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不想
殷予焱本没有抱多大的希望，然而到了阎家堡的时候，才发现这一次的消息可能是真的。
他看到大批的人倒在地上，而他们的魂力都相当虚弱，据说都是遭受了一个人的袭击，大量的琉璃珠被人抢走了。
据他所知，这市面上多数抢琉璃珠的消息，都是和颜蓉有关的。
他已经找颜蓉很久了，却每次都只能从传闻中听说，也都是模模糊糊自己推断出来的，这还是第一次离得这么近。
他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身体先一步行动。
他第一反应就是去追，对方可能还没走远，可是跑遍了大半个城，都没有发现颜蓉的踪迹，发热的头脑逐渐冷静下来，理智回笼之后，殷予焱觉得自己蠢透了。
她分明不会搭理自己，这一年来隐身匿迹，完全不与他联络。
不应该抱有期待的，可这么多年的习惯，却让他不由自主地去追逐了。
**
颜蓉带着两个伤员，回到百花宫已经是几日后的事情了。
靳汐妤正好窝在灶台前做饭，满脸都是黑灰，她跑出来的瞬间，颜蓉还以为自己看到了个煤球。
眼瞧着靳汐妤就要扑过来，颜蓉倒退一步，指着她道：“你……保持距离。”
靳汐妤委屈地撇撇嘴，“小蓉，你嫌弃我了？！”
“不要把你的灰沾到我身上！”
“人家是为了你才搞成这样，你怎么能对我视而不见！”她一副做作地掩泪，“你这个负心汉嘤嘤嘤……”
小满听到了动静，从外面探头进来，看到颜蓉的瞬间，两眼放光，“主人！你回来了！”
“主人？”润正扭头看过去，看到小满，有些意外道：“是你的魂兽？”
小满一把扑入颜蓉怀中，略有些敌意地看过去，道：“主人，这是谁？”
“他叫阿正。”
润正的身子抖了一下，抗议道：“都让你别喊了！”
“…………”小满充满敌意的眼神盯着他看。
润正对魂兽的态度还蛮和谐的，小满比他矮多了，他弯下腰，语气温和地说道：“我叫润正，你叫什么名字？”
小满上上下下的打量他许久，最后冷哼一声，扭过头去，道：“一只臭鸟，主人你不会想收他吧？”
润正的笑容裂了。
颜蓉低头摸摸小满的脑袋，“怎么会呢？阿正太傻了，我不喜欢。”
“？？？”
这对主仆！
润正刷地一下直起身来，道：“你你你……你们是不是看不起我？！”
小满扭过头来，眼神无情地看着他，“是啊。”
“…………”居然承认了。
润正一时语塞，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道：“你，你小小年纪，怎么能和这个女人学？”
他指着颜蓉，似乎很看不上她的样子。
小满就更不高兴了，盯着他，道：“你说话注意点，我主人好的很。还有，你说谁年纪小，我化人形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休想骗我！”润正道，“你怎么可能……”
还不等他说完，颜蓉打断道：“阿正，这是真的。”
“什么？”润正呆了一下。
颜蓉道：“小满活了多久，它估计自己也不知道吧。”
“…………”
小满眯着眼睛笑，“还是主人了解我！”
靳汐妤侧头看向旁边的阎云坤，注意到他受了伤，把人扶到了座位上，道：“别介意，那一对主仆都喜欢欺负人。”
阎云坤苍白着脸色，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靳汐妤看着他，道：“事情解决了吗？看你这个样子，好像有些不顺利。”
阎云坤低下头，有些难过地说道：“都解决了，抱歉，靳小姐，麻烦你了。”
“不要这么说。”靳汐妤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看着正在吵闹的几人，眼中浮现一丝笑意，“你知道吗？有时候你以为人生就到此为止了，其实谁都不知道明天会遇到什么，好的事情也有，坏的事情也有，惧怕和担忧，谁都会经历，可每个人都要走出下一步。”
