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张桥生（十四）上
在说起那场惊心动魄的冬季野营之前，我觉得有必要对某些基础的事情稍加解释——某些对巫师而言自然而然、以致于很少付诸于文字的事情——以免你们觉得毫无头绪、难以捉摸。
巫师们使用力量的方法——你要称之为法术、巫术、魔法都行——经历过漫长的演变。
在最开始的时候，世界上有且仅有五种基本法术——即名、形、令、约、祝之术——其余操纵力量的方法统统被称为杂术，例如炼兵、制器等等，全都归属于杂术。
五种基本法术又被称为“远古法术”，起源于混沌，恢弘纯净，甚少分化，力量之巨大堪与神之力相匹敌。
但经过好几个世代的变化，远古法术因其深奥艰辛的本质，渐渐被细小繁杂的分支法术所替代。特别是到了七王时代末期，暗影巫师与光芒巫师的分化导致各种新兴法术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如今巫师们运用于生活、工作、战斗的法术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那时候产生的。
例如，卫兵们常用的强身法术，就是形之术的一个分支；感应和召唤是名之术的分支；式神和驭物是令之术的分支；封印和契约是约之术的分支等等。经过几百年后，这些分支法术达到成百上千，足够钻研此道的学者们耗费一辈子了。
但数量更多的，是各种咒语。
咒语是实现某种法术的具体方法，以强身法术为例，虽然同样是增强体魄，但学习和使用不同织语官编织的咒语，达到的效果大不相同。
我在酱园地时学习的“强身健体”咒语，只能普遍地增强全身状态，如果想要控制增强某一部位，需要付出非凡的努力；而后来学习海屋织语官颚玟鹰编织的“身随我意，神在我心”咒语——这个咒语入选了织语官协会出版的“百年百佳咒语榜单”——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控制身体部位，细微到脚趾头、手指头、眼珠子、耳朵尖都行，力量能够像奔腾的流水、毫无阻碍地汇聚过去。
如果你不想（或无法）学习这个复杂到令人发疯的咒语，你也可以选择强身法术下更细致的分类，来达到同样的目的，例如妙手空空、火眼金睛、大步流星……
总体而言，咒语本身并没有太大的好坏之分，只是依照巫师本人的喜好进行选择，甚至某些大众觉得拙劣的咒语，反而能在特殊场合下产生奇效。
说了这么多，已经浪费你们很多时间，我就不再多谈细节了，但还想向你们介绍一件事：力量反噬。
使用法术时，有少数几种情况会引起力量反噬，令巫师虚弱、受伤、减寿、乃至丧命。
其中，香客修习的堕形法术，堪称反噬之王。堕形法术本身无比强大，令闻者心惊，见者胆寒；但反噬的风险也如影随形，反噬发生时极其凶猛，令巫师痛不欲生，最终魂飞魄散而亡。
为了抑制反噬，香客无论本人的意志如何，终将踏上毫无人性的吞食之路。
这也是引发接下来的混乱的罪魁祸首。
现在，说回海花地区于每年春节左右开展的冬季野营。
这项活动最奇特之处在于其地点：野营本身是在大妖怪紫鳞甲作的身体上进行的。
紫鳞甲作乃十二大善兽之一，自光芒时代的开端以来，就蛰伏于海花地区，其栖身地恰好在海屋、银波屋和花岛屋三者的交界点上。虽然它占据了至少一座山丘的范围，但借助自身力量进行隐蔽后，不论在白壳子眼中还是镜头之中，都只是一条废弃的公路旁、一片窄窄的草丛，以紫鸭跖草为主，混杂着野燕麦、蓬草、莎草、酢浆草等等植物。
每年到了十二月，紫鳞甲作都会因为寒冷而进入冬眠。等到了二月，它从冬眠中复苏，意志纯净，毫无攻击性，这种状态会持续二十天，巫师们将之称为“开放日”。届时，三屋会各派出一批巫师前去汲取创生力量，化为己用。
