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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秘密


【林宅】

        霍美兰正翻着相册,她每一页都看的极其的认真。

        林维书穿好衣服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温柔地问道:“在看什么?”

        霍美兰指着一张老照片,冷冷淡淡地说:“维书,你还记得这张照片吗?是我在育婴堂时的照片,跟其他人的合照。”

        林维书立刻拉下了脸,他起身厉声道:“我不是说那件事情再也不要提了吗?”

        霍美兰装作没听到一般,她又指了另一张照片,“这是我逃出育婴堂替人刷盘子时让我师父帮忙拍的,那时候我才十六岁。”

        林维书有些烦躁地扶额,“美兰,你已经不是十六岁的小姑娘了。能不能不要再提以前的事情了?!”

        霍美兰合上相册,她抬眸看着林维书,神情平淡地说:“你知道那间育婴堂是谁开的,我也知道是谁开的。虽然我现在过的很好,但是我不能就此忘记过去!那种日子我一点都不会忘记!”

        林维书有些头疼地看着霍美兰,他伸手握住后者的双肩,“张渊的父亲已经得到了惩罚,你就把过去的事情忘记吧,不要动他!”

        霍美兰有些茫然地看着林维书,她开口问道:“那你会把县城的那块地开成一个光明正大的育婴堂吗?一点黑暗都没有的,让那些孩子们快快乐乐的成长。”

        林维书的面色有些迟疑,相较于育婴堂来说,张渊的计划更加的吸引人,他是个商人绝对不允许自己做赔本的买卖。

        霍美兰见状,她轻声一笑,“没事了,你去忙吧。”

        林维书伸手拉住了转身欲走的霍美兰,将她圈进怀中,“我答应你,一定会为你建育婴堂,让孩子们快快乐乐的成长,没有一点黑暗。”

        霍美兰没有出声,任凭林维书抱着,她太了解林维书了,不,应该说她太了解人了,别人的肢体动作在她这里全部都是语言,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看穿过各种各样的内心,已然学会了不动声色。

        片刻后,霍美兰微微叹息,她看穿了这个男人的心,却又不得不依附着他,“好,我信你。”

        【四福巷】

        冯兰心的母亲收拾着出租屋内的遗物,随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仅仅几日的光阴便把她的双鬓染上了一层永不融化的白霜。

        少年捏着两张船票跑了进来,“娘,我买到船票了。”

        李凤香点了点头,她把冯兰心所剩不多的东西都用布皮包在了一起,“走吧,带你姐姐回家。”

        经年累月的布皮连一点小东西都担不住,撕拉一声寿终正寝了。

        冯兰心的遗物撒了一地,那本日记本也摔散了架,从脆弱的封皮里掉落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

        李凤香年轻的时候也跟着学堂识过几年的字,虽然冯兰心留下的信里她有几个地方不明白,但是前言加后语也能猜出个大体意思来。

        李凤香越看越觉得心惊,她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回流,手脚逐渐变得冰凉。

        冯思年见李凤香的脸越来越白,担忧地问道:“娘,你在看什么?能给我看看吗?”

        李凤香一转方才的颓败,双颊染上了一层病态红,她厉声道:“小孩子家家的,看什么看?!”说完,她便攥着那张纸在屋里来回踱步。

        冯思年见状心里有些发慌,他上前拽住李凤香的手说:“娘,你做什么呢?!”

        李凤香看着自己的儿子,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她双眸迸出了光,急切地问道:“小年,你觉得那个探长人怎么样?能不能帮我们的忙?!”

        冯思年挠了挠头发,他不知道那张纸上写了些什么能让他的母亲如此激动,只好实话实说,“我觉得他挺好的吧,怎么了?娘,那张纸写了什么啊,你不要吓我。”

        李凤香松开儿子的手,她攥紧的双拳有些发抖,额头上隐隐冒出了冷汗,“不,不是这样的,那个人在骗我们,他不是个好人。”

        冯思年问道:“娘,你在说什么啊?什么不是好人,谁骗我们了?”

        李凤香怒气冲冲地说:“那个探长骗了我们,你姐姐根本不是心脏病死的!她是知道了秘密,被人杀害的!”

        冯思年怔愣了片刻,随后小声说:“那我们该怎么办啊?人生地不熟的……我们该找谁帮忙?”

        “我要去讨回公道,我不能让你姐姐死得不明不白,小年你在这里等我。”说完,李凤香便走了出去。

        冯思年忙声喊道:“娘,船票怎么办?”

