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易薇一直睡到晚上才醒。
纱窗随风飘荡，霓虹从窗口伸出魅影，整个房间被窗外七彩的光映得绚烂。
很明显，这里不是宿舍。
易薇撑着头从床上坐起来，眼睛好痛，肿得快睁不开，她摸了摸被子，终于想起来，这是曾迎的房间。
下午，曾迎见她一直哭，想送她回宿舍，转而意识到报告厅离宿舍太远，反而离她和杨齐租的房子近，就把她带回了这里。
易薇摁亮灯，下床找鞋穿，听见客厅传来曾迎的笑声，很小声，压抑着，看来是怕吵醒她。
穿好拖鞋，易薇推开门，立刻迎来曾迎的关心：“醒啦？快来吃小蛋糕。”
易薇点头，快走坐到曾迎身边。
这还是易薇第一次到曾迎这里来，以前总觉得打扰曾迎和杨齐不太好。
易薇环顾一圈，客厅不算小，甚至还挺大。布置很漂亮，偏北欧风，白墙用作投影，电视柜上方摆着switch，应该是杨齐的。
怎么看，都是曾迎喜欢的风格。易薇相信，杨齐那种大大咧咧的男生，是不会在阳台养一排多肉的。
曾迎切出一块榴莲千层，递给易薇，献宝似的说：“我学着网上教程做的，你尝尝。”
易薇接过，抿了一下。皮很软，奶油清甜，榴莲肉十足，很好吃，她又吃了一小口。
曾迎开心，又给她切出一大块，切好甜品，又奔去冰箱，在琳琅满目的饮料中挑中葡萄汁，给易薇拿过去。
易薇感激曾迎，感激她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只是像寻常一样，叫她吃好吃的。
“杨齐呢？”但易薇还是觉得过意不去，怕打扰他们。
“嗨，今晚上和同学打球，还要聚餐，估计要很晚才回来。”曾迎在心头琢磨了一小会，决定撒谎。杨齐是被她撵回学校宿舍了。
见易薇慢慢点头，像是放心的样子。曾迎又拿出手机，给她看刚才的快乐源泉——寝室群的吵架盛况。
黎晶晶和贺烟在群里吵起来了。
易薇慢慢回溯信息，终于看清这两人在吵啥。
原来易薇和曾迎中午出门吃饭，黎晶晶一直在外面瞎转悠，身上没带手机没带饭卡，想打饭又不好意思找其他同学借饭卡，狼狈至极。
易薇和曾迎午睡后去报告厅听宣讲会时，贺烟终于回来了，黎晶晶这才得以进门。
贺烟回来之后，脸臭得没法看，见易薇没在宿舍，直接把易薇的东西都砸了。热水瓶，毛巾，牙膏牙刷，扔了一地。
本来黎晶晶是不管的，但贺烟在扔易薇的水杯时，洒出来的水溅到了黎晶晶眼睛。黎晶晶压抑许久的愤怒就在此刻决堤。
黎晶晶吵贺烟扔东西看准点，干嘛泼到她身上。贺烟吵黎晶晶墙头草两边倒。黎晶晶不服，说一个宿舍的，她谁也不想得罪。
贺烟看不惯她，骂她死宅，饭都要别人带。黎晶晶彻底绷不住了，骂她臭八卦，什么八卦都往自己身上揽，以为自己很厉害吗。
骂到最后，贺烟被黎晶晶撵出寝室，但贺烟根本不愿意善罢甘休。她上午把自己浇湿，就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惨一点，好找辅导员出口气，没想到辅导员完全不搭理她，还叫她别惹是生非。
一肚子的气，只有撒在易薇的东西上。偏偏黎晶晶这个两头倒的东西，不帮她扔东西，还出言骂她。
贺烟当即掏出手机，直接在群里狂骂黎晶晶。
黎晶晶也不是善茬，马上和她对喷。
两个人骂得不可开交，什么难听骂什么。
观战的曾迎笑得合不拢嘴，截图，一一发到学校论坛去。
帖子立刻成为热帖，无数人同情易薇，什么事都没做，东西却被砸了。骂黎晶晶和贺烟的人更多，大家纷纷跟帖说自己讨厌的同学。
其中看起来一条正儿八经的回复，引起易薇的注意：贺烟那个傻子，也不打听打听，人家易薇是周奈女朋友，还和人家硬钢。
曾迎见易薇的眼眶开始红了，立刻滑动手指，把这条回复滑过去。