虽然说紫鳞甲作庞大如山，其身躯上划分出的区域有十一个之多，可以容纳成千上万人，但实际上每年前去的不过区区几百人。这是因为有两个限制：
其一是，每个人一生中只有五次登陆机会。次数达到后，无论如何乔装打扮、改形换影也不可能再进入了。这是紫鳞甲作制订的“规则”，无人可以违背。
其二是，海屋大君设置了一套人员筛选机制。除了供职于三屋及下属机构的人员以外，这一地区的其他巫师想要进入，都要经过提交申请、人事部审核、候选人抽签、再集中前往。
是不是有点像入学考试？
正是这一套程序使得许多符合条件巫师也懒于参加，而像小枝父母那样的自由职业者，更是连可能性也没有了。
考虑到凌云枝不一定长期在南珠野舍呆下去，我给她准备了一张心脏区域的门票，让她第一次就能进入力量最充沛的区域。
嗯，我知道，我又有点儿偏心了——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令我自己也感到头疼的是，我莫名其妙地给自己也安排上了心脏区域，住所还是小枝隔壁。
等我发现这件事不太对劲时，已经在门票上填好了名字，不可能再给其他人了。
这大概是一时兴起吧。我断定。
因为小枝代表着酱园地，而我下意识地想要重温少年时光……
我就此盖棺定论，不再去想它。
对了，普通巫师可不知道这十一个区域能够选择——紫鳞甲作的头、颈、双肩、胸、腹、四肢和尾部——他们以为分到哪个区域是随机分配。
我得说，这世界上少有什么好事是随机分配的。包括南珠市巫师公馆在内。
是的，朋友——比起安排冬季野营，或是给新人们安排去向，当然是分房问题更难解决。我就来说说廖老板和斌叔“处心积虑”推给我的南珠公馆一事吧：这件事就算他们全权交给我处理，人财物都可以在很大限度内随意调用，但妄想凭一己之力对付南珠市的巫师们，就算我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
所以，我对着那份《南珠市巫师生涯贡献榜单》仔细琢磨了一番，然后拿着廖老板和斌叔给的尚方宝剑，去找了名单上的五个人。
这五个人中，有的是树大根深的贵族，有的是学校和行业的领袖，也有当红明星和一位巫师世界里少见的律师，无一例外都在各自领域里具有极大威信，能够得到许多巫师的拥护。
我按照他们能领导的大致人数，将公馆划分为五部分，再把各部分的分配权交给他们，由他们组织起自己的追随者、统一意见、解决纠纷、最终完成分配事宜。
当然，为了让他们甘愿出力，少不了让野舍的小金库出出血。
我自己则负责起那些不属于任何组织的闲云野鹤/棘手人物的思想工作。
这个新建立的“六人房管局”（包括我）效率挺高，两个星期后就有八成房子分配完毕。剩下的，有一成要留给头头脑脑，还有一成有待商榷，但我的工作基本上已经完成了。
我回禀廖老板，自己准备先去参加冬季野营。他非常愉快地答应了，并且同意我在处理掉一些细枝末节后，把后续事宜移交回人事组，重新带领卫兵组开展工作。
他还慷慨地给我封了个大红包——大概可以这样形容吧——从头脑们的份额中，把两套极佳的房子划到了我名下。
立春前两天的早上，当阿金来打探我在冬季野营的住处时，穿着一身仙鹤大氅，蹬一双长靴，浑身上下的链子响个不停。
我实在不愿意回来第一个面对的是他。但没法子，十次有七八次我都会在进门前“巧遇”这家伙。
“我的副队，你可回来了！”他赶上来时，长靴在十字形路砖上踩得”登登“作响。
“早啊，阿金。”我打招呼。
“早早早——！”他热情洋溢地咧着嘴。“没你在每天上班都没意思了！”
我不由得叹气：“我在的时候，每周也见不到几次吧。”
“人家心里知道你在嘛。”他又露出熟悉的夸张表情。