        “先退了!”

        【霞飞路巡捕房】

        清晨,苏昭煜开车去上班,距离巡捕房还有一段距离便看到有人蹲在那里,他下意识踩了刹车,他摸出一旁的眼镜戴上才发现是冯兰心那个叫冯思年的弟弟。

        冯思年惴惴不安地等了一个晚上也没有等到他的母亲,一大早便来到了巡捕房门前,他人生地不熟,只能寄希望于苏昭煜能帮他找找他母亲,而且他还带来了冯兰心的遗物,他觉得母亲瞒着他做了一件特别危险的事情。

        苏昭煜停好车走到冯思年面前,俯身问道:“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冯思年猛地站了起来,他一着急就会结巴,不得已拉着苏昭煜的衣角,怕后者会不耐烦而走掉,“我……我……我娘……娘她不见了……”

        苏昭煜的脸上逐渐凝重了起来,他把自己的衣服从冯思年的手中拽出,抚平上面的褶皱,安抚道:“你先别急,跟我进来慢慢说。”

        冯思年点了点头,低着头跟着苏昭煜进了巡捕房,他又高又瘦,走起路来却喜欢驼着个背,显得他整个人没有个精气神,畏畏缩缩的。

        正式上班之前的巡捕房正是闹哄哄的时候,一群饿得眼睛发绿的人抢着陆川带来的生煎。

        苏昭煜仗着身高从一群饿狼的爪下抢到一袋生煎,顺便把姚六安拎了出来,他把手里的生煎递给冯思年,并对姚六安说:“这是冯兰心的弟弟,他说他母亲不见了,你询问一下具体原因。”

        姚六安塞了满嘴的生煎,含糊不清地说:“明白,保证完成任务。”

        冯思年伸长脖子看着离开的苏昭煜,伸手指着他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姚六安费力咽下了嘴里的生煎,他按下冯思年的手,“苏探长日理万机,你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就行。”说完,他便拉着冯思年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姓名。”

        “冯……冯思年。”

        苏昭煜端了一杯热水又折了回来,“算了,你去忙吧,我来问他。”

        姚六安诧异地看着苏昭煜,片刻后才点了点头,又一头扎回了新一轮的生煎厮杀中。

        冯思年的双眸亮了起来,他朝着苏昭煜笑了笑,“我叫冯思年,今年十四岁。”

        苏昭煜把水杯放在了冯思年的面前,“还没有吃东西吧,你可以先吃点,把思绪理清楚了再跟我说。”

        冯思年用力地点了点头,他狼吞虎咽地吃了几个生煎,喝了点热水才说:“我们昨天就打算回去了,我娘在整理我姐姐的遗物时,我姐姐的日记本突然散了架子,从里面掉了张纸出来,我娘看了后说你骗我们,说我姐姐根本不是得病死的,她是知道了不得了的秘密,被人害死的。”说着,他把冯兰心的日记本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

        苏昭煜蹙眉,如果真的像冯思年所说的,那么杀死冯兰心的凶手其实另有其人,而并不是季念茹,这样的话案件便更棘手了。他拿起日记本翻了翻,确认为是冯兰心的日记本后,才对冯思年说:“对于失踪,不满一日我们是不予理会的,而且你母亲是个正常人,所以我建议你先找找看,说不定她现在已经回家了。”

        冯思年摇了摇头,焦急地说:“不……不会的,她昨天走得……走得时候很……着急,我……我很害怕。求求你……帮帮忙,我……我怕她……出事情。”

        苏昭煜点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一有消息我们会立刻通知你的。”

        冯思年失落地低下了头,他伸手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回冯兰心的住处,他刚抬脚走了没几步,又折回来把日记本放在了桌子上,挠了挠头发说:“我觉得这个东西你们可能需要,我就放这里了。”

        苏昭煜说:“好,慢走。”

        冯思年抱着包袱走出巡捕房,街上都是他不曾见过的新奇玩意儿,他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碰脏了别人好看的衣服,或者是不小心踩脏了别人昂贵的皮鞋,他怕被人打骂,也怕自己赔不起。

        豪华的叮叮车从冯思年的眼前跑过,他十分向往地看着那辆小车,接着眼角的余光处冲出来了一辆黑色的轿车,横冲直撞地向他飞奔而来。

        冯思年震惊地看着那辆轿车,他还没来得及躲闪,身体便已经被轿车撞了出去,然后那辆轿车便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这时他才感觉到来自身体的剧痛。

        冯思年大口大口地呕着鲜血,他伸出手企图有人能拉他一把,救一救他,但是周围人淡漠的眼光让他心灰意冷,他最后的意识却是想着再也不想来这里了,他想带着他娘回乡下去。

        临近晌午,苏昭煜才知道了这个消息。

        “什么?”苏昭煜把手中的资料放在一旁,“那他人现在怎么样?”

