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尕海血战（上）
九月初五，西宁州府衙，一个吐蕃人和一个西夏人到来。
这两人分别是两国的使者，都是就宋人擅自攻打他们国家的事来进行质问的。
“送回去！”辛羸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禁军上前，便将两位使者推了出去。
质问？
谴责？
要交代？！
辛羸揉了揉眉头，缓缓看向西方的天际，心思慢慢深沉起来，他回头看向虚一上师，问道：“上师，佛门可有什么能让人心境的经文？”
“有，珈蓝摩驼经。”
“念两段我听听？”辛羸笑道。
虚一上师一本正经的开始念起了经文。
而在这经文的渲染下，辛羸只觉得心里面更几把烦躁了：“停，停！”
虚一停下。
辛羸摇了摇头，自顾自的朝着外边走过去，实在是种师道等人即将做的事太过关键了，只要结果没完全达成他心里所想的样子，他就没法安静下来。
只是，整个西军虽然依然还保留着四十万大军，但，这四十万大军是分布在边境线上的，在西宁州备战的，只剩下十五万而已。
这十五万不能动，一个都不能动，这是防备仁多泉城那边的吐蕃和西夏万一联合起来打过来的最低标准兵力。
否则，就算断了对方粮道，可若是西宁州反而被吐蕃和西夏打下了的话，那断粮道的事儿简直就是在做无用功。
所以啊！
夏治，拿出你老爹当年雄踞秦凤路的风姿来。
种师道，早点成长起来吧，成长出后世那一人可守一国的气度来！
………………
九月初八，距离占据尕海，已经过去了六天。
若是在大宋境内，今天应当是个秋高气爽的日子，文坛那些士子们，大概都会激动无比的开始准备即将到来的九月初九重阳文会。
文会捞名，想来是士子们最喜欢的事儿，只要捞足了名气，等到中了进士，出任实官乃至上升都会容易许多，毕竟，这大宋，官员太多了，即便成了进士，想拿到实缺，想往上爬，都不容易。
但在这吐蕃境内，没有文人士子不说，更是一场大雪绵绵细细的下了过来（这是八百年前的气候。），茫茫雪原，一片银装素裹，寨子的屋顶上也堆积起了厚厚的一层积雪。
此时此刻，房顶上便有着士兵在清理积雪，这些积雪若是不做处理的话，指不定今晚这寨子就会被压塌掉，到时候多余的麻烦事会层出不穷的。
种师道皱着眉头，看看屋子顶上的积雪，有些心安了下来，但同时，却浮现除了更多的忧虑。
周唤传来的消息他已经接到了，所以，他也清楚，这边面临着吐蕃集结的十四万大军的局面下，他暂时不会有丝毫的援军了。
所幸，这场雪……应该可以迟缓一下吐蕃方面出兵的速度，或者直接就选择不出兵了？！
但，粮道被劫，想必本来就比宋人更加适应严寒的吐蕃人，想必不会放弃这次夺回粮道的机会吧？
尤其，这是冬天啊！
若是粮道彻底断掉，前方战斗的军队，怕是只有被饿死冻死的命。
本来，有鉴于吐蕃复杂的部落形式，其实断掉吐蕃粮道是最简单，最没有后续麻烦的。
但问题就在于，吐蕃拿下仁多泉城实在太轻松了，以至于如今的吐蕃国主，早在一个多月前，便已经插手这场战争，国主都插手了，其余几个大部落也跟着派出了他们的勇士，想在西夏那边分到甜头。
也因为如此，吐蕃南部的大军，才会在粮道被劫之后，立马就准备北上了。
过了早晨的练武时刻，种师道满头微汗的走向屋内，一边吃着饭——啃着两个馒头。
一边对着一边的吴尧问道：“先锋军那边没什么吧？”
“没事儿，吐蕃人估计也就是吹嘘的，依我看，那些家伙绝对不会在这大雪天气下行军，指不定等他们到的时候，指挥使那边已经下令让咱们撤了。”吴尧有些不以为然。
毕竟，连屋顶上的积雪都快有半尺厚了，这还是天天都清扫的结果，想来，外面的荒漠和草地上，积雪怕不是有个两三尺了，在两三尺积雪下行军，一日能走上十里，吴尧都得佩服对方的行军速度了。
