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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龙蟠虬结篇(三)


匈奴那边竟真的没有再犯,看来这常小明倒是有一番能力,看能让匈奴对他深信不疑。

        双方营帐相隔一里,遥遥相望对视了小半个月,一尺诏书终于传来了。

        诏书上,赵兰渊同意将几十年前应允给匈奴的条例尽数通过,匈奴得了割地钱物自然安生了。

        可令裘德安始料未及的,是诏书上竟将他拔擢升至正一品,甚至超过了裘德安的父亲裘肃勇,位同开国公。裘德安被加封为镇国公,裘家三代三公爵,羡煞了京中众人。

        先是各个胆战心惊等着各方消息,如今又突然宣下一道祖坟冒青烟的圣旨。外人看着光鲜羡慕,但其中忐忑只有裘家人自己清楚,男女老少摩拳擦掌就等裘德安回来后要拉他好好质问一番。

        裘德安没有想到事情能超过预期进展如此顺利,他之前甚至做了最差的打算,还悄悄为重阳子准备了逃离的盘缠。

        翻来覆去对着玉轴绫锦研究了许久,被身后悠闲倚在榻上的重阳子轻轻蹬了一脚。

        裘德安被蹬得心中一痒,反手握住作祟的脚,裹在手中摩挲。

        “将军快把这玩意儿盯出花儿来了,如何,这玩意儿有我好看?”

        重阳子有些烦躁,的确,任谁也不会对让自己浑身疲惫后又转而不理的始作俑者有好脾气。

        重阳子撇嘴蹬腿,一副含冤的小媳妇样,裘德安心中划过一丝甜腻。

        “快别闹我了,浮世三千都不及我的小先生一分好看。”

        裘德安纵使万般不解,还是先放下诏书去哄人了。他不知道他那浮世三千不及的小先生从中做了多少手脚。

        ——————

        大晷宫殿中,赵兰渊忽然惊醒,他眼底青黑一片,双眼不自觉的瞪大。他艰难的喘息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紧紧的蜷缩着自己消瘦的病体。

        “皇上……”

        “出去!”

        太监总管常如意忧心忡忡的小步进来,还未挪进,便又被赵兰渊呵了出去。

        赵兰渊胸膛起伏不定,艰难的看向床外。接连数日的噩梦,都是和他年轻时有关,这让他疑心越来越重,就连几天前北境的诏书都是他思前想后的结果。

        他知道若是年轻时的他定不会如此优柔寡断,可现在的他却走的步步胆战心惊,毕竟让他成为一代帝王牺牲的人太多,加之这几天的噩梦使他不得不提起一颗心脏整日惶恐。

        “这下你满意了吧。”

        赵兰渊仿佛听到了梦中少年的笑声,那个问他索要头发笑得可怖的少年,他冰冷刺骨的笑声回荡在大殿中久久不能散去。

        赵云澜紧咬牙关,砸碎了殿中的瓷瓶,洁白碎片莹莹映着月光撒了满地,赵云澜赤脚踏在上面,他身形紧绷从喉咙中发出了猛兽处于绝境中的压抑低吼。

        往后百日,大晷开国皇帝称病不理朝事,全权交给摄政王与太子打理,吓坏了一众忠臣良将。可皇帝谁都不见,将自己紧紧关在皇宫之中。

        直至百日后,皇帝再次龙袍加身端坐于龙椅之上已是满头华发,百官惊讶诧异百感交集,竟有人在朝堂上哭了出来。

        开国皇帝赵云澜带领一众贤才志士开创了大昌盛世,是千古难得的贤君明君,百官爱戴非常,看到他如今虚弱衰退的样子,百官不谋而合都猜测到他大限将至。

        许是受那哭声感染,朝堂上缓缓漫了满朝文武的悲痛抽泣之声。

        赵兰渊端坐于高堂之上,浑浊的眼球看向前方缓缓叹了口气。

        ——————

        此后,裘德安请旨远驻边关数十城池,始终防备匈奴异常,私下里常与常小明有往来,维持两边边境安定。

        无论是寄出还是收到信件,裘德安都会主动上交给重阳子先看一眼以表忠心,重阳子陪他玩了一两回忠义游戏后觉得无聊,此后便甩一边去不看了。

        可裘德安还是不厌其烦的往他身边蹭,若是同常小明有私下会面也会将犯懒躲闲的重阳子拖上。

        两年之后,朝中传来噩耗,大昌开国皇帝驾崩,国丧百日。裘德安虽远驻边关,却是位及一品镇国公,按理说应回京行殓礼。

        裘德安为其悲痛哀悼非常,毕竟赵兰渊不仅是裘家的君,还是裘家的恩人与自己祖父的挚友。裘德安幼时也常常受到他的夸赞赏识,因此赵云澜亦算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

        重阳子任他坐在桌旁皱眉沉思,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吃从着昨日虽裘德安去拜访熔城,从熔城城主那里打劫来的奶浆酪。