        陆川说:“人还在医院抢救,具体情况不清楚,送医院送的晚了些。一个乡下来的小孩,没跟什么人结过仇怨,就被人给盯上了,从现场的车辙来看应该是故意的。”

        苏昭煜点了点一旁散架的日记本,“冯思年曾经说过,他的母亲在这里面发现了一张纸,说冯兰心知道了一件秘密才会被杀的,他母亲要自己去讨回公道。”

        陆川问道:“为什么不报警,毕竟这是我们的案子。”

        苏昭煜说:“我觉得可能是因为我骗了她,说是冯兰心是因为突发心脏病死亡的,她可能觉得我们不可信。”

        陆川面无表情地揭穿道:“是你骗她,我们没有,她不相信你。”

        苏昭煜眉毛一挑,有些无语地看了一眼陆川,“如果以现下的状况来看,冯兰心的母亲李凤香活着的几率可能不大,案子已经水落石出,季念茹也已经认罪,我觉得有隐情的几率很小。如果有,也只是案子之外,冯兰心自己接触的东西。”

        陆川问道:“那张纸呢?”

        苏昭煜摇了摇头,“不在这里,应该是被李凤香带走了。”

        陆川双眉微蹙,“冯兰心的人际关系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不可能会有遗漏的,李凤香会去找谁?”

        苏昭煜思索了片刻,“我想她可能会去找林维书。”

        陆川说:“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我们现在登门林维书必不会承认,目前只能从肇事司机入手。”

        苏昭煜点了点头,赞同了陆川的说法,“先让六安带人看顾冯思年吧,他现在不安全。”

        接线员指了指电话机,大声道:“苏探长,您的电话。”

        苏昭煜从办公室走出了,接过巡捕手中的电话,“喂,您好,这里是霞飞路巡捕房,我是苏昭煜。”

        “苏探长,好久不见啊。”

        沉哑带点轻快的声音从听筒传了进了苏昭煜的耳朵里,他很快便认出了这个声音。

        “叶少爷?有什么事吗?”

        “苏探长还真是贵人多忘事,说好的请我吃饭啊,这顿饭我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啊?”

        苏昭煜微微蹙眉,开口拒绝道:“最近有报告要写,没有时间,等有时间我再约你吧。还有你不要打这个电话,这是巡捕房的公共电话,会耽误事情的。”

        叶岭觉得苏昭煜要挂电话,慌忙道:“你总要跟我说个具体时间吧,要不把你家里的电话号码告诉我也行。”

        “我家没有电话,就这样吧,叶少爷,我们有时间再聚。”说完,苏昭煜便打算挂电话。

        叶岭急忙说:“先等等,别挂电话,我最近被人威胁了,那人曾出现在王少翔的生日宴会上,而且拍下了两张照片,一张有佩戴领针,而另一张却没有佩戴领针。”

        苏昭煜蹙眉,“地点你订,记得把东西带上。”

        “好,今天中午浦东饭店如何?”

        “嗯,没事我先挂了,以后不要因为私事打到巡捕房来。”

        【浦东饭店】

        叶岭毫无形象地蹲在浦东饭店的门口,手里拿着鸭舌帽扇着风,他百无聊赖地看着四周路过的人,直到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在附近他才站了起来。

        叶岭上前倚着车身,随口抱怨道:“苏探长,约你吃饭可真难啊,非要加上案件才行吗?你还真是个工作狂啊。”

        苏昭煜下车整了整衣襟,“你以为我的工作很清闲吗?东西都带来了吗?”

