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我知汝心
谢怀瑾就看着那层破损的皮肉被利索地撕下，好似看个美人在他面前揭了面纱，露出容貌来。
他没体会过这种心情，于是生出几分期待。
楚鸢倒是没怎么在意，易容毕竟是为了保护自己，现在坦诚相见也是应当。
“反正长得丑，”楚鸢不在乎地想，“撕不撕这层皮倒也没多大改变，就这样吧。”
这平平无奇的皮肉便褪下了，换了另一张“差不多”的脸——
楚鸢生的不娇俏，有些剑眉星目的味道，皮肤很白，眼睛黑白分明，像是一眼看进去就无法将魂魄拔出，鼻梁高挺，嘴唇很薄，整张脸看上去像是浓墨重彩的画卷，至少见了就不会再忘。
她就这么抬头轻轻一眼扫过去，就连谢怀瑾都顿了一瞬的呼吸，漏了一拍子的心跳——不单单因为这张脸，更因为这眼神里一种抹不去的凶气。
“她杀过人，这掩饰不住，”谢怀瑾想着，不由自主看起楚鸢面相，“唇薄鼻高，按老人家的话讲——这也是个薄情的。”
“先生可看出什么来了？”楚鸢端坐，她只要用着本来的脸，规矩就紧接着铐住了这身子，戾气收敛，举止有礼，说出的话却有趣，“是长了两个鼻子还是三只眼睛呢？”
“嗯……”
谢怀瑾真的像是在思考，但唇角的笑却出卖了他。
然后谢先生就带着这样的笑回答：“倒像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和我一般无二。”
没想到谢鹤舟真的会接她的话，楚鸢一愣，也笑起来。
“全城戒严了，”谢怀瑾收敛了笑，看着楚鸢喝参汤，“你若是想出去，我会想办法，不着急的话，先养养你的伤。”
楚鸢的伤口谢怀瑾看过，腰间的伤口尤其深，身体割伤甚多，不可能好的多快，要说楚鸢这么快下床谢怀瑾本就惊讶，再看她坐直甚至不弯一点腰时更是心中感慨——确实是云何生教出来的学生。
“养伤倒是不必，歇上两天就差不多，”楚鸢在意的是另一件事情，“肖文远的情况如何？”
“你一飞刀刺中的地方离他的心脏不远，本来是悬了的，但是萧小将军正好在，不知道给肖大人吃了什么药，护住了心脉，这才保住了命。”
楚鸢点点头：“嗯。”这和她预想的差不多，只不过吓了萧明岚一跳。
“谁叫他演的不行，只能吓一吓用真情实感了。”楚鸢毫无愧疚地这么想着。
“你好像并没有多么惊讶，”谢怀瑾观察楚鸢面色，猜测道，“你可是认识萧小将军？”
楚鸢不动声色地看回去，镇定地：“先生何出此言？”
“少将军是赤焰军少帅，是军中人，本就不应该来参加国子监的春日宴，而且怎么会这么巧就刚刚好遇见了行刺，又在肖大人中了飞刀以后及时拿出药来救命？”
楚鸢淡淡地：“碰巧罢了，即使不是巧合，那也因为肖慎捐给赤焰军物资与金银来修葺粮马道。有这恩情在，萧明岚才去了春日宴，至于保命的丹药——行军行伍之人，尤其是一军少帅，揣着救命的灵药是件再正常不够的事情，不对吗？”
“对，”谢怀瑾看着楚鸢，折扇轻轻拍打手心，语气温和又笃定，“但也不对。”
“哪里不对？”楚鸢轻轻挑眉，与谢怀瑾对视。
“你说的不对，”谢怀瑾喝茶润嗓，吹开悬浮的茶叶，垂眸看着茶杯，雾气与茶香弥漫，“肖慎给赤焰军的钱和辎重没有走户部的账本，只是知会了一声，算是走的私账，这事情还是我在二叔，也是左相大人那里知道的，查也没那么容易查到，阿鸢——”
“是怎么知道的？”
他说着抬眸，雾气沾湿了长而浓密的睫毛，眼神看不清，语气却依旧没变，只是沾上了淡淡的笑意。
像极了调侃。
楚鸢顿了一下，错开了与谢怀瑾交汇的目光，良久只无声叹了一口气，有点无奈道：“先生了得。”
这是承认自己和萧明岚有交情了。
谢怀瑾微微弯了唇。
“先生之前说，想要三天后和我小聚交谈，”楚鸢明智的换了个话题，“估计这几天我都走不得，就现在如何？”
谢怀瑾收了折扇，注视了她一会儿，在楚鸢用拇指轻轻掐着中指来缓解思虑时笑了一声：“嗯，好。”
楚鸢松了一口气，主动问出口：“先生想要知道什么？”
这是坦诚相见的意思，楚鸢拿出来足够的诚意。
“想知道三件事情。”谢怀瑾开门见山，“第一件，阿鸢与萧家交好到了什么程度？”
萧家，不是单个的萧明岚也不是其他，而是直接问的萧家。
楚鸢默了默：“这是两个问题，先生。”
谢怀瑾听她这么说，无意外地露出笑来。
“我和萧家有些渊源，”楚鸢把着分寸，“三年前的落霞山一战，是我插手。”
那也是她和萧家父子二人再次相遇并开始谋划的时候。
“落霞山一战？”这倒是谢怀瑾没想到的，惊诧在眼中一闪而过，“你是说当年赤焰军被边沙围困物资紧缺的时候，是你送去的那批老虎油和火铳，将那一关键战局转败为胜，护佑了边疆百姓？”
“是赤焰军护佑，我只是让人送了东西，不能居功。”楚鸢道。
谢怀瑾微微摇头——可并非如此，如果不是那批及时雨一般的物资，边沙骑兵可真的要再侵占大靖土地万千，屠杀大靖黎民了，赤焰军也必得遭受骂名。
“先生第二个问题呢？”楚鸢接着问。
“阿鸢势力分布如何？”谢怀瑾语气温和，话口却不留情，“除却云老先生的助力，还有多少。”
楚鸢是云何生云老的唯一弟子和传人，他所有的以后自然是楚鸢的。
楚鸢心里叹息：“这心思……”
她无奈地想：“这是要把我的底全都刨光了啊。”
但又不能不答，于是她静默片刻，终于在谢怀瑾的注视下抬头。
“势力就要看先生想知道那些了，”楚鸢直视他，眼神幽深，黑的好似折不进去一点光亮，“财路、军路还是……杀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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