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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山外、山里气候差别很大,真可以说是二重天。早上出,她们一身上下冬天里的服装;午后到达汉中时,满街的人都穿着衬衫了。她们每越过一重山就脱掉一点衣服,最后只剩下了不合时宜的棉毛内衣,但也只能这样了。

        地区供销社的车辆把她们送回公社。两位书记、陈主任和许多工作人员都和她俩道安握手。全部是好消息。新式脱粒机已经全面完工,只是公社里库场不够,暂时存放在厂里;地区上验收过了,非常满意,表扬了公社和领导;还有一个多星期就要试用新式脱粒机了,公社和工厂决定吴韵琛再在公社里工作一些日子。喜宴邀请被证实是莫德英、小蔡出的。公社同意了莫德英、小蔡的要求,破例让徐毓蓉这几天去陪陪莫德英,一直到喝过喜酒后再回公社工作。吴韵琛这段日子将与陈主任一起工作,公社、大队、县和地区有关部门间有许多事务要办。陈主任情绪起飞,主动言声,很久了,趁这次喜酒的机会,一醉方休。

        晚上,大家都歇下了。宿舍里徐毓蓉以书为伴,同室的郭书记在做毛线活。徐毓蓉一直把她看作自己的女性“长辈”(郭书记比她大不过十岁),许多心曲都向她吐露,“郭书记,我的事你们不会一点没听说,您觉得……”

        “小徐,莫德英、小蔡来过公社几次,她们很关心你。公社领导和一般群众都为你高兴。小吴人忠厚、有文化、有能力,对你比较钟情,你可以有个态度。”

        “吴韵琛对我好,我很愿意接受他。可是,我怎么看都对自己没有十足的信心。”

        “有这种想法,我是十二分理解的。当初我还不和你现在一样,老王是付连级,正儿八经的国家干部。刚开始接触倒不是太憷,越是相处到深了越是心里七上八下的。”

        “那您怎么冲过这一关的呢?”

        “主要是我认定他对我好,我也十分地喜欢他,哪怕后来有变化也值得。要说‘冲过这一关’恐怕永远不可能。就是现在我还没能‘冲过这一关’。”

        “郭书记,您怎么还没过关,那怎么才过得了呢?”

        “这些只能在生活中体会,我也说不明白,说了你也不明白。现在我指望着老王能上个营级,随了军,我们我们夫妻就在一起了,一家人就都是城市户口了。”

        “郭书记,您真不易。”

        “你还年轻,不要去考虑这个不易、那个不易。只要你觉得幸福就大胆地追求。”

        “郭书记,我听您的,只怕临到关头还要您的鼓励、帮助。”徐毓蓉手里拿着书,书的内容飘渺而又遥远;摇车静静地在那儿,她很多日子没摸过它了。郭书记关切地叮嘱她,鼓励、帮助一定是少不了的,关键是你自己要把握好自己。在郭书记看来,莫德英就处理得比较好一些。

        徐毓蓉和其它与她一样身背户口困惑的姑娘有时是很为难的。以前人们的生活经验里没有这方面的内容。事实上,人的行为准则是一代一代相传、循序渐进的,所以她们在前人无人经历过的“遭遇”面前没了适从。

        郭书记赞许莫德英把持这种“一农一工”式婚姻的能力,她还对她当天婚礼过程的安排很感兴趣。她既不是入赘;小蔡工地上的宿舍又不能作为迎娶的“洞房”;农村里,房屋又是个最敏感的“不动产”问题;安排当天仪式的全过程是需要智慧的。所以她与徐毓蓉相约,明日一早由她陪伴,一起上莫德英家,这样吴韵琛也免除了刚把她送到目的地又要立即往回赶——与陈主任一起外出办事——的劳累。

        一大早,和他话别。路上徐毓蓉与郭书记继续昨晚的话题,她们轻快地行来。明天是三十日了。

        她们只是近了徐家岭村,一股喜气就感觉到了。路上村民比平时多了,她们知道他们都是莫家的亲戚或者“相帮”。尽管并不相识,大家有着共同的心境,有说有话地上莫家而去。莫家在村东头,进了村就离得不远了。渐渐,喧哗的人声,走来去往的乡亲,按照世代约定俗成——事实上也是——的共识,一家有喜事,就是整个村庄有喜事了。