        叶岭无奈地说:“带了带了,边吃边说吧。我快饿死了。”

        苏昭煜抬眸看了一眼浦东饭店,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中的钱包,以他现在的工资来看,这顿饭他可能请不起。

        以法租界巡捕房的工资制度来算,华捕一小时只有四元,即便是史密斯申请探长每月补贴五十元,以每日固定的八小时,苏昭煜的工资只有一千出头,而且其中还要扣除房租药费,以及日常开支,到月底已经是囊中羞涩。

        叶岭将鸭舌帽戴好,对门口的侍者说:“之前有预定,两位。”

        “好的,这边请。”

        侍者将两个人带到了靠窗的位置,并将菜单取来放在了桌子上。

        叶岭也没跟苏昭煜客气,直接拿过菜单点了几样招牌菜,问过苏昭煜有没有忌口之后点了两块七分熟牛排。

        苏昭煜听着叶岭点的菜,默默地喝了一口水,开始琢磨一会该给谁打电话来救急。

        叶岭见苏昭煜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会意地一笑,随口道:“苏探长,这样一来我们应该是朋友了吧。”

        苏昭煜蹙眉,“这就是你做那些无聊之事的目的?”

        叶岭挑眉,他不太赞同无聊这种说法,可能对于日理万机的苏探长来说是无聊,但是对于整日游手好闲的叶岭来说,这件事情真的很有趣。

        “要是能交到苏探长这个朋友,我并不觉得无聊,而且为了表示我的诚意,今天这顿饭我请,就算赔礼道歉了。”

        苏昭煜碾了碾餐巾纸并没有多说什么,心里多少有点被看穿的窘迫,他很快转移了话题,“照片给我看一下。”

        “熠辰兄,这么巧,你也在这边吃饭。”

        林香风推开门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苏昭煜,跟同行之人打了声招呼便走了过去。

        苏昭煜起身,“林老板,许久不见了。”

        林香风笑道:“是啊,熠辰兄都许久没来戏园子了,巡捕房的工作很忙吗?”

        苏昭煜说:“前一段时间刚解决了一个案子,最近在写总结报告,今日刚得了空来跟朋友吃饭。”

        叶岭摘了帽子,“原来是林老板,久闻大名。我叫叶岭,一直没得空去听您的戏,真是遗憾。”

        林香风听闻,笑得双眸眯了起来,“那可真是遗憾,不如二位明晚赏脸来梨园听霸王别姬,刚好在下这里有两张戏票。”说完,他从口袋里取出了两张有些发皱的戏票。

        叶岭接过戏票,笑着说:“林老板真是大方,那我们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林香风往楼上看了一眼,对二人说:“我还有事,少陪。”

        浦东饭店一般先上酒水和开胃小菜,侍者端着红酒上来,叶岭见他面生,果不其然是个新手,开红酒瓶子的时候不小心将酒液溅到了苏昭煜的袖口,红色的液体迅速在白袖口上以难以阻止的速度扩散,霎时有些心惊。

        叶岭迅速取了纸巾去擦拭,“兄弟,怎么做事的?今日状态不好?”

        苏昭煜随口道:“没关系。”

        侍者手上的动作顿了一瞬,不紧不慢地把酒杯放好,然后将红酒倒了进去,“十分抱歉。”

        叶岭把沾着酒液的餐巾纸对角一折,“下次注意。”

        上菜的速度很快,叶岭点的菜很快便上齐了,他将林香风给的两张票推到了苏昭煜的面前。

        苏昭煜见状,有些诧异地问道:“怎么,你不是想去看吗?”

        叶岭愣了一瞬,随即笑道:“我又听不懂,苏探长不是喜欢林老板的戏吗?倘若苏探长因为今天的这顿饭过意不去,要请我明晚儿听戏也可以。”

        苏昭煜无奈地一笑,将一张戏票放到了叶岭面前。

        叶岭则是笑得有些意味不明,他将戏票仔细地叠好放进了上衣的口袋里。

        两人沉默地吃着饭,苏昭煜因为家教原因吃饭的时候很少说话,叶岭则是因为只顾着往嘴里塞东西顾不上说话。

        这顿饭吃到最后,叶岭见苏昭煜吃得差不多了,便放下了餐具,将一个信封取出来推到了对面,“这就是那两张照片。”

        苏昭煜用纸巾擦了擦嘴,打开信封从其中倒出两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收到的?”

