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一个人的年夜饭

工厂一直忙到了大年三十，工人们领完工资和奖金，陆陆续续提着大包小包欢欢喜喜地赶回了家乡，脸上挂着幸福的憧憬。辛苦辛苦一整年，盼的不就是能和亲人聚上几天的日子。

        “何老板再见，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送别了最后一个工人后，工厂彻彻底底安静下来。

        何冬炎走遍了仓库的角角落落，仔细检查每个插座和机器开关，确保没有安全隐患，又将凌乱堆放的箱子重新码放，清扫了灰尘覆盖的角落，擦擦洗洗，大汗淋漓。

        偌大的空间里，只听得到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平日里嫌机器的轰鸣声太吵闹，可这会儿等到机器沉寂下来，他却有一些不适应了。

        冬日的太阳落山得早，四五点钟的时候已经没什么光线，仓库前面正好有一幢建筑物，把大部分光都遮挡了，显得阴恻恻的。

        手机铃声打破了寂静，是何春雨的来电：“冬炎，你到哪儿了？”

        何冬炎这才想起，这阵子忙忙碌碌的，忘记和家里说自己不回去的事情了。

        准确的说，自从上次那顿不愉快的午宴结束后，他没再和家里联系过。

        隐隐约约听到电话那头热闹的声音，祝芳白嚷嚷着让添把柴火，小孩子哭闹着，似乎还有人来家里窜门，聊起今天的年夜饭。

        “冬炎？你在听吗？”

        何春雨的声音，让何冬炎回过了神：“大姐，我今年就不回去了。厂里赶工，过完年工人们就回来上班了。”

        “你怎么能不回来呢？”何春雨似乎是走到了门外，避开了嘈杂的声响，声音也清晰许多，“再忙总得回家过年。我们可都等着你吃年夜饭呢。”

        “还是不回去了，你们好好吃，我这真的是走不开。”

        何春雨压低了声音：“冬炎，老实说，你是不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在生母亲的气？”

        何冬炎沉默了几秒，说没有，倒是有那么一些。也许是太了解祝芳白的行事作风，对她没有太多期待，所以对后续的不愉快，也就没有那么多的意外。过了几天，那股气就消化得差不多。

        他抿了一下干燥的嘴唇：“不完全是。我就是想现在多花点时间和精力，把这个厂子办好！”

        这是他在林静白父母面前的承诺，他要一心把眼前这个工厂做大做强。

        返回出租屋的路上，何冬炎不知不觉绕到了兴云玩具厂门口，远远地站着，望着那道铁后一排排的房屋。

        这就是让县政府划出1800平方米的土地的私营企业。

        在讨教木玩经验的时候，何冬炎听过不少木玩行业里的前辈的事迹，其中一个就是兴云玩具厂厂长廖路元。廖路元在1986年开始他的创业梦，草创之初，资金缺乏，条件艰苦，没有属于自己的厂房，就租用了象山村大队的一个简易活动室，面积约50平方米。而包装和油漆又租用距厂房500米远的山边。全厂就5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他自己。到1990年，短短4年时间，厂房面积扩大到约650平方米，人员增至200余人，实现产值700万元。

        从寂寂无名到现在小有名气，这其中的每一步必定是走得无比艰辛又小心翼翼。

        总有一天，他的110平方米，也会成为1800平方米，甚至更大的工厂。何冬炎握着拳头，暗暗地给自己打气。

        走在灯火阑珊的街头，到处都在燃放烟花鞭炮。微微润湿的空气弥散开火药的气味，小孩子们笼罩在烟花炮竹的烟雾中，咯咯笑着追逐打闹。

        这是何冬炎在县城过的第一个年，没有美味佳肴，没有鞭炮声响，更没有一家和乐。他回到出租屋里，一瓶酒，一盘花生米，听着隔壁电视机清晰的声响。

        还是熟悉的春晚节目。

        林聋子也回了老家，尽管他老家根本没什么亲人了。林聋子说，那是自己的根，逢年过节都得回去的，等到他老去的那一天，也得埋在那一抔黄土里。

        何冬炎不懂，至少现在的他不能理解，进了城里的人不都是希望将自己的根扎入这块城市的土地。

        而此时此刻，在山的这一边，何冬炎看不见的是，牵挂着他的家人们，正望着缺了一个人的空座位，念叨着他的不回家。

        “过年也不回来了……”祝芳白喃喃地念着，眼神里是落寞的。也不知道这孩子一个人在外边怎么过？

        何夏热叹了口气：“冬炎还在埋怨我们吧。”

        “冬炎他实在是忙得抽不开身了。”何春雨看了看门外。

        祝芳白也看了一眼黑压压的屋外，知道不会再有人进来，提起筷子道：“开动吧。”

        何冬炎素来在家里也不是能闹热的那一个，可少了他这一个，年夜饭就格外冷清，食不知味。

        相比之下，林家的这个年就过得热闹许多。按照每年的惯例，林家兄弟姐妹一大帮子要聚在一块儿，一家一家轮着过年。

        觥筹交错，欢声笑语。饭桌上的话题不是工作就是结婚，林静白吃得心不在焉。趁着林文仕忙于应付几个兄弟姐妹的敬酒，她偷偷摸摸溜出门，给何冬炎打了电话：“冬炎，你们家怎么那么安静呢？”

        上次午宴之后，林文仕更是不太乐意让林静白和何冬炎过多接触，若不是林静白再三坚持着，林文仕早早就让她离开了玩具厂。

        只是短时间内，林静白不敢再火上浇油，和何冬炎明目张胆地联络。只能趁着林文仕不注意，悄悄地给何冬炎打个电话。

        其实她不知道，自己精明的老父亲早就注意到了，只是没去戳破而已。

        何冬炎放下酒杯，将手机贴在墙壁上，让隔壁电视机的声音更大一些：“他们在看春晚呢。我自己在另外一个房间。”

        担心林静白会担心，何冬炎没有把自己留在县城的事情告诉她。

        “过年可真没劲，天天都是跟着走亲戚，我还不如回厂里多做点玩具，顺便还能看看你。”林静白扣着手机，确认一下门是否关严实了，“你什么时候回县城呢？”

        “我……”何冬炎正思索着如何回答，忽然听到电话那边的林静白“啊”了一声。

        紧跟着电话就被掐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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