“可不能懈怠！”种师道语气加重了一点，接着道：“山谷里面那粮仓，可是有着一百多万石的粮草，指挥使既然没有让我们烧毁，那么就说明指挥使不是想参与这场战争，去做那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举措。”
“对啊，二哥，既然指挥使不打算参战，那不是代表咱们这次也不会很艰难么？”吴尧反问道。
闻言，种师道却是摇了摇头，正因为他猜出来十一郎不打算参战，所以心底才没底儿，即不参战，却又要他坚守这里。
这样一来，他们才是最容易陷入苦战的！
摇了摇头之后，种师道接着问道：“城墙加固做得如何了？”
既然是固守，再加上手上有着五百具神臂弩以及三架床弩，种师道一开始的打算就是彻头彻尾的固守，反正，宋人最擅长的就是守城战。
只是，这尕海就是一个烂寨子，就凭着之前那一堆木栅栏，根本不存在守的说法，尤其是面对十四万大军的时候，人家一人出一根小手指都能把木栅栏给戳崩咯。
吴尧脸色微微有些难看：“只建起了三尺高，然后，从初三开始，就一直是连绵不绝的大雪，根本没办法继续修建，甚至于，连泥土都挖不出来……”
这样么？！
种师道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继而放下了手中的馒头，大声开口道：“没有泥土，那便用积雪筑墙！而且，积雪也方便，只需一夜，积雪便能化作冰块，坚硬程度堪比铁石！”
“可，若是回头雪停了呢，积雪筑造的墙，势必会融化吧？那不就白费功夫了？！”吴尧疑惑的问道。
种师道摇了摇头：“在之前筑造的城墙前方三丈，筑造一座雪墙出来，然后，继续挖土筑造之前的城墙！”
吴尧眼睛微微一亮：“我怎么没想到？！这样一来，就算吐蕃大军明天就到，咱们也能有城墙可守，若是吐蕃大军来的时候雪化了，那咱们的土墙大概也竣工了！”
“二哥，不愧是能坐上统帅的人，果然就是脑子比我好使！”吴尧拍了一记马屁。
种师道苦笑，他这也能叫脑子好使？想当年在汴京，他可是被他师父辛三十六说是呆瓜的……
三万大军井井有条的布防着，有两千人化整为零散布出去，作为斥候，也有三千人化为三队，作为先锋军，在斥候侦查范围内巡逻，以防对方也像他们当初攻打这尕（ga第三声）海一样，无声无息的就清掉了所有的斥候。
初八这一天，很安稳，冰雪墙壁也在这一天全部完工，六丈高五丈宽的冰雪城墙，将整个小山谷给彻底的围了起来。
只是此时积雪还不够坚硬，就暂时没有将床弩运送上去。
安安稳稳的一天，很快就过去了，斥候回来的，也并没有任何不正常的消息传来。
然后，斥候换班，另外两千人在夜间去做斥候。
火，滔天大火！
看着那滔天大火，种师道整个人呆愣在原地，而后一道凉风吹来，他回头，一柄闪烁着寒光的弯刀朝着他脑袋看过来。
种师道一咕噜翻身而起，面色有些苍白，大口踹了踹气，才惊觉是一个梦，只不过，这个梦，似乎太过不详！
缓缓点燃蜡烛，窗子边，突兀的出现了一个黑影。
“种将军，吐蕃大军到了，斥候几乎被袭杀了一半，先锋军正在且战且退。”黑影缓缓开口。
种师道眉头陡然紧了起来，然后迅速将挂在墙壁上的盔甲取下来，一边穿，一边对着外面大喊：“来人！”
有士兵靠近房门：“将军！”
“击鼓，骤兵！”种师道怒吼，他没有怀疑黑影的话语，因为，那黑影是十一郎挥下的影卫军成员。
穿戴好盔甲之后，种师道微微一愣，他看见那个影卫军还站在窗口边：“你不走吗？”
黑影缓缓朝着屋内走了两步，右手抬起，五个黑影凭空出现在他身后，随后，他冷淡的开口道：“影卫军第三属第三营第五小队，奉指挥使之令，若到危急时刻，便来协助将军守城！”
六个人？
协助守城？！
是，种师道从来不怀疑影卫军的实力，因为在这次战争之前，他唯二见过的两个影卫军——三十六和辛一，都是那种近乎一个人能够挑翻五百禁军的人。