        徐毓蓉的爸爸已经在了,父女相见,自是喜欢。堂屋里,莫德英在家人背后探出来,看到了徐毓蓉与郭书记。她跳出门外,迫不及待了,两只手搂抱住她们两人,把自己的头夹在他们的胸间,不住地又摇又抖。郭书记爱怜地拍拍她的背。

        “好了,好了,不要没脸见人了,这是喜事。”徐毓蓉不忘调侃她,其实莫德英是高兴了才有如此忘情之举的。

        家人把她们仨让进内室,端上红塘水。应该是在“洞房”里了:房内重做了粉刷;四、五条锦彩线绨面的被子摞在一只大床上;新床上铺着血芽红的床单;窗洞上新支了漆了红漆木框,,贴上粉红的纸张;所有陪嫁的橱、柜、箱、笼、台、凳一应什物,各处摆着,井井有条,每件物品上都贴了大小不等的双喜红纸。

        “准备招婿啊?”徐毓蓉倒真以为是招婿呢,郭书记露了露表情。

        莫德英快人快语,家里有了两位哥哥,招婿决不可能;就是家里有这个意,她也不会同意;她声明,她是一定要嫁给小蔡的,她在嫁字上加重了语气。莫德英进而介绍,新房间利用了父母的居室,只是暂时的,父母现时与二哥家住。当地有“先嫁(给)床,后嫁(给)郎”这么一说,所以新婚的大床是小蔡置的。将来,不管小蔡身在哪儿,所有这一切,包括她在内,都要跟着他的。

        莫德英一副欢天喜地、自信的神气,她们都为她高兴。

        说了一阵,郭书记要回公社了,郭书记担心影响不好。莫德英那里肯依。徐毓蓉要郭书记留下,既然来了,那只能听她的安排。郭书记就与她们在村里转悠了几处,又到了徐毓蓉家,末了还到村外看了庄稼的长势。午饭后她们送走了郭书记。

        “德英,”她们终于独自在一起了,找了个安静的去处——徐毓蓉家——说她们的话,“怎么这么突然呢,我和韵琛在厂里时没一点讯,去了方坪不多日子就要举行婚礼了?”

        “过了‘五·一’节就不行了,也是没办法。原来打算春节时回小蔡家举行仪式,汉中这边后办。”

        “还有‘十·一’、元旦,怎么就不行了?”

        莫德英嗔了她一眼。“怎么啦。”徐毓蓉还在问。

        “我迟早会告诉你的,我有了。”

        “有了什么?”徐毓蓉显然有些迟钝。

        “哎呀!怎么说呢,真苯!”经这么一呛白,徐毓蓉悟到了,她一阵惊喜。

        “不该是有娃儿了!”莫德英羞了脸,低了头不言语。徐毓蓉一把抱住了她,

        “祝贺,祝贺!真为你高兴。有多少日子了?”

        “好多月了,过了五月可能会看出来,所以不单是你,家里也感到很突然。”

        “小蔡该高兴坏了?”

        “可把他乐了好久,他待我更体贴、细致了。你开口闭口“韵琛”、“韵琛”的,说说你们的吧,该不是也有了?我倒差点忘了祝贺呢。”

        “瞎……”徐毓蓉闻言,只说了一个字就伸手去拧她的嘴。莫德英不躲也不挡,任由她摆布,她倒没辙了。

        “拧归拧,说说你们的情况。”莫德英是真关心。

        徐毓蓉正想说。她把他已经表白过,正式求婚了,平日里对她好的点点滴滴的作为一五一十地说了。莫德英还要问,她就把她(他)们还没“在一起”的真实状态说了。莫德英听了很不以为然。她以“过来人”的态度劝说,思想上定了,这些事还是早点好。徐毓蓉敞开了她总感到底气不足,心里七上八下这样的真实情怀。莫德英深有体会,就把她不愿意、也不去多想它,抱定一个主意,自己找到了喜欢的人,把自己交给他,不管后果,也决不后悔这样的准则传授了出来。她坚信,总之,就是出现了最坏的情况,只要自己认为它没什么大不了的,它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希望徐毓蓉刚强、果敢些。

