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阿弟
想不出所以然来，丁橙把目光投向来双瑞，这小子头缩进脖子里，跟个鹌鹑似的，生怕小姐再问他什么事，他不是不想说，而是真不知道。
少爷在白云书院呆了没几日就带他来了京城，消失了大概半年时间后就盘下这家客栈，把他安置在这里，此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看他，回回还送给钱来。
捂着脑袋沉思了一段时间，丁橙也不再想了，朝双瑞道：“你去跟店家商量下，我要借用厨房。”
双瑞忙把丁橙请进了厨房，又把里面人轰了出去，殷勤道：“小姐，这是咱们自家的客栈，厨房您随便用，掀了都没问题。”
丁橙送他一个白眼，把人赶了出去。
关上门，丁橙拿起菜刀掂了掂，想着给阿杨做什么吃才好，想了会儿，抿唇一笑，就开始忙活起来。
她弟弟丁杨，最爱吃的就是阳春面。
丁橙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出来时，双瑞的眼睛冒出精光，嘴巴动了动，闻着猪油的香气，不觉咽了咽口水，目光随着移动。
丁橙笑了声，把面碗放在大堂的桌子上，坐下来才道：“瞧你眼馋的，你的那碗面，在厨房摆着呢。”
双瑞欣喜一声，拔腿朝厨房跑去，又撤了回来，朝丁橙做个揖，感激道：“多谢小姐，双瑞肚子正饿了，我这就去了。小姐稍等，看时辰，少爷也该来了。”
丁橙盯着眼前这两碗阳春面，扣着手托着下巴，眼睛一直望着门口，眨也不眨。时间久了，眼前仿佛扑出一个人影来，嘴上咧出大大的笑，喊出一声“阿姐”，声音清澈明朗，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声韵。
眨了眨眼，丁橙才回过神来，见门口仍空荡荡的，不免有些失望。面都有些坨了，丁橙站起来准备把碗端回厨房，客栈二楼下来一个客人，看着她手里的面问：“小姑娘，你这是阳春面吧？多少钱一碗，我买了。”
丁橙看过去，这客人商贾打扮，一身簇新的蓝色广袖长服，面皮发黄，一溜胡须整整齐齐的，透着精光的眼睛直直落在阳春面上。
男客似是扬州人，操着一口浓浓的江淮话道：“乖乖龙地咚，你这阳春面一看就地道，葱油熬得又香又亮，我离家快一年，没见过正经的扬州阳春面。小姑娘，你转给我吃！”
说着，男人掏出一块碎银子拍到桌上，伸手去端丁橙手里的碗，却被一只手臂拦住了，“这是我的面，不能卖！”
“阿杨！”丁橙看见与她生得七八分相似但显得硬朗的面容，惊喜一唤。丁杨伸手端过阳春面，又自在坐了下来，拿筷挑起面条送入嘴中，动作如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三两下把面吸溜一口，丁杨拿着筷子，朝女子呲牙一笑，“阿姐，你这面做的还是跟以前的味道一样，不过就是分量不大够。”
“唉。”
丁橙故作叹息，把自己那碗阳春面推到弟弟面前，拿起桌上的银锭放回商贾手里，道：“客官，这面是我们自做来吃的，不卖。您若是饿了，叫店家给您送些吃的来。”
丁橙长相白皙漂亮，声音清脆，说话也客客气气的，让人一听就心生好感。那扬州商人虽然想吃阳春面，却也不强人所难，收了银锭，叫小二上了酒菜来，自己则坐另一张桌上边看边品评。
“这上好的阳春面啊，面条要硬而不生，软而不烂，这汤要是清而不油，虾籽汤加熬好的鲜酱油，味鲜而不干，往上撒些葱花、胡椒粉，吸溜一声，那叫一个香。”扬州客官咬了一大口干巴巴的白面馒头，又瞅瞅初糯滑爽又足够劲道的面条，吸吸鼻子闻闻香味四溢的葱油，恋恋不舍地把目光转了回来。
旁边有人看得见吃不着的痛苦，丁杨浑然不觉，吸溜喝着面条，又赞叹着丁橙的手艺，“阿姐，你这阳春面越做越好了，和阿娘的手艺没有什么区别了。”
丁橙得意一昂头，道：“那是，阿杨，跟你说，在扬州三年，我可是得到了外公的真传，我这阳春面，可是正宗不掺假的。”
“是，是。”看着阿姐孩子气的模样，丁杨宠溺笑着，呼噜把面喝完，把汤喝光，留下一个底干净的碗。
见丁杨吃饱喝足了，丁橙端正神色道：“阿杨，如今有了空，你该好好给我交代交代了，你不在白云书院读书，让双瑞把我诓来京城，又进宫当差，还有这家客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都一一给我讲清楚！”
