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百川
“好，演员就位，入板，摄影录音开机。”
在接收到江季同“ok”的手势后，梁乐章才接着道：“都不要说话了，3、2、1，打板。”
副导演在镜头前举着场记板，临时顶替单姯的工作，“《落云朝朝暮归期》，第12场第1镜第1次。”
场记板“嗒”的一声合上，梁乐章紧接着道：“开始！”
单姯随即对着江季同举起手板，她所处的位置是江季同的最佳视角，随意一瞥都能看到。
江季同立马进入状态换了副表情，先是闲逛似的绕着匍匐在地血纱裹身满身伤痕的女主角晃了一圈，正要在她身前的位置蹲下，视线无意间扫过单姯举着的手板，本来仅片刻停留的视线，又僵硬地看了回去。
梁乐章随即喊了声“卡”，站起身来，“季同，第一句词是你的，该你说词的时候不要犹豫。”
江季同却跟没听见一样，径直走向了单姯，微微俯身凑近去看提词板。
为了更好的迎合江季同的视角，单姯举起的手板恰恰遮住了她整张脸，也遮挡了她全部的视线。
听到导演喊卡，她立即放下了手板，猝不及防撞上了江季同陡然放大几倍的俊脸，这个视觉冲突让单姯脑子空白了一瞬，整个人都愣住了。
江季同只是小小惊了一下，随即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的对上她的眼睛，并不急着拉开距离，就这么和她大眼瞪小眼。
离得近，单姯甚至能感受到对面人轻轻浅浅的呼吸，有点儿烫人，她想肯定是周遭气温偏高的缘故。
单姯木着脸和他干巴巴对视了几秒，随即面不改色的缓缓举起手板，重新阻隔了两人的视线，一切如旧，就好像她从来没把手板放下来过。
看着她欲盖弥彰的举动，江季同没忍住颔首低低笑了一声，随即站直身子，伸手把手板重新按了下来。
他还没动唇，单姯先皱起了眉，表情严肃地开口：“冒昧问一下，你近视多少度了？能瞎成这样？”
“……”他以为她是不好意思，结果人家是在琢磨自己瞎成了什么程度。
江季同被她这反应给逗笑了，伸手拿过单姯手里的手板，把有字的那一面对着她，屈起手指敲了敲板子，“我倒是不瞎，就是不知道单老师是哪位狂草大师的亲传子弟，这‘艺术’气息相当浓郁的字和医生开得手写处方单有的一拼了吧？”
废话是多了点，但单姯还是听明白了，他在嫌弃自己字丑潦草。
她自问今天的耐心已经是在透支消费，但眼前的大明星太过事儿逼，那张无死角的帅脸上怎么看都像缺一只40码的鞋印。
心里一旦有了这个冲动，再看着那张挑事脸单姯忍不住磨了磨鞋底，刚要开口，梁乐章咋咋呼呼走了过来，“早让你闲下来的时候买几本字帖练练，看看你这鬼画符！随便捉一条虫爬得都比你写得好看，人甲骨文都刻得比你这工整！”
单姯直接翻了个白眼，懒得和任何人争辩，扬手把记号笔丢给了江季同，朝他一挑眉，“不好意思，我这字自成一派，嫌弃你就自己抄去。”
言外之意，老娘不惯你这臭毛病。
江季同扬手接过，拇指轻轻摩挲着还尚有余温的笔身，看着单姯不耐尽显的脸微微翘起了一边嘴角。
而后真的就自己乖乖翻过手板的另一面抄了起来，听话的像是没有脾气。
梁乐章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两人，中午的时候他特意让单姯去传话，本意除了和江季同签合同之外还有就是想搭个线让两人互相认识一下。
谁知道单姯真的就只是去传了个话，饭局上连面都没露，问了小航才知道人已经回剧组扒拉起盒饭了。
当时差点儿没给梁乐章气死，这恨铁不成钢的愣头玩意儿可比他家的臭小子难带多了。
江季同网上的风评他也了解过，自己徒弟的秉性梁乐章更是心知肚明，原以为这两人的性格势同水火，碰在一起就是炮仗，还是容易走火一点就炸的那种。
但现下看来，其中一个极有可能是枚哑炮。
单姯垂下眼睫淡淡扫过江季同骨节分明的手，经那只手落下的字体苍劲有力，一笔一划间行云流水毫不拖泥带水。
她盯着这字恍惚了一下，目光定定锁在那上面，不是因为这字真的好看到挪不开眼，而是这笔锋的起承转合莫名有些熟悉。
江季同抄完手板刚站直身体，旁边突然有人递过来一张白纸，直言道：“能签个名吗？”
这是工作时间，正在撑伞的温安刚想替江季同婉拒掉，一抬头却直接对上了单姯那张冷然的脸，突然就保持沉默了。
江季同目光落在白纸上，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抱歉，不签白纸。”
“哦，行。”单姯收掉白纸没故作纠缠，低头从包里翻出一张卡片递给他，“那签这个行吗？”
那是唐糖拜托她，问江季同要签名的那张签名照。
想了想，单姯又补充了一句，“粉丝to签。”