        两个特别相好、自儿时起就一直分外亲密、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的小姐妹在摸索她们的“终身大事”。人们有时候的行为、处置是很有意思的。比如,原先老百姓是没有五·一、十·一这种节日的,可现在已经习惯于使用它来举行一些比较隆重的庆典;而同样是原先没有的农村户口,老百姓就不能习惯。莫德英无惧的心怀使徐毓蓉一时坚定起来,她经常说的“底气”似乎也足了许多。

        傍晚,小蔡下了班赶来了;莫德英姑妈那儿宰的肉也送到了(在偏僻的地方这类行为是被默认的)。这个傍晚的晚餐是一种类似于被有些地方称为“上场夜饭”的正餐,“上场”的人们满脸高兴,排开台凳,欢聚一堂。莫家嫁女宴的喜气越来越重了。

        明天是婚礼吉日,一干“上场”的事务一件件在进行。由近及远,邻居家的台子、凳子按预定的数量集总起来,物件上都用红色粉笔写了主家的名字;租借的餐具和烧柴火的茶炉子已经由专人运到;自己家和邻家的灶上早已热气腾腾。莫德英家屋前的场院上也成行成列地栽种了许多树,它们主要是主家为婚庆的需要而预备的,它们已经为她的两位哥哥服务过了。相邻四棵树之间正可以摆下一只当地样式的小方台,坐八位赴宴者。现在有人在树林里洒铺了新土,并且被仔细地踩平整了。莫德英和徐毓蓉结伴上汉中城,最后采购一批物品,莫德英还要做头,修面。

        婚礼吉庆日满足人们的愿望,准时到了。清早,莫德英和徐毓蓉在往树上缚红线,他们先在一定的高度缚好线,剪断线,再去缚另一棵树;今天这样的日子,她们只要从事这种既有情意又轻松简单的事情。她们无意间常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总是看到她脸上粘着笑意。

        小树林里,每棵树在一定的高度缚了红线,台子、凳子布置妥当;因为有公社和工程队领导这样的贵宾,堂屋里安排了八仙桌,八仙桌在当地是稀罕物,费了主家不少心思;一旁,茶炉子早已窜着蒸汽,一只工地上借用的保温桶紧挨着,泡了浓浓的红茶尽大家用,这样喝白开水和茶水就两不误了。

        部分帮工有了空闲,来宾66续续到达。男宾们散聚在场院上和周围,兴致勃勃地议论着,对婚礼的筹办不吝赞词,其中抽烟的人烟也抽得更厉害了;女的们更喜欢扎堆在新房里,对朱光红亮的陪嫁物件和摞得高高的锦彩线绨被慷慨地献上她们的惊叹。

        宾客不断来到,占据的范围扩大到邻家的场院上和附近高高低低的他们认为合适的地方。这场普通的婚礼通过参与者各自的观察和口口传递的情报,已经着实演变为一场隆重的婚礼,参与者都感到某种荣耀在心里升腾,人们充满期待。

        “轰!”西边村头的守望者迎到了他们任务里的贵人,及时点燃了炮仗和鞭炮。最原始的方法总是最可靠的,炮仗声忠实地预报了重要的信息。莫德英爸爸为的一大家子来到场院主通道的口子上,向西面迎候。大约过了一、二支烟的时间,小蔡陪在两位领导边上,后面是两位伴郎,一行五人,到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又响起了炮仗和鞭炮声,小蔡行了礼、称呼了。这时,莫德英做出了一个在当时似乎不可以做的动作,她两手抓住小蔡的臂,侧着头靠在了他的肩头,她实在是自内心的、太开心了。谁也没有预料到,周围上下、前后、左右的人们忽然齐齐地响起他们的掌声。莫德英平日里纵是再任性、再响亮、再硬气,此刻在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后立即移开了她的头。不想却又导演了下一个场景:哄,人们又爆出了笑声。这场掌声给亲历者和听人说的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许多许多年以后,他们四位——莫、蔡、徐、吴——说起这回事时,还是感慨万千、记忆犹新;他们讨论过多次,最后认定,掌声是人们对他们美好生活的祝贺,同时也表达了对自己的美好生活的期待,是因为人们从中看到了自己的希望。