可，只有六个人，又能有什么用呢？！
微微叹气，种师道点了点头：“我不是影卫军，不知道你们怎么打仗的，你们自己见机行事便可！”
为首的影卫军点了点头，六道身影消散。
他们六人其实也是很疑惑的，疑惑指挥使为何会让他们来协助守城，毕竟，六个人的作用不是很大，尤其是，他们六个人里面，一个排名前一百的先天境都没有，作用就更少了！
但，不管如何，这是指挥使的命令！
种师道大步走出房门，山谷里面，两万五千大军已经汇聚起来，至于另外五千人，还在雪原中，生死不知。
种师道刚刚出门，吴尧便迎了上来：“二哥，大晚上的，出事儿了？！”
“吐蕃来人了！”种师道淡然开口，一边往前走。
吴尧呆愣了一下，雪地行军，一晚上就到了？！
“消息可靠么，没有斥候回来传递消息啊！”吴尧有些不敢置信。
“影卫军传的消息，假不了！”说着，种师道问道：‘雪墙凝固了没有？！’
“凝固了，戌时末刻我去看过，那个时候就在开始凝固了，现在已经快丑时了，想必凝固了！”
“好！”说着，种师道走向高台，满脸严肃的看向台下，猛然间拔出剑刃，高吼道：“吐蕃人已经来了，我们的任务，是死守，是寸土不让！”
“寸土不让！”
“寸土不让！”
不得不说，有着辛羸之前的讲话和铺垫，寸土不让这句话，已经成为了最能调动西军的演讲词！
“章涛！”种师道高吼。
“末将在！”灯火掩映下，一个满脸胡子的家伙站了出来，单膝下跪。
“床弩，运上雪墙！”
“第一军，上城驻守，第二军，将谷中滚石运上城墙，第三军到第十军，城墙下待命！”种师道下完命令，也没有太多的站前演讲，直接将手中长剑指向苍天，高喝：“寸土不让！”
“寸土不让！”
“寸土不让！”
高呼声下，第一军开始随着种师道等人，朝着城墙上走去。
一军两千五百人，这是到达尕海之后，种师道重新建立的军制，两千五百人的兵力，刚好能够将尕海的城墙彻底覆盖下来，本来是分为十二军的，只是，如今有两军五千人，已经在城外不知生死。
或许，一开始就没必要做什么斥候的准备，将斥候的工作交给影卫军就好了。
那样，也不至于还没开战，就已经损失了五千人啊！
摇了摇头，种师道面色严肃的看着城墙外面，雪地反射的银白色光芒下，一片看不到边际的黑影，以一种极为快速的速度冲过来。
战争，开始了！
攻城，对于古人来说，永远是一个难题，对于文明更加落后的吐蕃来说，这个难题还会更难，就好像学霸都觉得头疼的数学压轴题，交给了一个学渣来做。
床弩的三弓弦紧紧绷紧，而后放开，三根两丈长的箭矢激射出去，巨大的加速度力量，瞬间刺穿第一个被它命中的吐蕃士兵，而后，箭矢带着巨大的惯性力量，朝着人群中刺透，串葫芦一般，等到箭矢停顿下来的时候，十二个吐蕃士兵，被贯穿，然后死死的钉在地面上，而在那葫芦串上，还有着那么半数的人，没有死去，发出那凄惨至极的嚎叫！
吐蕃人明显犹豫了一下，随后又大军压上来。
终究只有三架床弩，所以，没有可能将吐蕃人阻挡在三百步外。
随着吐蕃军队的接近，滚石从六丈高的城墙上滑落下去。
冰雪铸造的城墙的确是方便，但它的缺点也渐渐的暴露出来，那边是，这城墙是一个正梯体，也就是说，他的墙壁不是垂直的，而是有着一定的坡度，以至于根本不需要云梯。
吐蕃人只需要将两柄弯刀扎进冰墙里面，便可以往上爬！
“下令，第三军第四军也给老子搬运滚石，第五军到第十军，立马加紧开采滚石！”种师道立马下令。
因为这冰雪城墙的弊端，若是一段滚石不够了，对方想要攻上城墙，根本就没有难度！
毕竟，这是十四万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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