“你想多了。”那四个字，她还记得，更记得这几个字对易薇的伤害之大——易薇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周奈，泪水盈满眼眶，站在原地迟迟未动。直到周奈面无表情转身，消失在林荫道，易薇闭上眼睛，眼泪轰然流下。
此刻再见到这种不明情况的调侃，易薇不知得多伤心。曾迎往下滑，却见这条回复的信众挺多，干脆直接把手机熄屏。
“没事。”易薇转头对曾迎笑笑。
“嗯。”曾迎若有所思，转头提议，“贺烟已经把你东西砸了，干脆搬到我这里来吧。”
易薇想了想，对这个提议一半同意：“你和杨齐住呢。我搬过来还是不太方便。”
“贺烟那个烦人鬼都把你东西砸了，你还能住寝室吗？”
易薇心疼她的东西，那个玻璃杯她用了四年，被子是进大学时，爸爸特意给他挑的，每一样都有感情了，但现实情况是，寝室确实无法再住下去。
“你看这样行不行，明天巨丰公司面试，要是面试通过，我就可以去实习。领了实习工资，我就搬出去，我在你这里暂时住一到两个月。迎迎，你看可以吗？”
曾迎抱住易薇就欢呼：“当然行啊。跟我就别客气。”
“要是我面试没有通过，唔我再找找兼/职，我肯定可以在学校外面租个小房子，不会耽误你和杨齐。”
曾迎被她打败，瘫在沙发上，说：“乖宝宝，你为什么总是为我想啊，你为自己想想。”
易薇只是笑，什么也没说。
晚上，曾迎要点外卖，被易薇拦住。易薇打开冰箱，就着冰箱里的蔬菜和肉，简单炒了一个回锅肉和一个清炒胡萝卜。
曾迎围在易薇身边，偷吃了一小块肉，啧啧啧不停夸赞：“谁娶了你真的是福气。我都八百年没吃过这么有锅气的菜了。”
“你下午做的榴莲千层也挺好吃的啊。”易薇擦干净手，准备端菜。
曾迎盛饭，端到桌上，说：“嘿嘿嘿，其实是我买的。我怕你太难过了不想吃，就说是我做的。”
易薇把肉推到曾迎面前一点，继续吃胡萝卜，眼角瞥到桌上的手机，它安静得要命。
吃完饭，两个人翻出以前喜欢看的综艺，追到半夜，才洗澡睡觉。
两间卧室，曾迎睡另外一间，易薇还是睡下午那个房间。
关灯之前，易薇最后一次打开微信，和周奈的对话停在“那个名字，是我写的。”
彼时，她的喜欢藏在暗处，她可以任其自由生长。如今，爱恋被戳破，所有的幻想都是笑话。
每幻想一次，便是想多一次。
易薇将手机静音，放到枕头下。
关灯，躺下，闭目。夜很深，城市在入睡，她也应该入睡，只是眼泪不听话，从眼角一点点滑下。
突然，曾迎的脚步声朝这边过来，门被推开，很快，灯亮了。
“薇薇，我们一起睡吧。”曾迎抱着自己的针头，立在门边，“像高中那样。”
“好啊。”易薇用被子蹭掉眼泪，对她笑笑。
曾迎很快爬上床，安置好枕头，像高中那样捏着嗓子说：“晚安。”
易薇：“晚安。”
灯灭了。
静谧的黑夜里，易薇感觉到，自己的手慢慢被曾迎握住，她听见，曾迎很小声很小声地在她耳边说：“对不起。”
易薇一阵鼻酸。
曾迎大大咧咧，但其实心思敏感，曾迎肯定是在自责，自责自己鲁莽地去问周奈，将易薇的暗恋曝光，变成周奈嘴里的“想多了”。
易薇没有怪曾迎，只是心酸。做她易薇的朋友，是不是很辛苦，辛苦到曾迎要一下午加一晚上都表现得快快乐乐，逗她开心，还从不触碰她的伤口。
易薇将曾迎的手握紧，也附到曾迎耳边，小声说：“没关系。”
黑暗里，两个女生都弯起嘴角，无声地笑了。这世上，即便男生的心思琢磨不透，但还有朋友，永远在身边，永远是后盾，永远为你着想。
——
陈丰坐在电竞椅上，正大杀四方，忽然听见门被叩响。
“外卖到了外卖到了。”陈丰从电竞椅上弹射起步，奔到门前，开门，伸手准备拿外卖。
门口站着的不是外卖员，是奈哥，满脸怒气的奈哥。
陈丰伸出去的手立刻往回缩，变成“请”。
“怎么大半夜到这里来啊。”周奈进门后，陈丰关上门。