        迎宾的最高潮不可避免地来了。在小蔡他们到达后大约二十分钟,东边的炮仗和鞭炮声又响起来了。迎接的队伍里增加了小蔡、二位领导和徐毓蓉。他们到了,公社二位书记和陈主任并排走着,吴会计、吴韵琛在后面。迎接队伍和在场的人都用鼓掌来欢迎公社一行人。三位公社领导显然是被人们自然流露的真情感动了,而且也没有思想准备。他们各自挥着一只手,原地转圈,“谢谢乡亲们!”,“乡亲们好!”他们不断地重复着自己的话。乡亲们的真情同样使他们印象深刻。同样是许多许多年以后,他们每当说起这回事来,都对听的人说,当时他们真是被感动得热泪盈框,至今不能忘怀。

        人们纷纷入席。宴会开始了。

        堂屋里,上手位一桌,小蔡、莫德英南面坐,二位哥哥、徐毓蓉、吴韵琛、二位伴郎;下手位一桌,公社汪书记、工程队一位领导南面坐,其余的坐其余位置。主家、重要的长辈和其他的伴郎、伴娘坐另外二桌。

        堂屋外的小树林里,由于人多势众,所以热闹的气势远胜于堂屋里,现场人声鼎沸。实际上,小树林才是宴会的主体。为他们服务的台子是当地正规的餐桌,它比八仙桌小去许多,比城市里使用的通常意义上的“小方台”还要矮小一些;与之相匹配,凳子必然也是比较矮小的。用酒菜时,喝酒的宴客喝过一次就要把酒碗回放得比较远;不喝酒的人手里一直端着一个空碗,先把菜夹到碗里再慢慢吃。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虽然是有些不方便,可他们历朝历代都是这样来实行宴会的,而且并不影响他们享用酒菜和产生热情。

        由于当地经济条件制约,席上没有一般说的“炒菜”,只有“菜”。今天的宴会主家采用当地最高的规格,提供了人们称谓的“十二大碗”。菜里面,一碗红烧肉实打实的,每人二大块总共一十六大块;另一道是白水里汆入鱼块的汤,清汤上漂着切了段的香菜和红椒丝,是典型的川菜。这两道菜,一些上了年纪的人都说是几十年没见过的了。其它的菜是各地通行的“扣碗”——切成片或块的荤料在下,经得起久蒸的素菜在上,出笼屉时倒扣到另一个碗里,荤在上、素在下再上桌。

        场院上两张长条形的桌子上摆了七、八个酒坛,供应两种酒,烧酒、米酒,都是附近乡镇产的。原本按小蔡的想法,要有金奖白兰地,但是遭到莫德英爸爸和其他长辈一致否决,认为又费钱又不顶事,还不能敞开量提供。喝酒的人使用一种木制的酒提子打酒,场院上打酒的人川流不息,给喜气增添了许多人情气息。

        缘于当时的情况,能默认这样的宴请主要是托庇了地方偏僻,所以其他的一些仪式都免了。宴会开始时莫德英爸爸站在堂屋门口向门里门外拱了拱手,说了几句各位务必尽兴,好好喝之类的话。紧接着——由于宴请的场面太大——莫德英爸爸、妈妈就带领她和小蔡到席上敬酒。小蔡和莫德英第一次双双合乎礼仪地“叫”各位长辈;有些长辈还给出“被叫”的喜礼钱。

        堂屋里同样热闹非丸。下手位这一桌上,领导们都是久经沙场的常胜者,也可能是太极高手,所以他们是又热闹又有分寸。但是,今天实在是太高兴,所以平心而论,酒还是喝得不少的。由于已经经过小蔡的穿针引线,公社领导和工程队领导对转让车辆——公社今天主要是冲着它来的——的事也谈妥当了,他们又一次碰杯,各自仰着脖子,一饮而尽。

        上手位的主桌上现在只有徐毓蓉和吴韵琛,其他的都敬酒去了。徐毓蓉此刻红着脸,还显示出许些羞涩的样子。酒席开始不一会儿,吴韵琛有感而,对徐毓蓉说,届时他们也应该这样庆祝一番,因而触动了她。徐毓蓉触景生情,不免羞涩起来。吴韵琛善解人意,总想让她愉快些。