        叶岭挑着沙拉里的苹果块吃着,漫不经心地说:“前几天吧,反正不是冯兰心刚出事那几天。”

        苏昭煜碾着照片看了片刻,“冯兰心的案件大概还有知情人,现下冯兰心的母亲已经失踪了,弟弟被撞现下在医院里不省人事。”

        叶岭应了一声,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玩味十足地看着苏昭煜,“失职啊,苏探长,案件没有调查清楚。”

        苏昭煜摇了摇头,“涉及到三教九流,以及/违/禁/品/,就是我想查也不可能查个水落石出。”

        叶岭卷了卷袖子,伸出了手臂,“如果苏探长需要,可以随时来找人来检查我。我就是平时喜欢抽点烟,喝点酒,那种东西一概不碰。”

        苏昭煜默不作声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红酒,“你认识李凤香和冯思年吗?”

        叶岭听到这两个名字,先是皱着眉头想了片刻才摇了摇头,“不认识,是什么人?”

        苏昭煜说:“突然想起来的,季念茹曾说让你照顾他们。”

        叶岭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冯兰心的家人吧,但是我为什么要照顾他们?平时我心善给几个乞丐散点钱也就算了,他们是乞丐吗?我有什么责任去照顾他们,我这里又不是收容所,全上海谁不知道我穷,穷得连个交际花都养不起,还养两个跟我非亲非故的人,真是笑话。”

        苏昭煜想起从季念茹家里搜出来的那双镶嵌着蓝宝石的鞋子,唇角一勾,“真的养不起吗?那双鞋子看起来价值不菲,况且上面还镶着宝石,仅仅是一颗就够一个普通家庭吃一辈子的了。”

        叶岭也跟着笑了笑,“鞋子是普通的鞋子,我家是做古董生意的,随便找几块看得过眼的蓝宝石也是可以的。”

        苏昭煜把话题引回了照片上,“除了照片还有其他的吗?”

        叶岭说:“那些不重要,事关你难道不应该去问问王少翔吗?毕竟他可是/瘾/君子啊,供应商什么的,应该一问就知道。”

        苏昭煜抿了抿嘴唇,神情有些不善地说:“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说这种话不觉得幼稚吗?这种事情的水往往深不见底,贸然去查王少翔这种大客户只会打草惊蛇。”

        叶岭笑道:“那你能怎么办?但凡涉及这种事情,冯兰心的母亲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八成是死了,他们手里所谓的证据线索,你得到了吗?”

        苏昭煜说:“没有,但是你对冯兰心案子的见解很独特,所以想请教一下。”

        叶岭慌忙摆了摆手,“苏探长可是折煞我了,那番言论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有关/毒/品一事,我虽然不碰,但是也不敢查。我劝你不如从冯兰心的母亲和弟弟下手,她弟弟不是被撞的吗?问问当时的人说不定能找到记住了车牌号的人。至于其他的,我奉劝你一句,收手吧,真的没意思。查出来你只能缴获,根本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屡禁不止的东西,就是一个死循环,况且这是在上海,你无权无势背后又没有靠山,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就像冯兰心的母亲和弟弟一样,只要有人想让他们消失,必定不会留下丝毫的线索。”

        苏昭煜轻轻地叹了口气,“正因为如此,所以才去做。屡禁不止,屡禁不止,没有人去禁,没有人去维护禁令,那么只会越来越腐败。从里子里烂的,只能从里子里长出新生。警钟要常鸣,世人要清醒。”

        叶岭笑了一声,“那好吧,为你的大义凌然和漂亮话,我可以透露给你一个消息,这件事情涉及那几个/□□/商会。你可以慷慨就义,就怕你死了,这件事也解决不了,单凭你一个人的鲜血,也唤醒不了故意沉睡的世人。”

        苏昭煜点了点头,“这些不用你去关心,查过寄件人吗?”

        “有人故意投放的,没有寄件人信息,我想这人应该是在威胁我,通过照片来告诉我,他知道很多事情,他威胁我干嘛呢?我又没什么把柄。”叶岭眯了眯眼睛,其中露出毒蛇一般的光芒,“看到照片我才想起来,冯兰心应该有什么秘密计划,当天晚上她故意撞进我怀中,然后趁我不注意偷走了我的领针,想引我入局,增大她的筹码,当真是个不要命的赌徒。”

        苏昭煜问道:“你觉得她的赌局是怎样的?”