阎云坤知道她在安慰自己，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靳汐妤扭过头来，道：“我们这辈子看了太多人的经历了，朋友、家人，还有书籍中的先贤，总觉得自己也有朝一日，会变成其中的某个样子，但却没有想过，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都不会再有第二个你了。”
靳汐妤伸出她的手，放到阎云坤面前，让人搭自己的脉，异常的身体状况，让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再次抬眸的时候，姑娘却朝他笑着，“刚开始变成这样，我还觉得有些难以接受，虽然表面上不说，但心底里都会觉得自己是个怪物，不配存在于这个世上。我很难帮上小蓉的忙，就算在家里做些简单的杂事，也经常会觉得疲倦。我甚至想就这么一走了之，可是小蓉却接纳了我。”
“她说，变成这样不是我的错。我只是运气不好，受到了坏人的攻击。我已经逃出来了，所以我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不习惯的日子，习惯它就好，难以忍受的过去，接纳它就好，自责也好，后悔也好，这一切都不值得我去怨恨，因为我还有未来。”
靳汐妤说着，抓住他的手，目光切切地看过去，“你也是的，对吗？”
想要做到这样，却不容易。
阎云坤一直想让父亲放下过去，感情却无法允许，有些人恨，恨别人、怨别人，有些人恨，却是恨自己、怨自己，最容易让一个人陷入绝望的，是他对自己的将来，失去了希望。
否定了自己的价值，生活也变得毫无乐趣可言。
不管再怎么努力，不管是十年、二十年，他也没有办法变成理想中的自己。
只能责怪自己的懦弱又无能。
两人在说话的期间，颜蓉看似没有在意，却听得一清二楚。
她放下怀中的小满，朝着那两人走去，阎云坤的腿伤很严重，就算是她也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治好。
阎云坤抬起头，眼神略显疲倦，“宫主……”
“小蓉！”靳汐妤高兴地要扑过来，被颜蓉一把推开。
颜蓉低头看着阎云坤，突然说道：“你的能力很强……”
颜蓉又憋出一句，“……真的。”
阎云坤低下头，笑道：“宫主，难为你安慰我了。”
颜蓉的眉头皱起，她说的是实话，或许在他人眼里看来，像阎云坤这种，无底线宽容别人的类型很荒唐，就算自己受到了伤害，也会冲上去为对方疗伤，俗称傻瓜、笨蛋。
可这样的人却很难得。
他们的善意不带任何杂质，无需利益。真是因为如此，才能够不受琉璃珠的影响，甚至是去净化它。
这世上所有人都想变强，然而真正位临于世界顶端的，却只有那么几个人。
强者令人敬仰，善者却令人想要追随。
她却不知该如何让阎云坤明白，他拥有着全天下最可贵的东西。
润正看着阎云坤，笑道：“总感觉你像个孩子。”
“什么？”阎云坤扭头。
“你还不能理解吗？三岁小儿都知道的事。”润正摸摸他的头，道：“你会照顾自己，闲暇之余还会去照顾别人，那已经做得很棒了。我们族内，刚出生的八鸟兽都知道这个道理。”
小满靠在颜蓉的身旁，道：“主人，你哪里找来的这个傻瓜？”
靳汐妤笑道：“你看这两人相似吗？”
小满看了两人一圈，道：“哦，傻瓜主仆。”
**
颜蓉将之前带来的八鸟兽，都放在了一个院子里，她打开结界的时候，小可正在被人抓着脚，差点就被拔毛了。
“哔！”
小可的眼泪汪汪，朝着她扑过来。
小满本抓着颜蓉的胳膊，被这么一冲，直接撞到了边上，气得鼓着脸颊，道：“主人！你到底在外面有多少魂兽！”
颜蓉笑了一下，摸摸小可的下巴，“辛苦你了。”
“哔……”小可蹭着她的肩膀。
颜蓉看了一圈里面的八鸟兽，抬手加了道结界，让这些八鸟兽在院子里无法出来，本来她是打算让阎云坤来帮忙的，但现在的阎云坤的身体状况，估计也应付不了这么多的魂兽。
先把这些魂兽在这里关一阵子。
颜蓉安排了几个木偶人在这，便转身离开了，小可往回看了一眼，犹豫了片刻，还是跟上了颜蓉。