最后一句话，丁橙提高了音量，拍了拍桌子，姐姐的威严气势彰显无疑，可在丁杨看来，姐姐颇有向泼妇的方向发展的潜质。他可没敢把这话说出口，只抬手往下压了压，道：“阿姐，矜持，矜持。”
丁橙才不顾什么淑女形象，她巴不得做个母夜叉孙二娘，吓得人人畏惧才好，如今见亲弟弟都治不住了，更生气了，上手提了丁杨的耳朵就往后院厨房去了。
双瑞正在猫在厨房里往嘴里塞蜜饯，一看见大小姐发飙了，忙把蜜饯包起来塞回怀里，鼓着嘴巴朝两人嘿嘿一笑，“大小姐，少爷，双瑞什么都没看见，我先走了。”
为了表示自己没看到也不可能泄露二人的“光辉”形象，双瑞捂着眼睛跑了出去，还贴心地关上了门。然后，就蹲在厨房门口听起墙角来。
“双瑞，给我滚远点儿！”丁橙动动脚趾头就知道有人在偷听，毕竟门缝透过的光都被挡了一半。
双瑞听后，默默爬走了。
屋里，丁橙左右瞅了瞅，饶过了弟弟的耳朵，在烧火的小马扎上坐了下来，把胳膊抱在胸前，一副审问犯人的态度道：“丁杨，给我老实交代，你都做了什么？隐瞒了多少？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丁杨举举手，小心翼翼问道：“阿姐，回答问题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丁橙抬起脚跟又踩下去，如此来回几遍，等丁杨问出那个问题，不假思索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双瑞的演技实在是太假了，我来京城，一来是想看看你，二老实来讲，我也不想嫁给一个陌生人，虽然我有信心他不能把我怎么样，可丁碧桃都看不中的人，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我就知道，”丁杨展颜一笑，“阿姐和我是心有灵犀的。小宝来信跟我说你要成亲，我还真不信，我就知道，你只是缺一个理由而已。”
“少给我嬉皮笑脸的，老实交代。”见丁杨很得意于猜中了自己的心思，丁橙不高兴了，给了他一个白眼冷声道。
“也没什么，就是读书读累了，不想考科举了。你知道的，我从小就顽劣，不喜欢读书，这回去白云书院，就是老头子强迫的。”丁杨脸上的笑消失了，故作从容地解释，还试图挤出一个轻松的笑来。
丁橙脸上的严厉也收了起来，随之浮现担忧的表情，许久才低声道：“这样也好，不想读就别读了，宫里当差也挺好的，阿姐打算在京城开一家小饭馆，你有空常出宫来看看我。”
见阿姐不再谈及自己的事情，丁杨自以为混了过去，身上的沉重也消失了，松了一口气，笑道：“这是当然的，阿姐手艺这么好，一定会成为京城第一大厨。”
“少在这花言巧语了，”丁橙一扬手，冲胞弟道：“别以为你说两句好话，骗我来京城的事就可以一笔勾销了。这买店的钱、雇人的、置办桌椅板凳和锅碗瓢盆的，你都给我包了。”
对于丁橙这坑人坑财的要求，丁杨欣然答应，只要阿姐高兴，他全部的身家都拿出来也在所不惜。何况，除了阿姐，他在这世上再无牵挂，又在意那些身外之物做什么。
眼见阿弟答应得爽快，丁橙面上笑得灿烂若春花，但等丁杨一转身，笑便垮了下来，黑漆漆的眼睛里忧虑重重。看来，阿杨隐瞒的这件事还真不小。
丁杨浑然不觉，又问了些阿姐的近况，说说笑笑了一会儿，见双瑞过来提醒时辰，便道：“阿姐，时辰到了，我该回宫当差了，你在这里好好张罗，有什么事就吩咐双瑞去做，我有空就来瞧你。”
“行，”丁橙点点头，挥手送走了阿弟。
弟弟一走，丁橙就把不怀好意的目光放到了双瑞身上。阿杨瞒她的事，他不愿说，她这姐姐自不会逼他，可从别人嘴里问出来的，阿杨也就怪不得她了。
双瑞刚把少爷送走，回来就见大小姐的目光阴恻恻的，让人渗的慌，他摸摸胳膊，笑道：“大小姐，您有什么吩咐？双瑞马上去做。”
“没什么，”丁橙垂下眼，鸦羽般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黑影，显得她心思不明。双瑞只看得到大小姐和善一笑，然后道：“双瑞，把门关上。”
双瑞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关上了门，结果还没回头，就感到后颈一阵重击，还来不及疑问是谁敲晕了他，就失去了意识，身子软软一倒，栽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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