为和人打架住了院。

        祝芳白坚持是双方打架，自己被何复幸推倒。何复幸坚持辩解自己根本都没碰到祝芳白。医院验伤，发现就是祝芳白自己摔倒。可祝芳白赖在医院，一会儿喊脑袋疼，一会儿喊脚酸。

        再追溯到这起“打架”的源头，何冬炎才知道受骗的前后始末。他看着祝芳白，颇有些无奈，直接去公安局报了案，可是没有人证物证，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是假的。

        “等着吧，一有消息我们就通知你。”

        何冬炎只好悻悻然离开，也没和家里商量出钱办厂的事情。

        路上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才看见是许久不见的杜承业，他看起来皮肤白皙了许多，可脸上热情招呼的劲儿还是一分未减。

        “冬炎，我都两三年没见到你了！”

        何冬炎意外地看着倚靠在一家店门口的杜承业，他身后的架子上堆满了五颜六色的书本。而店铺大门上悬挂着的木牌，赫然写着“承业二手书店”几个字。

        “你……这是你的店吗？”

        杜承业点点头：“对啊，当时听了你的建议，我就开始攒钱，把家里电视机都卖了，租了地方开了二手书店，没想到生意很好，场地越换越大……说起来，我真得好好感谢你呢。那时候也联系不上你，我还以为我们可能很难见到了。你看，我这书店的名儿，就是为了让你看到的！”

        何冬炎万万没想到，杜承业能对自己有如此深厚的情谊。他也没有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会被人放在心上。

        “你不用谢我。这都是你自己的努力，看到你的成功，我真的为你开心。”

        “来，冬炎，你快进屋。”杜承业拉着何冬炎，“我有惊喜要给你！”

        何冬炎半推半就跟着进屋，看着杜承业借着小楼梯上了阁楼，没一会就拖着一麻袋的东西下楼梯，袋子外面蒙了一层灰尘。

        杜承业用手拨开漂浮在眼前的灰尘，何冬炎往后退了退。

        “你看，这一麻袋的书，我都给你留着，每次看到合适的，就给你留下来了。”

        何冬炎蹲下来，又惊又喜，扒开袋子，看到都是关于养猪、种植领域的书籍。

        “我也不知道对你有用不，这么几年，有些理论估计也陈旧过时了。”杜承业挠挠头，“你看着能用就用吧。”

        何冬炎一时之间感动得无以言表。盛情难却，他更无法拂了杜承业的好意，非常专注认真地挑选了几本：“很实用，我就要这几本吧。”

        “剩下的你也拿走吧。”

        “这几本够了，一时半会也看不完的。”

        “也是……那我给你留着，你手上的看完了就来拿。”

        何冬炎又在书店转了一圈，听着杜承业讲述他如何从十平米的书店发展到现在四十多平米的书店，虽然依旧是挤在犄角旮旯里，也比不上新华书店的气派，可却足以成为杜承业的寄托。

        书店沿袭了杜承业一贯的风格，什么样稀奇古怪的书都能出现，有些书斑驳不堪，看得出历史的痕迹。杜承业自诩自己要成为“文化摆渡人”，将这些具有故事的书传递下去。

        “我可告诉你，有些是孤本，你去新华书店都未必能找到。”

        “你这哪里是二手书店，你这是博物馆。”何冬炎揶揄道，情绪不知不觉被杜承业感染。

        这时候，何冬炎忽然看见扔在柜台上的一本书，书皮崭新，书名为《首套玩具生产工艺教材》，他拿起来翻了翻。

        “哦，这个是今年县二轻局送来的。现在县里不是云和木玩产业很热门吗？让我也帮着推销一下。”

        何冬炎看到封面底部一排小字，写着“玩具行业技师评聘辅导教材编写小组编写”。

        “怎么，你有兴趣？”发现何冬炎看得目不转睛，杜承业大方提出，“你喜欢的话就送你了。”

        何冬炎也不好再占杜承业的便宜，可他知道自己要是提出付钱，杜承业绝对不会接受：“借我看几天，我就还给你。”

        “借什么？我还有好几本呢。我本来以为没什么用，你喜欢就拿去。”杜承业找了一个袋子，将几本书都装好，递给何冬炎。

        何冬炎花了两天时间，将《首套玩具生产工艺教材》翻了两遍，收益颇丰，对木玩产业的前景更是充满了信心。

        他不能再等待下去了。

        趁着祝芳白不在家，何冬炎偷偷变卖了家里的黑白电视机、自行车等、电风扇等比较值钱的东西，换了一些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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