这里是陈丰的秘密基地，准确的说，是周奈和陈丰的秘密基地。周奈在大学时，买下这套大平层，心烦的时候，会到这里放空。
陈丰偶然一次碰见周奈嘴上说“回家”，实际到了这里，便理所当然地共享了这个放松空间。这套大平层，一周有阿姨定时来清洁一次，需要做饭的时候，叫另一个阿姨上门。
只是陈丰这个没出息的，永远热爱炸鸡，永远热爱游戏，常常宅在周奈这里打游戏打到昏天黑地。
“给门充电。”周奈吩咐陈丰，自己则打开酒柜，随手拿了一瓶红酒。
红酒需要醒，周奈放回去，重新拿一瓶洋酒，打开，从冰箱里拿出冰球，倒扣在被子里，满上，接着一饮而尽。
陈丰取出充电器给门充上电，又弹回电竞椅，继续沉浸在游戏里。
一盘游戏结束，陈丰回头，周奈已经喝了半瓶酒，正透过落地窗，凝望江面。
“心情不好？”陈丰从冰箱里取出可乐，抠开，一口气灌下半罐。
“羡慕你。”周奈冷冰冰地说。
陈丰耸肩，知趣地闭嘴。
这不是周奈故意呛人，是他常有的感叹。
陈丰从老爸那里，听过周奈爸爸周光明的一些八卦。
周奈的家庭关系复杂，周令炎是周奈同父异母的哥哥，是周光明原配所生的儿子。
周奈和周令霜是周光明出轨一个女明星生的一对儿女。
周令霜比周奈小三岁，据说周令霜出生没多久，周光明就把周奈和周令霜两兄妹抱回了周家。周奈母亲因此抑郁而逝。
周光明的原配夫人，受不了周光明常年出轨，还在外养着小三的儿子和女儿，和他离婚。
而周光明并没有停下猎艳的脚步，周奈读本科时，周光明娶了喻慧子。
高中时，陈丰找周奈玩，总会看到周奈和周令炎冷漠谈话，如陌生人。而周光明，陈丰很难看到他们同时出现在家里。
至于周奈说的“羡慕你”，大概是羡慕陈丰家庭关系简单吧，父母恩爱一辈子，只有他这一个儿子。
陈丰将剩下的半罐可乐喝光，周奈哪里懂，他父母还羡慕周奈天赋异禀，聪明能干呢。陈丰常被父母骂“废物”。
真是，天才的悲喜不和废物的悲喜相通。陈丰准备开第二盘游戏。
“陈叔叔不催你结婚？”周奈喝下一大口酒。
游戏还没开始，陈丰腾出眼睛，瞟一眼周奈，说：“催啊。叫我和李家那个二女儿多交流交流。”
“你不去和人家交流，跑这里打游戏？”周奈讥讽他。
陈丰自嘲：“我一废物，就不耽误人家女孩了。你呢？和姜莱怎么样？”
娃娃亲在几个发小这里，人尽皆知。从小开到大的玩笑。陈丰像往常一样开玩笑。
周奈一瞬间阴沉脸。
陈丰心悬了起来，试探着问：“我就随口一说。你和那个银杏叶女生怎么样？”
银杏叶女生。周奈知他意指易薇，这个词，还挺贴切。
“没什么。”周奈将杯子搁回流离台面，摸出手机，点开易薇的微信框。
“吹吧你就，还没什么。我下午在台上讲，你眼睛都要贴到人家身上去了。”
微信很安静，不像下午时的她，有泪，有难过，有不舍，但没有他以为的恨。
“怎么，她不喜欢你？”陈丰一边噼里啪啦敲键盘，一边问。
周奈将手机放回裤袋，凝视着江面，没有作答。
璀璨灯光照耀下，江水亮如绸带，铺陈开来，华丽又孤独。
这世界上，有一种人，会在感情迸发之前，提前掐断所有的可能性。或许是为了追逐自由，或许是不相信感情天长地久，或许是自卑自己何德何能承蒙你真诚的喜欢。
周奈分不清自己是为了什么。但发觉自己在对她说话有了刻意的一瞬，他的神经紧绷了。
他本能地反抗这种反常。
于思楠也说过喜欢他。还有很多叫不上姓名，记不清脸庞的女生都说过喜欢他。他从她们脸上窥见欲望，窥见一步登天，也窥见膨胀的虚荣。
像极了他死去的母亲。
一个讨厌自己母亲，也讨厌自己父亲的人，会真正喜欢一个人吗。
周奈不知道答案，只是再一次看向手机。
“乖宝宝”很安静，什么消息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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