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造化弄人

第二日，刘林一早便道集市等待那个卖蛇的农户。

        一旁的小贩都嘲笑讥讽他，可他一点也不在乎，默默从开市等到宵禁。

        从日上三竿等到太阳落山，却始终没有等到那个言之凿凿信守承诺的农户。

        刘林心想，想必是他家中有事耽搁了，明天一定会来。

        刘林连续三日到集市都没有等到那个卖蛇的农户，渐渐也有些着急，于是寻了旁边摆摊的的商贩，道：“若是明日那农户来了，烦请小哥替我转告他，到城东样儿胡同的刘家找我。”

        那商贩虽一口答应下来，心里却忍不住嘀咕，这小哥看着倒是一表人才，怎地竟然会如此愚蠢，真是不人不可貌相。

        自此他便不再空等，丢下这件事情安心在家读书。

        又过了几日，刘阿婆一大早便去了铺子里，刘林照常在家中用功读书，忽然听见外头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却见门外一个妙龄女郎。

        女郎怯生生问：“敢问刘先生可住在此处？”

        刘林拱手道：“这里便是刘府，敢问女郎找的是哪位刘先生？”

        女郎也福了一福，道：“受人所托与刘先生带话，并不知刘先生名讳。”

        刘林侧身避过女郎的礼，道：“敢问女郎替何人带的何话？”

        女郎娇俏一笑,道：“受邻家阿叔所托来找刘先生，阿叔言几日前曾在望仙镇集市兜售金环蛇，收了先生定金，因家中有事等不到刘先生便回去了。又因途中雪大路滑摔伤了腿，所以无法来赴先生之约，因此托我向先生道歉，来还先生银子。”

        刘宁忙道：“怎地是还我银子，该是我还令尊长二两银子才是。”

        女郎懊恼道：“实在是因风雪太大，天气寒冷，金环蛇冻死在网络中，无法再卖与先生，故须还先生定金银子。”

        刘林惋惜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本想买下它放生去，可谁知竟耽误了它的性命，真是罪过。”

        那女郎诧异道：“先生家中不是有病人须蛇胆入药吗？”

        刘林连连摆手，道：“并不是这样的，我见那蛇冻僵在网兜中，属实可怜，便起了恻隐之心，想买了它放回山林，哪知后来请了大夫回家后又忙于照料祖母，耽搁许久，唉……”

        那女郎目光灼灼，向刘琳深深行了个福礼，道：“公子宅心仁厚，必有厚福。”

        刘林忙道：“不敢当不敢当。”

        女郎咯咯一笑，道：“我叫小环，如今住在对面大杂院里的姨妈家中，街坊四邻今后难免叨扰，小环这里先谢过刘先生。”

        刘林拱手道：“姑娘若有事相帮，还请直言，不要客气。”

        再后来，才子佳人之间便是一些戏文中寻常所见的故事，金凤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媒妁之言，天作之合，洞房花烛喜结连理，有情人总是终成眷属。故事虽然俗套，却依然动人。

        从此，那个只知熬更守夜一心苦读的刘林，也有了红xiu添香的解语花伴随左右，有人知寒问暖，有人朝夕与共。

        这本是一段和和美美的佳话，却怎料天意总是不随人愿，造化总是弄人。

        年轻守寡一手养大儿子又养大孙儿的刘阿婆，见刘林与小环恩爱非常如胶似漆，心中总是不甚舒坦。

        加之刘林不再似从前一般，一心只为读书，便更觉得小环如眼中钉肉中刺，深深觉得她耽误了刘林的学业，平日里总是多有刁难，若是刘林默不作声便罢了，但凡刘林回护小环，第二日便会更加变本加厉挫磨她。

        日子长了，刘林也不好整日为了小环同祖母争执。小环白日收了委屈，晚间便加倍小心哄着她。

        可即便是这样，祖母仍不满意，不仅白日让小环在馄饨店做事，晚间还让她守在店中不许回家。

        可少年夫妻怎奈夜夜独守空房，不过几日，刘林便趁夜间偷偷到铺子里与女郎相会。一来二去，纸怎能包住火，刘阿婆发现后大发雷霆，揪着小环的头发当街大骂她是个守不住寂寞的骚货，小环也只是忍着眼泪默默受着，不与她争辩一句，刘林听闻此事心中疼惜万分，却也只能在家中默默流泪，不抗与祖母分辨。

        自此以后，那刘阿婆便夜夜守在铺子里与小环同住。

        两夫妻长久不得相见，刘林思念妻子，又碍于孝道不敢与祖母抗争，心内郁结难消，他本就体弱，又多年油煎火熬地用功读书，早就掏空了身体，竟这样病倒了。

        这一病便来势凶猛，刘阿婆命小环看着铺子，自己回去照顾刘林。

        可刘琳每日浑浑噩噩躺在床上水米不进，口中喃喃念着小环，刘阿婆无法，只得唤了小环回来照顾刘林，自己每日守在房门外监视着，除了汤药饭食，其余时间一律不准小环近刘林的身。

        昔日同窗听闻刘林重病，纷纷前来探望。刘阿婆吩咐小环备了茶汤饭食招待。同窗皆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小环又生得貌美，难免多看几眼。待客人走后，刘阿婆便破口大骂，道小环生性，不守妇道，与人眉来眼去。

        小环受了委屈也不敢分辨，只偷偷到刘林床前哭诉。

        刘林无法，只劝慰女郎：“祖母虽性子执拗，可毕竟是尊长，做晚辈的纵然委屈也只好受着。”

        后来，刘林的病情每况愈下，终日躺在床上。每日听得祖母对小环非打即骂，心中虽百般怜惜却无能为力。

        小环深知刘林的病情已药食无灵，不过是熬着日子等死，也不愿违逆他的意思，也总是默默忍受着。

        那一日，刘林已昏睡多日，小环喂他服了药，他忽然醒来，握着她的手道：“我曾立誓要与你携手到白头，谁知这竟是我平生第一个谎言，是我负了你。”

        小环哽咽着，握住刘林的手。

        刘阿婆突然推门进来，一把揪着她的头发拖出门去，口中恨恨骂着：“我把你这不要脸的娼妇，一时离了男人你便不能活了，整日就知道守在他的屋子里发浪，若不是你这狐狸精，他怎就到了如此地步！”

        刘林心痛如绞，奋力呼喊着祖母，可声音却极其微弱。

        他使尽全身力气想翻身下床出去阻止，他努力地一点一点爬到床边，拼尽全力一滚。

        然后，他死在了这个大雪纷飞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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