        “蓉,场院上的小树林是偶然的还是各家有意而准备的?”他让她一起来到堂屋门口,他换了个话题。徐毓蓉描绘了本地这方面的风俗。习俗里,一对夫妇在孩子几岁时就会在自家的场院上栽下这种样式的小树林,供孩子将来办喜事用(树木成材了也可安排其它用途),因而是有意为之。他们看到场院上、堂屋里热热闹闹的景象。在吴韵琛,他真希望明天就举行这样的庆典;在徐毓蓉,好象只是一种“憧憬”,似乎与实现之间的距离还不可捉摸。

        席上只有他们两个,正好让他们说说自己的事,他们小声说着。不过,吴韵琛已经现,近日来她不像前些日子那样从里到外是乐透的,她的快乐里面使人总能感觉到有一丝“不安”,有些忐忐忑忑的样子。他(她也是)不知原因,只是要求自己要更小心,对徐毓蓉要更好。

        向酒席敬酒的仪式还在进行。莫妈妈提醒了莫爸爸。莫德英爸爸暂时停顿了仪式。穿行到酒席间向来宾说明,小蔡晚前还要请他们用便饭,他请他们中午酒席过后自便休息一下,到时再来入席。这个信息使场面近乎沸腾起来。人们暂时撇下酒菜,纷纷议论开了。一些酒已经喝到量的人对此猝不及防,只是都是好事,哈哈一笑,大家也就更乐了。

        公社领导得知这一消息,几个人紧急商议了一下,决定利用今天的机会把公社的有些情况向村民说一说,鼓鼓大家的劲。陈主任就指派徐毓蓉征求主家的看法,徐毓蓉来到席间,她与莫德英和她爸爸嘀咕了几句。获得了他们认可。

        敬酒结束后,在一个合适的时机,莫德英爸爸向来宾们通报由公社领导给大家致辞,他请出了陈主任。陈主任站在堂屋门前讲话。

        “各位社员,各位来宾,……”他说了夏收即将登场,每个大队都有一到二台新式脱离机投入试用,以后所有的生产队都能用上机器进行脱粒作业,大大减轻大家的劳动强度。他动员大家动起手来,用上现有的农具,贡献自己的力气,把乡村里的道路修好、修宽,做到可以在上面跑汽车,我们农民要迎接有汽车的新时代了(他没有说公社马上会有汽车)。陈主任演说能力相当强,完全是即席的挥。大家听了演说,一个个意气风、磨拳擦掌。农民是情绪化的,如果不是在酒席上,他们真会立刻拿了工具干起来的。

        不知什么时候,设置酒坛的长桌上摆上了裁方正的红纸。一部分来宾拿了红纸包了两块红烧肉装入口袋,同时大家明白,午宴结束了。

        午宴和晚前的便宴使来宾极大地满足,他们尽兴了。他们一拨一拨地向主家告辞,与主家相互祝愿,说着吉庆日的词汇。日落西山,他们向四面山野间走散,回各自的家。同道的村民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兴致勃勃地形成一拨议论,称赞今天的新人、今天的菜水。是有意间还是无意间并不重要,他们都感觉到了身边新出现的工厂给他们带来的好。他们短时沉默一会儿,酝酿下一拨议论。

        主家这边,隆重的事、尊贵的当事人渐渐回归为日常的事和生活里的普通人。周围一点点安静下来。莫德英却不想安静。

        刚才下午,在两次宴会的间歇,她充任了一个热心的“红娘”。她狠狠地“教育、开导”徐毓蓉;她也认真地“敲打、耳提”了吴韵琛。有一句人们常说的俗语,“幸福的人是一样的,而……”。事实上,除了莫德英、小蔡这样“厉害”的“幸福的人”外,大多数“幸福的人”可能都经历过这样的一刻:某一次在姑娘家,在某一个时刻,姑娘的女性长辈会好象比较随便的样子对自己的姑娘(或者直接对未来的姑爷)说,玩得晚了就不要回去了。这句漫不经心的说话,意义重大,“幸福的人”就成为了幸福的人。徐毓蓉心里有好几个伤心的纠结,缺失女性长辈的呵护是其中之一。她和吴韵琛都属于“知书达理”的类型,他们在“在一起”这件事情上就始终“蹉跎”着。