她把这一次取到的琉璃珠都拿了出来，拿着蓝色的那一颗，给靳汐妤看。
“这是什么？”
“进阶版。”颜蓉坐在她对面，道：“本来有两颗，一颗催化成功的，被人抢走了。”
“哦——”靳汐妤捏着珠子，举过头顶，仔细看了看，道：“会不会跟魂力一样，越是高级的琉璃珠，颜色就一起变化。这样的话很恐怖，蓝阶之上还有青阶，再上还有。制造这个的人到底想做什么？”
颜蓉想到冷魂珠最终的样子，抬手，黑色的魂力在她掌心燃烧。
“这个，你觉得有说服力吗？”
靳汐妤忽略了这一点，看了一会儿，道：“你是说，那人想要变得跟你一样。”
“不。他应该想在我之上。”
“之上……他想成神吗？”
颜蓉挑眉。
得到了肯定地答案，靳汐妤觉得好笑，“成神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且这个说法年代太久远了，现在的人都觉得是说书的拿来骗人的。”
“应该不是。”
“为什么？”
颜蓉道：“能感觉到。”
“神明？”
“不是别人。”颜蓉垂下眼眸，很淡定地说道，“是我。”
靳汐妤喝着茶，花了大概一分钟的时间消化这句话，然后半杯茶吐在了地上，“咳咳……咳咳？！你说什么？”
“解释起来有些复杂。”
“小蓉！”靳汐妤压着桌子，目光直直地看向她，道：“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我认识你一年多了，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你也没问起过。”
“不是，一般人难道会问对方，‘你有没有成神’，这种问题吗？”
“我觉得是。”
“…………”靳汐妤放下茶杯，默默地推远了一点，“觉得是，是什么意思？”
“我的体内没有魂力，可我能感受到周围的力量，可以随意调取。”
“就算是这样……”
“天地万物都是我的魂力来源，如果这样还不能叫成神，你觉得什么才是？”
“…………”靳汐妤被堵得没话说，因为对方是颜蓉，不知不觉竟然真的接受了这个说法，一边觉得自己的颜控太可怕了，一边嘟囔道：“难怪没见你打输过。”
沉默片刻。
靳汐妤忍不住好奇，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不是什么好方法。”颜蓉道，“和现在的琉璃珠差不多，靠着不断收集怨魂的魂力，然后形成自己的力量。”
“也就是说……”
“有很多人因此丧命，只不过比起当时，现在的这种哄骗模式已经温和许多。那些年制造的恐惧与黑暗，是现在无法想象的。”
“所以你才这么讨厌琉璃珠。”
“嗯。”颜蓉看着那颗蓝光的琉璃珠，一伸手便捏碎了，黑暗的魂力在空中流泻，转眼间被隐入她的体内，“那个人大费周折，如此行事，也是为了成神。如果等他拥有了足够力量，突破封印回到人间……”
她没有继续说，可是面色却逐渐凝重起来。
靳汐妤看着她，道：“小蓉，你对那个人很熟悉吗？”
“嗯。”
“他是谁？”
“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了，或许你问小满，它会知道。”
靳汐妤道：“为什么你会突然说起这个？”
“看到阎云坤，就想起来了。”
“嗯？”
“有段时间我也是，被很多人讨伐。”
“为什么？”
“因为我做错了事。当时很多人想杀我，只有那一个人救我。”
“那后来呢？”
“我觉得对不起他，就和他分开了。”
“那你现在找到他了吗？”
“……没有。”
“为什么？”
“……”
“你不想他？”
“想。”颜蓉平静地回答着，“我想见他，可我又不敢见他。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也不想他再为我做什么了。”
靳汐妤不能理解：“为什么？”
“我……不想再让他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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