        叶岭打了个哈欠,吃饱喝足难免会犯困,他揉了揉眼睛,瓮声瓮气地说:“我不知道,毕竟她把命都搭上了。”

        苏昭煜见状,“饭也吃完了,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叶岭说:“不用了,你忙工作就好,我先走了,别忘了明晚的戏票。”

        “嗯。”

        叶岭出了浦东饭店,遮着眼看了一眼太阳的位置,打算去老县城探望探望他阿爷。

        叶家以倒腾古玩发家,在这上海滩也算是有名望和地位的,家里的老太爷思想还留在大清未亡的时候,再加之亲眼目睹了列强的种种罪行,所以家规第一条便是古玩绝不对洋人出手,但是到了叶岭的二叔这一辈掌家时,这个家规也就如同泡影一般,毕竟洋人出手大方,给的钱也多。

        叶老太爷膝下二子一女,叶家老二五十出头,生了那么三个闺女,叶家老大去得早,就留了叶岭这一根独苗苗,还是半路认回来的,所以叶老爷子不免对这个独孙溺爱有加,甚至私下出资给叶岭在法租界西区单独购置了一套洋房,怕他在叶老二那住的不痛快、受排挤。

        毕竟叶老二那边净些女流之辈。

        叶家的老宅还是一承徽派建筑,叶老太爷当初也是看中徽派建筑以节俭为风格,才建得此宅,以警示后辈。

        当然,大厅也少不了最显著的标志,仿古镜、落地钟和长颈花瓶,懂些门道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那对长颈釉里红是宋朝景德镇的产物。

        叶若云见叶岭来了,笑着迎了上来,轻声道:“老爷子今日心情不好,去屋子里换下长衫来,否则见你这一身,又要大发雷霆了。”

        叶岭见状,声音也放轻了几分,问道:“怎么了?跟人下棋又输了?那我要先躲躲了。”说完,他便猫着腰打算开溜。

        “躲,躲什么躲啊。”叶老爷子拄着拐杖从大厅走了出来,对叶岭道:“我是什么山精鬼怪,还能吃了你不成?”

        叶岭笑嘻嘻地道:“没,我急着上茅房,哪能是躲您呢。”

        “那去吧,这身衣裳挺好看的,不用换了。”叶老爷子转头吩咐叶若云道:“丫头,屋里还备着些糕点和粽子糖,拿出来给小岭儿吃。”

        叶若云应着进了屋,等她取出糕点来时,叶岭已经回来了,正跟坐在太师椅上的老爷子说笑。

        叶岭见到叶若云手中的糕点,立刻眼睛放了光,也没急冲冲地上去拿,反而夸赞道:“孃孃,这夹袄是新的吧,水粉色顶脱了。”

        叶若云笑道:“侬勿要瞎三话四,这袄子是前年的。”

        叶岭从带来的东西里捞了个盒子过来,“正好正好,摘香坊出了几件新旗袍,我将上次孃孃给的尺寸让他们订做了几件,孃孃看看喜不喜欢。”

        趁着叶若云看衣服的空闲,叶岭这才摸了块云片糕过来,他吃云片糕的方法倒是独一无二的,先是当头咬一口再一点一点地撕着吃,生怕别人抢了他的东西似的。

        叶岭讨好完叶若云也没忘记叶老爷子,“阿爷,你上次说好吃的糕点,我也买了些,还热乎着呢。沈大成家的,你最爱吃的莲蓉糕还是少糖,我都记得清楚呐。”

        叶老太爷笑着摆了摆手,“我不需要你买些东西,你只要常常来看我就行,不过这莲蓉糕啊,我该收还得收。”

        叶岭含糊不清地道:“收收收,本来就是孝敬您的。”

        叶老太爷从盒子里摸了块糕点细细地咀嚼着,非要把里面的莲蓉丝儿尝出味来才舍得往下咽,他突然想起今早儿下棋时听得那事,于是开口问道:“小岭儿,租界那边又出事了?”

        “唔?”叶岭瞪着眼思索了片刻,才知道老太爷问得是那件事,于是他将口中的糕点咽下去才道:“小事,也不是天天出事,安全着呢,阿爷放心。”

        叶老太爷忧心忡忡地道:“要不有空就来阿爷这儿住几天,租界乱呐,这次的案子解决了没有?”

        叶岭道:“八成解决了,一个小案子,我多少也知道些内情,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他们再办不好,就白拿那么多钱了。”

        叶若云闻言放下旗袍,蹙眉道:“小岭儿,你可不准出去惹什么事,这种出人命的事情你怎么还知道些内情呢?”

        叶岭声音黏黏糊糊地撒娇道:“孃孃你放一百个心,这件事绝对跟我没关系。”

        叶若云嗔怪地瞪了叶岭一眼,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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