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婚书

原来是郭家太太来了。

        郭家太太进门就看见自己庶妹拉扯正在流泪的素芳，顿时气血上涌，什么都顾不上了，也不再对庶妹客气，只想把素芳好好护在怀里，她有好些年没有这样动怒过了。

        任家太太松开手，但并不对大姐服软，只说：“大姐来啦，我正要接素芳回家呢!”

        “回谁家？”郭家太太质问道。

        “回我家呀，叶庭安把素芳嫁给我儿子了，这是他生前签的婚书。”任家太太将那页薄薄的纸拿出来，在郭家太太眼前晃了晃，又着急收回去，生怕别人抢走了。

        没想到郭家太太一把抓住她的手，“慌什么，我看看。”

        薄薄的一张纸展开，遒劲潇洒、清晰有力的钢笔字，应当是叶庭安亲笔手书没错，上面写着他看中任嘉惠人品端正、脾气温和，且与素芳青梅竹马，堪为良配等等，最后的签名、印章、手印也是一应俱全。郭家太太心知无力回天，这婚书不似造假，一味争辩也无用，只是不知道叶庭安怎么会这么糊涂。

        叶家的几个叔伯也闻声来到堂屋里，只是有些理亏不敢作声。

        郭家太太将婚书还回去，却仍然不肯松口，“素芳这么小，到你家去做童养媳吗？”

        “大姐说话别这么难听，素芳也是我亲外甥女。”任家太太争辩道。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我告诉你，不可能，素芳大学毕业以前，你想都别想。”郭家太太断然拒绝。

        “一个姑娘家，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我们嘉惠，只学会看账本，不一样管着那么大的造纸厂。”任家太太很是不屑。

        “就你那点见识，你儿子也只能守着造纸厂了。”郭家太太更不屑。

        “我不跟大姐争，你想多留素芳几年，我也不能不答应，但婚书是真的，素芳必须嫁到我们任家来！”与大姐硬碰硬显然不是什么好选择，再说下去惹怒大姐更不好收场，任家太太目的达到，不过是晚几年，怕什么，总有那一天的。她朝围观的几位叔伯点点头，转身走了。

        郭家太太气的浑身发抖，将素芳扶起来揽进怀里，对着众位叶家叔伯，她郑重道，“素芳是好孩子，我对她比对自己儿子都上心。我妹妹和妹夫走得早，以后素芳就是我的亲闺女，各位如果信得过我、信得过郭家，就把素芳交给我。”环视一圈，见没人反对，接着说：“给她最好的生活，上最好的学校，将来还要去北平、上海读大学。至于婚约，我也会处理的。”

        郭家太太主持那么大的家族事务尚且游刃有余，又怎么可能说服不了湘乡府的几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叔伯？几位叔伯纷纷点头，拿着行李离开了。

        一切都安稳下来，素芳双手抱住郭家太太的腰，终于“哇”一声哭了出来。刚才几个叔伯讨论她的去向时她就很怕，害怕要回湘乡府去一个陌生家庭，她听不懂湖南话，也做不了重活，学校里学的知识用不上，怎么办？后来小姨母来了说父亲把她许给了嘉惠哥哥，她更是吓了一跳，心里恐惧的很，嘉惠哥哥从小就喜欢欺负她，看她出丑，她不喜欢他，父亲怎么不问问她就擅自决定呢？小姨母来拉扯她的时候，她心里即别扭又气愤，就是不肯起身，她现在虽然没有能力养活自己，但是也是个有脾气的人，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现在大姨母来了，终于有了依靠，不用再害怕。躲进温暖的怀抱里哭一场也没错吧？

        郭家太太麻利的指挥佣人收拾了素芳的东西，又花了一些钱将佣人差人都遣散，便带着素芳回了郭府。

        刚下车，郭梓和就像颗炮弹一样闷头冲过来，抱住素芳不撒手，“素芳姑姑，我好想你！”十来天不见，感觉郭梓和又长高了一点，素芳弯腰抱住他，眼眶又红了，幸好，大姨母还在，梓和还在，终于她不是一个人。

        在过江的船上郭家太太就说，梓和天天哭闹着要去武昌陪她，还说要保护她，但家里没有同意，好歹是长孙，要紧的很。传统的说法，小孩子阳气不旺，去了灵堂容易撞上阴邪不干净的东西。郭梓和一直委屈着，不肯听大人解释，也不肯吃饭睡觉。

        素芳双手捧着梓和的小脸蛋，仔细看了看，“梓和，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睡觉呀？脸瘦了，眼睛都红了，不可爱了哟。”她努力的想变轻松一点，不想梓和这么早就认知到死亡是对亲人最悲伤痛苦的事，否则他将来长大了得知亲生母亲的真相会怎么样呢？

        郭梓和嘟着嘴巴，一脸不服气，“还不是担心你，他们都不让我去陪你。”

        “素芳姑姑没事了，都过去了。”轻轻拍拍他的小肩膀，“梓和以后听祖母的话啊。”

        管家梅香走下台阶迎接，梓和就牵着素芳的手跟着一起进了客厅。回到熟悉的地方，素芳心里轻松不少，虽然对未来也没有任何把握，但至少亲人都在身边鼓励她，假以时日生活会变好的。

        吃过饭，郭家太太安排素芳和梓和睡午觉，自己却是忧心的怎么也睡不着，便叫梅香陪她。

        “这事太蹊跷，我真是想破头也想不明白，却找不出破绽。”郭家太太皱眉叹气。

        “有没有可能，任家太太伪造婚书，毕竟。。。现在已经是死无对证。”梅香仔细分析。

        “婚书上的签名、印章还有手印，要做齐全套不容易，尤其是印章，那是极其重要且私人的东西，素芳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她杜琪华如何知道？”

        “若婚书是真的，我想，大约是叶先生预感到自己有可能遭遇不测，为了给女儿谋求一个未来，匆忙之间也来不及多想，便选定任家，毕竟是血缘至亲，总比外面的陌生人强。”梅香又想想，“任家太太一直都挺讨好叶先生的，也总说嘉惠和素芳是青梅竹马，大概，叶先生信以为真了吧。”

        “我这个庶妹最是精明算计，无利不起早，庭安生前官位虽高，但家底却不厚，也没有人脉根基，她如此积极的相中素芳，会不会有什么别的想头？”郭家太太非常了解自己庶妹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更加不放心。

        “听说她家的造纸厂生意一直不太好。嘉惠并不像她说的那样能独当一面，反而很散漫，四处胡闹，不负责任。”梅香也是听家里佣人八卦的，“大概是想利用叶家的声望给自己助威吧。”

        “就她那个儿子，从小宠坏了，又没读过书，能有什么作为！”郭家太太对任嘉惠一千个一万个不满意。“你再想办法打听打听，任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任嘉惠到底如何。”

        梅香答应着，又劝了半天，郭家太太终于躺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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