旁边的梁乐章差点儿以为自己耳朵出了什么毛病，但当他用力眨了下眼睛发现那确实是张江季同的签名照时，表情相当的复杂，掉头离开之前冲两人道：“赶紧的，别耽搁太多拍摄时间。”
江季同略微一愣，接过签名照看了看，这是他众多精品成名照之一，只是这张的年份略微有些久远了。
是新粉在网上都翻不到，老粉才会有的某场演唱会纪念品之一。
他勾了勾唇，对一旁已经半傻的温安道：“温安，把签字笔给我。”
温安连忙摸出签字笔递给他。
江季同接过笔，眼神颇具深味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单老师还是我的粉丝。”
单姯刚要接话，他又立马挑眉打断她，“哦……肯定不是，单老师肯定会说这是替朋友要的？”
“……”连狡辩的措辞都一并替她想好了。
“不是，是我的。”
单姯的回答却出乎意料。
她表情没变，取下工牌递到他眼前，“单姯，这是写法。”
江季同抬起头定定看了她几秒，黝黑的眸子微微眯起，像是在考究她话里的真实性，随后低下头摘掉签字笔的笔帽签起来，全程没看工牌一眼。
他边写边问：“留言写什么？”
单姯瞟了一眼，不怎么在意，“随便，没讲究。”
江季同挑了下眉，没说话，随手在卡片上画了一笔，在右下角的位置签上了自己的艺名后，笑着将签名照物归原主。
单姯莫名在他这笑里嗅出了不太对劲的味道，低头一看，就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立马闭了闭眼睛，随即瞪向了江季同。
这人已经转身往拍摄镜头的方向走过去了，像是料到了她会看过来，抬起手潇洒地挥了挥，“不用谢，我也没什么讲究。”
单姯："……"
那张签名照的内容相当简单，一个英文大写的to后是冒号，冒号后面是单姯的名字，签名照右下角是江季同的签名，而两个名字中间留有的空白本该写着留言，却只留下了一个孤零零的心形简笔画。
又土，又幼稚。
像是多看一眼都膈应，单姯随手塞回了包里。
拍摄继续，进程却并不顺畅，江季同频频状况百出。
一场简单的戏就ng了十几次，在太阳炙烤下等戏的演员和工作人员们都有些不耐烦的焦躁。
地表的温度感人，在下一条开拍之前，在地上趴了半天，快烘烤成人肉干的女主演多少有了点情绪抬手直接叫停。
梁乐章只好临时叫停休息，扫了眼戏后毫无交流各自被助理簇拥着分道扬镳去休息的两位演员，有些犯头疼。
单姯拎着手板回到大伞底下，接过小航递过来的湿纸巾擦了擦汗，整个人瘫在折叠椅上吹小风扇，似乎对这样的状况一点都不意外。
梁乐章难得有空摸出手机刷刷微博，看到热度稳居第一的剧组官博相当的满意，“看来我这部剧后期的宣传可以省点儿事了，难怪现在的导演们都喜欢用自带流量体制的明星，光是他们能带来的颇高关注度就够吸引人了。”
他瞅了眼单姯，好像更加肯定了自己的英明决策，“也难怪，毕竟连你都认识。”
莫名被点到的单姯眼角跳了跳，已经隐隐预感到他接下来会问的话了。
果不其然，梁乐章下句就问：“不过，你真是他粉丝？”
平心而论，梁乐章是不信的。
“不是。”单姯也干脆果决，“这你也信？”
梁乐章放心了，这还是他了解的徒弟，“这不是看你不但认识他，还对人有一点了解，知道他发过不接戏的声明，还问人要签名吗。”
“我认识他是因为……”她表情略显复杂，在脑子里斟酌着用词，有些一言难尽地解释：“这个人在我的避雷名单内。”
如果不了解，还怎么避雷？
“避雷名单？”梁乐章对这个年轻人的新词汇来了兴趣。
单姯点点头，相当没情商地接了句，“就是演技太烂，不考虑合作名单内。”
“……”
单姯扫了眼梁乐章的表情，要笑不笑地接着泼冷水，“相信这点您已经体会到了。”
梁乐章算是回过味儿了，这小妮子就是记仇，故意膈应他。
懒得和她计较，梁乐章起身想去和江季同讲讲戏，刚走出几步又倒了回来，对单姯道：“对了，梁星纬那臭小子让我别成天把你个大姑娘扣在剧组，年轻人应该多出去社交社交，他说他前段时间给你发了请你吃饭的消息，让你有时间了给他回一条，你没回？”
单姯正闭眼享受着小风扇吹出的凉风，听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这不没找到时间吗。”
梁乐章瞪了她一眼，一脸看穿所有的表情，“行，那你明天放假。”
“不太行，”单姯闲闲道：“饭什么时候都可以吃，请假误工多不好。”
“……”合着他是给自己请了一个祖宗。
梁乐章扯了下嘴角，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工资照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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