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少暮从警察局慢吞吞出来。
与以往每一次来去匆匆不同，他想这应该是自己最后一次出现在这里。
杨晓宇告诉他说已经查封了相关网站并查获了发布照片的人。他是受人指使干的。但因为是单线联系，真正的幕后主使查到中途就断了线索。其他线索还在排查中，但是估计帮助不大。
杨晓宇接手念寻的案子后就强烈要求严查速查此案。后来由于中途接到上级指示，要集中组内的侦查力量联合外省破获一起走私毒品案，并将此作为刑侦大队年内考核的重要依据，念寻的案子就暂时被搁置下来了。虽然当时目睹现场的办案人员都义愤填膺要严惩罪犯，可过了那一幕，随着时间的流转，大家也就渐渐淡忘不再执着。加上这边新任务上级催得又紧，人手不够，无法同时兼顾。这旧案积久了也就近似于翻篇了。
人不可能永远只记着一件事，每天都有那么多新的内容要迭代更新，旧故事总要淡出记忆的，直至被彻底忘记，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当初杨晓宇的女助手对自己男朋友说如果她遇到像念寻这样的遭遇，让他成全自己死去。她也一度因受现场刺激想过辞职转行，也怀疑过人生。后来少暮几次来局里都碰见过她，她还是和之前一样快乐无忧。见到少暮会很友善地打招呼，忙完了也爱和同事们打闹说笑，各种调侃。
人类善忘，你无权要求别人只记着你。这就是生活本来的样子。
再说了，杨晓宇再怎么争取，毕竟他还得听上面领导的。人家上级的意思是现在□□案毕竟社会影响小，不比贩毒团伙案，危害性大，涉及面广。成功破获这类大案带来的舆论反响和荣誉感是小案永远无法企及的。
另外据杨晓宇透露，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念寻在几次警方调查中始终回避本案，保持缄默，不肯透露任何信息，更使得办案工作难上加难。
听了杨晓宇的话少暮渐渐平静下来，心里原有的疑惑也不打算再说了。他意识到完全依赖别人，只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的确是够幼稚的。自己也算是活了半把年纪的人了，竟然还会如此天真蠢笨，白白浪费了许多时间。
旁边不时有民警进进出出，警车一辆辆驶出去执行任务。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
少暮紧了紧拳头出了警局。
该把浪费在这里的时间追回来了。
街上车来人往挨挨挤挤，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人的气息。
念寻却像人间蒸发似的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当时少暮执意要为念寻失踪立案。但这类案件顶多只是占用了一下派出所的登记空间而已，他知道不可能会有实际作用，便私下恳请杨晓宇帮忙。杨晓宇作为接手念寻受害案的负责警官，对这个女孩的动向一直比较关注。他联系了他那些在其他省市工作的老同学们，托他们关注一个叫秦念寻女孩的行踪，在全国范围内搜索追踪念寻的足迹。
谁想许久过去了，竟丝毫捕捉不到关于她的任何踪迹。
少暮打量着路上的行人车辆，仿佛一切都与自己不在同一个时空。他的时空里就只有他和她。他的灵魂已经随她而去，只留下一具躯体在浊世醉生梦死。
有那么一瞬间，少暮突然希望自己不再那么清醒，想要坠入无边的深海，再也不去理会一切世间纷扰。
街道尽头的拐角处有一家酒吧，少暮让自己的躯壳钻进了这能助人忘忧的梦幻天地。
里面光线很暗，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他独自坐在角落里要了一瓶酒，打开瓶口后咚咚咚倒满玻璃酒杯，仰头就往嘴里送。一股热流迅速袭便全身，整个胸腔都滚烫得像火，身体像要被点燃似的，大脑顿时兴奋起来。
对，要的就是这种感觉，特别爽，还可以再强烈一点。就这样，没什么不好。把一切交给身体，不用克制无需忍耐，想怎样就怎样。
吧台里的歌有气无力地播放着:
我就在这里等你披星戴月乘着风而来，
我就在这里埋好烈酒候你故事开……
少暮再给自己满上，又往喉咙里灌了一杯。脑子越发清醒，耳朵也更加敏感。
那是一首老歌，以前在医院里有放过。
……
我在红尘等你人间等你守繁华之外，
我在九幽等你极乐等你望彼岸花开……
听着听着，热泪落入酒中。
我该怎么等我该等几生
他又抿了一口酒。酒瓶快见底了，他还意犹未尽。都说酒精可以麻痹神经，他真想长醉不愿醒。
以前在医院时，念寻挺不过来他绝望过，念寻昏迷不醒他绝望过，念寻失忆他绝望过。如今想来，当时再绝望，好歹也能见着人。而现在的他，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绝望。
歌还在有气无力地继续着:
我就在这里等你跨山越海踏着云烟来，
我就在这里望尽天涯风雨也不改，
挥别近近远远一身尘埃俯仰皆是无奈……
少暮走出了酒吧，身后断断续续的歌声还在循环。可不就是俯仰皆是无奈吗？
……
少暮带着模模糊糊的意识不知不觉将车开到了海边。想起上一次来这里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
海风吹面，海浪拍石，少暮完全清醒了。
……
“纯子，我们的城堡越来越大了！我是这里的国王!”
“好的，我的国王陛下。”纯子的声音永远那么柔和。
“纯子，如果我的子民不服从我怎么办如果我的臣子背叛我怎么办如果敌人侵犯我的疆土怎么办”阿原仰头问纯子。
“阿原，学会靠自己。只有不软弱，才有与人较量的资本。再怕也要假装不怕。你硬人就躲，你怕人就欺。阿原，与其任人欺，不如先出手。”
阿原当时没懂这些话的意思，但是这番话他还记得。因为说这话时，纯子的声音不再柔和，而是少有的强硬和凌厉，眼神闪过一丝寒光。
当时纯子一定是希望能教会他更多。因为她说过:长大并没有那么美好。你需要去向这个世界对抗甚至宣战，需要改变很多才能确保自己不被改变。
她在海里早就看透人类看穿世间，却甘愿来人世领受自己看了千年的苦难。
少暮真的想亲口问问她:
你，后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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