        “小先生觉得好吃吗?”裘德安抬眼看到眼前的漂亮人儿吃的不亦乐乎,温柔笑着给他拿帕子拭去嘴角细渣。

        “嗯。”

        重阳子伸长脖子去够裘德安送来的茶杯。

        “那等我回来后,咱们再去熔城一趟吧。我找阿迪里学了以后便能亲手给你做了。省得他小气,每次做出来怕他夫人不够吃都不愿多给咱。”

        裘德安垂下目光望着重阳子,轻轻哄着他,目光灼灼满眼都是他。

        此行需快马加鞭耽搁不得,裘德安不想在路上折腾重阳子,与他商量了一番单方面决定不带他同行了。

        吩咐人备好粮草马匹,写了信件寄去京中事先告知归家日程……

        万事俱备即将启程时裘德安自己又开始舍不得,又是亲又是抱跟重阳子黏糊腻歪了好一阵。

        “此去最慢不过十天时间,完事之后我定马不停蹄赶回来。”

        重阳子简直梦寐以求,巴不得裘德安能走得远远儿的,让自己有几日休息得以喘口气儿。

        把人好不容易劝道门边上,突然从门外窜进一道黑色人影,速度快不急眼令裘德安防备不急。门窗一扇扇自主关闭,屋内光线瞬间暗了下来。

        那黑影犹如鬼魅,电光火石间压着重阳子直逼角落,所经之处透着阵阵寒气。

        “必安!”裘德安下意识吼道,“唰”地抽出佩剑便要上前,却被重阳子瞬间的抬手制止了脚步。

        裘德安目光如刀锋般冷厉,死死的盯着角落中的二人,眸子中闪烁着在战场上让无数敌人畏惧的森严之色。

        “阿晨,再不走便误了时辰了。”

        重阳子淡然笑看着眼前将自己衣襟攥皱之人。

        裘德安不肯走,他握剑的手紧了紧。

        笑话,如此咄咄逼人的气势如何能让裘德安放心离去,如何都要先解决了眼前这一桩事再说。

        重阳子似是感觉到了裘德安不安的目光,嘴角的笑容变得有些无奈。

        只见重阳子手中晶莹紫气骤然曝起,一白色骨棒出现在他手中。重阳子手持骨棒旋转半周打掉了衣襟上青筋暴起的手,自己一个转身压着人旋抵到了墙上。

        “这下你可放心?”

        重阳子留给了裘德安一个决绝的背影,让裘德安知道他不可也不能再留于此。

        相处三年,加之身为大昌将军多年审时度势,裘德安心中已有感知,重阳子希望自己能离开。

        明明说了再不瞒着他的,他的小先生却食言了。

        门外随行官兵之首齐铭察觉到了异常敲门不止,裘德安咬了咬牙。

        “唰”的一声,剑锋入鞘。黑衣高大的将军步履稳健转身出门,而后“砰”的一声夹断了官兵们生疑担忧的目光。

        听着裘德安一行人的人马远去,骷髅才放开了喉咙对着重阳子面对之人嘶声嚎叫起来,喊得那人耳膜流出了股股黑血。

        范无赦忍无可忍终于爆发,他一改往常沉着冷静,狂怒斥道:“还不让这两个畜生住嘴!”

        重阳子将哭丧棒往地上狠狠一贯,哭声戛然而止。

        范无赦狠狠推开重阳子,抬手拭去苍白脖颈上滚动的黑血。

        他抬头恶狠狠看着他。

        “你骗过了所有人,谢必安。不,你不是谢必安,你可以是朱谨孝你也可以是苏孝合,你甚至可以是重阳子,但你唯一担不起我地府白无常的名号!”

        范无赦的五官在盛怒之下变得狰狞无比。

        重阳子无言看着他,眼中的潜藏着一份深深的执念。

        “不亏是在凡间下九流行当待过的人,你这做戏骗人的功力可真是深得很呀。骗过了我骗过了大帝,骗得整个冥界都信了你!”

        “黑无常大人慎言,神灵怎可认凡间歪理,众生平等才……”重阳子淡淡道。

        “我认歪理?那你七皇子殿下用地府神官职权报你私仇又算是个什么理啊?”

        重阳子的神情似深潭池水一般平静无波,他无悲无喜地注视着范无赦。

        “什么私仇?大昌刚驾鹤西去的皇帝吗?自己被梦魇困了整整两年如今死了竟要算在我头上?”

        重阳子眉宇渐渐舒展,渐渐展开笑容,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之色。

        “年轻的时候造的杀孽太多,老了病了没事儿干偏要自己吓自己,死了又能怪谁?总不能因为我在他死后勾了他的魂魄,便要说是我取了他性命吧。”

        重阳子委屈的眨了眨眼,眼中澄澈明亮,充满真情实意。

        “可他是帝王之身啊,本就该你我这种阴帅级别的神官才能勾摄。若是让你我寻常手底下的小鬼吏去勾,是要被他真龙之气伤到的,我可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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