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当开拓者梅里率领部下，驾驶方舟穿过星辰瀚海来到这颗星球，这颗美丽的星体便成为人类文明再度复兴的基点。
无数勇敢的航行者们自此出发，为荒蛮星球带去智慧与文明开化，最终铺展成囊括数百星系，人口数以兆计的庞大帝国。
而这一切的起源，在经历历代统治者的精心规划后，最终也成为这上千颗星球中最为华美与富庶的一颗，无数虔诚的被开化者千里迢迢，来到这些航行者最初的圣地，用汗水来感恩……”
去往杜氏总部的专车上，车载影音正在播放帝国开拓历史，低沉有力的播音，和顾栄手上光脑正在播放的嘈杂短视频形成鲜明对比：
“贵族少年光天化日商场被绑？荒星替补王妃成为最大嫌疑人！”
“被开化者的狂欢：是我们太宽容了吗？众所周知，包括荒星人在内的被开化土人，在人种上与我们航星人有着巨大差异，尤其是大脑神经方面，这不仅导致他们天生精神力低下，在自制和道德能力上也有天生的缺陷，这次的事件更是土人对航星人社会危害的缩影……”
“土人抢了我们的工作！伤害我们的孩子！挤压我们的生存空间!他们都是害鼠！害鼠滚出我们的星球！”
“伸张正义!现场直播大清扫！害鼠全家红红火火开门红！播放过千直播扫平害鼠黑店！”
最后的视频里，着了火的老人尖叫着从房子里逃出来，施暴者们开怀大笑，声音盖过浓烟中婴儿的哭声，弹幕里飘满了伸张正义，大快人心，土人清扫之类的话，在虚幻的投影中晕出些许发毛的幻影。
过了几秒钟，顾栄才明白，那是因为自己的手在发抖，可即便理智上知道无济于事，冰冷的怒火还是驱使着他移动手指，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畜生，才会为残害老人和婴儿叫好……
面前的光屏突然熄灭。
“警察局已经注意到这些人了，新闻部那边我正在施压，巡卫队也会对可能受到袭击的他乡人聚居地加强巡逻。”
太子握住他的手，起先触感微凉，但很快便在体温的作用下重新温暖起来，让他不由自主地握紧，又在下一秒抽离。
“我没事。”顾栄避开太子的目光，死死地盯住眼前绒布地毯上的花朵刺绣，可就算他不愿看，也没法假装聋子：
“别撒谎了。”
他听见太子说：“从超市那件事以后，你就一直很奇怪，还有那天你送你弟弟去医院，回来的时候脸上多出来的伤……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还有吗？我还以为好得差不多了。”顾栄抬手触碰脸颊，伤口的位置只有轻微的刺痛：“还行吧，看不出来的。”
“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我们现在该谈的也不是这个！”
过了大概两三秒钟，顾栄才从太子僵住的神情中，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控：他像自己曾经最为蔑视的父亲那样，靠伤害身边的人来转嫁怒火。
这让他瞬间失去了全身的力气，颓然瘫在位上：“对不起，莱昂。这不应该……我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他将脸深深埋进双手之中：“我不该冲你发火的，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我也不认识他们。”
太子没有搭话，而是将手放在顾栄后背，轻轻拍拍，顾栄则盯着自己身上不同往昔的华贵衣物，最后看向正在拍自己后背的太子：
“以后我不会这样了。”他说：“为了，嗯，平民的事情生气，不像贵族会做的事情，对吧？”
“那我会更希望你永远保持现在的样子，而不是‘成为贵族’。”
太子没有继续追问，并稍稍侧身，让顾栄靠在自己身上。
车厢里再度安静下来，顾栄靠着太子，百无聊赖地盯着车顶警示器缓缓闪动的红点，觉得它正在和那天在医院看到治疗仓显示器上的红点慢慢同频。
那天，顾栄拒绝了赶来的卫队将自己和太子一同护送回宫的建议，和自己初次见面的弟弟拉菲尔一起上了医院的救护车。
之前他从未见过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作为一个赛博混混也只会给对方带来麻烦，但以现在的身份，至少明面上的接触不会让对方显得太过跌价。
他希望能好好弥补对方，因为这么多年以来，作为哥哥，自己却从没有尽到什么责任。
顾栄注视着治疗仓中的少年，从对方染成深蓝的头发下端露出的黑色发根，到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面孔，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咆哮：“你在干什么！”
顾栄闻声抬头，正看见朝自己迎面走来的女人，距离他们上次分离已经有将近二十年，但他还是能一眼认出对方：“妈？”
话一脱口，他便猛然想起母亲讨厌自己对她如此称呼，正要改口，对方却直接越过他，伏在治疗仓前，隔着玻璃罩将弟弟上下检查一番，旋即起身直逼顾栄面前：
“这是怎么回事？你对我儿子做了什么！要是我唯一的儿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丈夫绝不会放过——”
“顾栄先生！”
门口的医生维持着开门的姿势，尴尬地杵在原地，而他面前的母亲则仰着头，眼睛睁得大大的，瞳孔颤动：“是你？”
“嗯，对。”顾栄勉强牵动脸上的肌肉，做出一个‘笑’的表情：“好久不见……”
总之是他太急于给母亲留个好印象，结果适得其反，被手提包抡得一脸。
母亲大概也没料到她的手提包会有那么结实，所以才会在他的脸被划破时停手，让他赶紧出去清理伤口。
当时那位卡在门口的医生也是个有耐心的好人，听完他的埋怨以后，还建议他去看心理医生“治疗一下家庭原因导致的心里创伤”。
原来顾栄还觉得对方有些小题大做，直到今天自己居然和父亲一样拿别人撒气，这让他不得不承认那位医生的话还是有理可循。
不过直到现在他还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的手提包还要加那么多鸡肋金属装饰，也不怕三岁小孩误食。
车身忽然轻轻震动一下，顾荣听见太子的声音：
“已经到杜氏公司了，下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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