        莫德英是最好的小姐妹,此刻莫德英是不想安静,她以自己姑娘(尽管是“有了”的姑娘)的身份,担当“长辈”的行事,使人肃然起敬。她撇下家人,叫上小蔡,圈着徐毓蓉吴韵琛一起来到徐毓蓉家。她逼着徐毓蓉安排卧具什么的。他们两对都磨蹭了一些时候,临了,她牵着小蔡准备离去,她说话了,

        “怎么样,要不我从外面把门反锁上!?”这时,徐毓蓉倒也放开了。她笑着推她出门,一边说,

        “好姐姐,好姐姐,再叫一声好姐姐。”

        “到底叫姐姐了,姐姐好啊?”徐毓蓉闩上了门。

        “好。”门里在说。莫德英拉着小蔡嘻嘻哈哈地走了。

        徐毓蓉偎依在他怀抱里。

        “蓉,可以原谅吗?让你受委屈,我太……”

        “不委屈,委屈你了。我们都该敞开些。你幸福吗,我也幸福。”

        “总是女孩子受委屈的。蓉,你捧出了最宝贵的,捧出了你的心。我诺言,我永生永世爱你,和你在一起。以后我们在家里挂一根铁棒,铁棒可以时时教育我,使我活在诺言里;我有若负心,你用铁棒打死我。”

        “韵琛,我认定的,错不了,你不会的;就算那样,我也不舍得那样。”

        ……

        “我要一直这样抱着我们的蓉,睡吧。”

        “我们都睡吧。”

        夜沉沉的,吴韵琛出轻轻的气息声,睡得沉沉的。徐毓蓉短暂的一阵睡意消逝了。她浅笑一笑,把他松开的手臂放一个合适的姿势,自己也睡得舒服些。往事好象被装载在大大的船上,在历史的河里驶来。

        母亲阴阳两隔许多年了。痛已经不太知道有没有了,长久以来,自己狠狠地做活,狠狠地读书,狠狠地帮父亲,那怕是只为了母亲;被疼爱的幸福,长久以来,自己反反复复抚摩着它,不太能自禁。是的,是在小学三、四年级,因为五年级是称“高小”的,换一个学校的。贪睡,没吃东西就上学。在学校的一角,母亲从兜着的佑身里拿出红薯,还是热的。有次,是在初中一,冷天里,姨家来了口信,姨父说,毓蓉初中了,给买了条围巾。一大早,母亲牵着自己上姨家。耳朵冻疼了,因为“憧憬”着,不愿对母亲说。

        原因是明显的。读高中、辍学回家,断断续续地,可以说一直是被热心提亲的人包围着。也有直接向自己表达爱慕的。为了继续学业,拒绝一位高中老师是自己的选择,可现在想来,真是不该向领导报告。老师只是爱自己,本没有坏心,老师不应当受到那种处分的。提亲的带来的对象,有的已经相处了一段日子,都没有进行到底。自己怎么行事的至今搞不明白。总是离得远了点吧,怕一步跨出去,一脚踏空了?也许是的。韵琛生在身边,第一眼就不再犹豫,是命?是缘?是弄不明白的爱?什么也不是?韵琛不来,难道就终老于闺中?徐毓蓉认真端详熟睡的吴韵琛。她偷偷地亲了他。爱你、爱你。时时处处与北面、南面的山在一起。从儿时起一直到现在,高兴、难受、劳累、休息、村前、地头的凝望,南山几多逶迤、几多迷朦、几多神秘。方坪之行,有他在一起,美丽、因而飞扬。初识南山,被杜鹃花夺去魂魄,记着,回程寻找它,却是另一处的更好看,来时忽略它了。再识南山,西流河时而潺潺,时而奔腾;大崖山巍巍高,白云缭绕;他都指了,有誓言的。裹在军大衣里,那份温暖、幸福。巴山、夜雨、西窗烛、共剪,还要什么呢。终别南山,一山一重天,一重天,……她也睡去了。

        自从那天后,他们大多住宿在工地上。小蔡俩交付了钥匙,早出晚归,住在莫家。工地宿舍给了急需爱巢的一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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