我们并肩走在清冷的街道上。临近春节，街上人气不旺，但超市仍然人进人出，不远外的包子店也还有人排队。
我对他提议：“你还是少用点人家，说习惯了，在甘妈面前又会挨批。”
“没关系，挨批什么的，我早就习惯啦。”阿金吸了吸鼻子，然后猛眨眼睛。
“不过，提起甘妈，我可要说说你了。你知不知道，最近她老表扬你？我记得上一次她用那种语气提到的人，后来成了她的侄儿媳妇……我的副队，你该不会也有这个趋势吧？”
我暗想，这家伙表面疯疯癫癫，内地里真是敏锐无比。
我说：“是吗？我只知道最近人人都在表扬我。”
阿金捂嘴一笑：“噗……咳咳，我没跟你开玩笑——你确定没有招惹甘妈？”
“没有吧。”
“没有就好。”阿金半信半疑地打量了我几眼。“我跟你说，甘妈的家门可不是好进的。你如果追求权势，不妨重新考虑东方家；如果追求富贵，我可以给你介绍合适的。如果都无所谓，只要人美心善，那更是要多少有多少。只是一定听我的，离他们家远一点，具体原因我以后再跟你细说。”
我无奈地点点头。
阿金恢复了高昂的情绪：“副队啊，这次冬季野营听说你要去？准备到哪个区域？我跟你做邻居好不好？”
这家伙不仅敏锐，消息也非常灵通。
“我可不想跟你做邻居。”我一口回绝。
“哇，这么干脆，太伤人了！”阿金捂住心口。
我面无表情：“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那么脆弱的人。”
他吸吸鼻子，继续死缠烂打：“做邻居有什么不好？相互帮助，更好进步嘛。“
“不行，你实在太闹腾了，我需要清净。”
“我也可以保持安静！”
“你不是经常说，如果要你做与本性不相符的事，还不如让你自行了断？”
“咳，这个嘛……”
说到这儿，我们正好经过烟霞街上那家网红糕点铺。只不过短短半年，店铺就已经门可罗雀。再过段时间说不定会改弦易辙吧。但这并不意味着经营窘迫，很有可能只是换个牌子，背后仍是同一拨人。白壳子在经营某项事业上，总是追名逐利。
“你想买点？”见我注视着网红糕点铺，阿金问道。
“不，我只是在想，这家店恐怕又要换人了。”
“噢，反正已经挣够了。”阿金挤了挤眼睛。“我是不太喜欢白壳子的营销手段啦，虽然他们很聪明，很会赚钱，但对自己亲手打造的东西还是更专一一点好吧？比起他们，我们巫师一个个都是死脑筋，只要是自己手里诞生的，不管有用没用，都爱护得不得了，往里赔钱都乐意……”
我表示反对：“也有很有经商头脑的。”
“噢——是啊，像丁老爷就很了不得。”阿金挤眉弄眼得更厉害了。“你居然能成功动员他出面解决分房问题，到底用了什么办法？绝对不可能是这个，”他搓了搓手指。“南珠市有四分之一的资产都是他老人家的，他可不图这个。”
我笑：“没什么法子啊，他老人家是愿意为人民服务。”
“咳，你就骗骗我得了。我不是背后说丁老爷子坏话，但他可不是这样的人。”
我考虑了一下，不准备告诉阿金，正是拜托他家老爷子去说服的丁家老爷子。
“那金总管，换成是你，又怎么请你出山？”
这时我们刚来到野舍门口，职员们三三两两地往里走。
阿金左右瞟了瞟，用双手抓住我的一只手飞快地握了握。
“只要你告诉我冬季野营住哪里就行。”他认真地看着我说。
接着他甩开长靴，气势轩昂地走上楼梯。
(https://www.skjwx.cc/a/61376/61376254/9796611.html)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www.skjwx.cc 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m2.skj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